当日吴自勉派出家丁,与朱国斌和曹文诏一路追杀后金兵,双方在途中追追打打,阿敏等统帅只顾自己抢夺的财物,带着镶蓝旗本部当先逃跑,后金兵撤退途中组织混乱,完全失去建制,大股百余人,小股三四十人,开始还是撤退,到后来完全成了溃逃,带着的牛车马车全部丢下,还扔下许多女人和金银,让明军抢夺,使得明军也失去了部分建制。进入山脉后,道路慢慢狭窄,朱国斌等人担心伏击,只能减慢速度。
两日后,阿敏带着迁安和永平的后金军,经冷口出关,最后只有文登营和曹文诏带着少量人马追到冷口。这次追击中总共斩首二百三十余,夺得不少后金兵财物,三家均分了首级,回到永平复命。此时文登营步队已经到达永平,正在西门外掩埋百姓尸体。
十二日永平下了雨,往年是全民欢庆的事,但今年已经没人有心思庆贺。
西门外一片空地摆满永平百姓的尸首,下午雨停后,文登营士兵继续挖坑安埋,很多永平附近的百姓也过来帮忙,也顺便寻找着自己在城中的亲友,到处是哭声。
陈瑛和周少儿在南侧手执刀枪,冷冷看着对面一群关宁军,防止他们过来砍那些百姓尸体的人头,永平百姓大多被建奴逼着剃发,对关宁军而言,他们就是军功。
陈瑛和周少儿所在的战斗组是临时调整的,周少儿现在是这个战斗组的组长,他们原来的杀手队在北门阻击战中伤亡惨重,还能作战的只有三个,陈瑛、他和那个杀马的刀棒手,连钟老四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还在滦州修养,这次他们杀手队表现英勇,回去后多半都有提升。
身旁其他人都是第一千总部调入补充,在训导官的引导下,他们同样对在城外不作为的关宁军十分不屑,对关宁军砍百姓人头更是深恶痛绝,陈新要求文登营所有士兵都要去收敛尸骨,满城的尸体让文登营士兵义愤填膺,这次勤王之后,建奴的无敌形象已经被彻底击破,他们给文登营士兵留下的印象,只有凶残和野蛮,无奈的是他们现在找不到建奴可杀,靠两只脚也追不上逃命的建奴骑兵。
周少儿看着那群关宁军对陈瑛道:“这帮狗才贼心不死,杀鞑齤子不上心,争功倒是急切。”
陈瑛是个不太说话的性格,但周少儿与他一起出生入死,已经是老战友,身边也就这么几个熟悉的人,他在周少儿面前话也慢慢多起来,听了沉声道:“辽镇就这么个样子,我这次勤王后才知道,靠他们打鞑齤子没指望,要是让陈大人当督师,咱倒相信能五年平辽。”
周少儿道:“俺觉得还不要五年。”
陈瑛也点点头骂道:“陈大人是武官,当不了督师,但我看陈大人啥都懂,讲的都是道理,反正我听他的,他就让我打关宁军老子也打。”
周少儿呸一声道:“鞑齤子都在咱们手上吃瘪,就凭关宁军这样子,借他们胆子也不敢来惹咱文登营。听说鞑齤子都出关了,今年怕是没啥好打的了,这次回了文登,老子先找个媳妇,上次训导官来让写遗书,都不知道遗书给谁,咱一家就剩咱一个,还是早些留个后,你有啥打算。”
陈瑛没有说话,周少儿接着劝他道:“你都杀了八个鞑齤子了,仇也报了,该给你家留个后。”…。
陈瑛想了想道:“也是,不过我不认识墩堡里的人,又不懂找谁说媒。。。”
“钟老四认得多,现在说媒都是人家找过来的,咱们文登营多吃香,刚才军需官来的时候我打听了,这次作战奖励至少十两以上,还有棉布,真有看上的,找新来的那个训导官赵宣去说,他能说会道,一准能行。”陈瑛答应了,他杀够七个之后,好像突然失去了目的,甚至有点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周少儿一说,他也觉得该留个后,总算有了个近期的目标。
那边关宁军看了一会,见文登营态度强硬,悻悻的退走了,周少儿解除戒备,火器队把火绳都灭了,士兵把各自背包放在地上,坐下休息。
周少儿摸出一个饼子,吃了一口,想起平日都是那个傻傻的关帝庙分发,现在关帝庙已经变成一堆灰,装在一个铁盒子里,喉咙里面哽住一样,又把饼子收起来,在战斗组旁边无聊的乱转。看向那边掩埋的地方时,看到刘民有在一个前几天的新坑前站着。
