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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三年之痒(十一)(1 / 1)

“不是。”

顾元洲看了一眼闻樱,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回复了好友的信息。

如果他承认,也可以勒令对方不要将消息传出去,但他深知“秘密”在他们的圈子里也具有一定的筹码,关系够好,利益足够,对方都有透露出去的可能,而小范围的流传也许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

实际上,简简单单的“不是”两个字,明面上是否认,认真研究却能有着许多层的含义。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是他在说谎,放到未来却未必。

“你少来,信不信我拿行车记录仪的照片亲自去问阎正奇?”对方也没那么容易打发,在他回复之后立刻给他打来了电话。

顾元洲不置可否,“只有你看见了?”

“就我的车在最前面,才能勉强看清楚,喂,你不是吧,别告诉我这是真的,你去搞阎正奇的老婆?”

“我说过了,嘴巴放尊重点。”他不经意地道,“听说你最近闹着玩开了家火锅店?顾氏也有这方面的生意,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

“……卧槽,这女人给你们下了药?先一个阎正奇为了她跟家里人要死要活,现在你又把她护的跟宝一样,说句糙话还不行了?!好好好,我尊重,我尊重。”男人碎碎地说,“不过我说认真的,你想跟人家作对也不用这样吧,抢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顾老大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待会儿再说。”

他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表述,不顾对方的吵嚷,径自挂了电话。

电话是去试衣间外接的,将要回去时,眼睛一扫正看见了某处灯下光芒一闪的饰品。

等他回来,闻樱已经站在试衣间外的镜子跟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逐渐走入镜子中,站到她的身后。

“妆都花了……”她笑低了低眼睛,去看被手从两侧拎起的长裙,小幅度的转了转裙摆又放下来,仿佛觉得狼狈的自己与它并不搭调。

忽而,有冰凉的首饰从她的头顶越过,戴到了她胸前空荡的位置。

“抬头。”

她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胸前的钻石项链与腰间的钻饰相呼应,将人突显的光彩照人,光芒熠熠。随后她披散的长发被他微带薄茧的大手拢起,放到了一侧,凭添一丝成熟女性独有的妩媚。让她过于苍白疲倦的面容,微红的眼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哪里来的?”

“店里的配饰,我看了看,觉得还是钻石最适合你。”他望着镜中的女人说道。他想起投标会那天,她发言时干练从容,哪怕遇到刁难的问题也不觉得苦恼,总是将它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形式,轻而易举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钻石的光芒一样耀眼。

她在一刹那间屏住了呼吸。男人看向镜中的她的目光缱绻,有着淡淡的欣赏与克制地怜惜。

欣赏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克制,是因为他知道她属于另一个男人。

他们的视线在镜中相触,不过短短一刻却又仿佛时间突然慢下了脚步,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去凝望彼此。闻樱很快躲开了视线。

恰好此时,属于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因为试衣服,她将手机暂时放到了顾元洲那里。顾元洲闻声将手机交给她,两人有短暂的一瞬间的接触,女人柔软冰凉的皮肤与男人的粗粝相碰,两人的感知如同被放大,在一瞬即逝的接触过后,仍旧不断回想起刚刚触摸到的感受。

闻樱蜷了蜷指尖,还是先接起了电话。

“爸。”

“嗯,我挺好的,吃得好穿得暖,工作进展的也很顺利,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自己也注意,天气又降温了,前两天不是还说膝盖疼吗,别冻着了,前两天给你联系的针灸师傅,你记得去试一试。”

“……他也挺好的,你放心,没吵架,他最近对我也挺好的。”她说着说着,忽而抬眼飞快地看了顾元洲一眼,“过几天就是他们家的聚会,他今天正好带我出来选衣服,嗯,嗯,好……”

又说了一阵,她方挂了电话,只见顾元洲的表情恢复了他平时嘲讽人之前,似笑非笑的模样。

“阎总在?我怎么没看见,让我和他打声招呼?”

她道:“要不这么说,我爸不放心……”

“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质问我的话。”他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突然道。

“嗯?”

“你让我看清坐在我对面下棋的人是谁。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把你当棋手,是因为你自己不认为自己是棋手。你遇到事情很喜欢逃走,首先想到的处理方式就是委屈自己,让别人满意。”

“我有没有教过你,别后退,无论是逃避还是自怨自艾都没有用,我送你这件衣服,可不是为了让你受了委屈回来向我哭鼻子。”他带着她看向镜子里的人,低声道:“遇到想要的东西就抓住它。你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阎家的家庭聚会与普通人家不同,在一栋别墅中,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彼此亲热的攀谈,聊着时事新闻,股市经商,探听对方一年以来的收入,结交的人脉,在心中为彼此划分等级。血脉亲情被利益冲刷的无比淡薄。

女人们最爱扎堆聊天,从对话中透露出今年飞了哪几个国家,被哪些大牌的时尚秀场邀请,又或者有关于孩子上国际学院的花费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闻樱在其中的地位相对尴尬。阎父是阎氏集团的董事长,按理她在这名利场中也应该是受众人恭维的人之一,然而她的家庭背景普通,并不被阎正奇的父母认可,一开始维护她的丈夫逐渐不着家,别人不说,私底下都认为他们熬不过两年就会离婚,自然也不会对她太过客气。

每当原主推却不过参加她们聚会的时候,都会被她们在各方面“打击”的哑口无言。

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一切,但环境、教育还是会对人产生影响,许多在她们阶层能够接触到的“常识”,对于原主而言是相当陌生的,而在别人嘲讽的目光中,她往往只能用“我对它不感兴趣”来抵御外人的攻击。这不仅没能达到融入她们的目的,反而使她们更加看不起她。

因为这对于她们来说,就是眼界的宽阔与否的体现,你可以不懂,但你不能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女人们的情绪表达并不那么温和,她们的讥嘲只会让原主更加在意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因此每每她们随心所欲的畅聊时,原主不说话则已,一旦被阎母要求加入到谈话中去,就会收获