周少儿推推身边还站着的陈瑛道:“刘先生又来了。”
陈瑛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含糊的道:“又来看那对母子了,陈大人刘先生都是好人,等会下了哨,我也去买点香蜡纸烛,给这些百姓上上香。”
周少儿切一声道:“到哪里去买,城里人都死光了。”
陈瑛手往另外一边一指,周少儿转头看去,一群小贩已经在那边兜售香蜡纸烛,有些永平附近居民正在购买,在一些大坑边点起,祭奠起来。
周少儿呆了一会才道:“你娘的真会做生意,哎,我一会也去买些。”
因为后金军主力的撤离,迁安和遵化都先后收复,阿敏从永平逃走前,派出传令兵通知遵化撤退,遵化的李思忠等人接到命令时明军正在攻城,这几个将官比较冷静,没有像阿敏一样自顾逃命,约束人马缓缓出城,整师而退,没有给明军追杀的机会。
崇祯三年的四城之战就此结束,收复四城的消息传到京师,整个京师都沸腾了,到处都在庆贺,悬在他们头上的阴云终于被赶走。
后金在关内的拙劣布局使得他们一开始就处于绝对下风,他们分城防守,处处无力,突出部的内部又有三屯营这样的大钉子户,情报几乎是睁眼瞎,直到明军开
始攻击滦州,阿敏还认为是骚扰,只派出三百人救援滦州,在路上遇到明军阻击,当即败逃。若非明军的组织也出现问题,他们极可能被围龘歼于关内。
阿敏从迁安撤走时也是屠城,因为时间紧迫,不及仔细搜索,有近三成汉民活下来,他到达永平后,后金军数量更多,加上包衣也参加了永平屠龘城,只有大概一成的永平汉民活下来,就连皇太极任命的知府白养粹等地方官也被阿敏一股脑杀光了。
滦州一千四百多后金兵,包衣一千余人,只逃脱两百多,文登营最先入城,损失最为惨重,收获也最大,共斩首真夷七百二十,包衣二百多,还抓获真夷二十三人,包衣一百余人。其他后金兵分散在城中被其他各路明军杀死,连滦州义民都拿到了一百多人头。
其他三城的建奴损失很小,加上朱国斌等人追击所得,三城总共也只损失四百余人。…。
何可纲在永平没捞到斩首,就想着屠城后的汉民尸首,那些都是剃过头的,有假冒的希望,派人过来找陈新商量购买,陈新虽然对杀良冒功没法阻止,但他刻意与
关宁军制造矛盾,无论何可纲来说什么,给多少银子,都打着哈哈敷衍,态度十分客气,但始终不交出自己收敛的百姓尸体给关宁军砍人头,也不卖真夷首级给何可
纲。
吴自勉追杀建奴有数十个真夷首级,加上陈新分的,总共有一百二十多,他也悄悄砍了一些尸体的人头,但他对关宁军更不待见,现
在见陈新如此,倒也干脆,自己也不问陈新要那些尸首,并且扬言如果兵部认了关宁的人头,就要去告御状,请都察院和兵科给事中复核,搞得两边关系十分紧张,
双方多次在城内对峙,关宁军对文登营颇为顾忌,不敢上去pk,只能背后对陈新和吴自勉恨之入骨。
关宁军不但没斩到真夷人头,进城
也慢,吴自勉先行入城在西门竖起了总兵红旗,两人都声称是自己这边先进城,各自向上级报功,这个官司一路上行,变成勤王军和辽镇的冲突,由马世龙和祖大寿
分别代表两边,一直打到孙承宗面前。陈新也写了一个塘报,证明是吴自勉先入城,而且将最先在西门外碰到的那些百姓保护起来作为证人,他与关宁军的关系更加
恶化。
但最头痛的还是曹文诏,他是关宁的人,作战又和勤王军在一起,他只得推脱说直接去追杀建奴了,没看到谁先入城,结果两头都不落好,勤王军当他是外人,在关宁军中也进一步被孤立。
胡福弘是勤王军的监军,站在马世龙一边,张凤翼是蓟辽总督,关宁的军功也有他的分润,坚定的支持祖大寿,孙承宗劝解不下,然后官司继续上行,到了兵部,梁廷栋也没有办法,亲自到滦州视察,准备和一把稀泥。
崇祯听闻四城收复,派温齤体仁前来慰劳,带来内帑银三万两,五月底的时候,这两人便一起来到永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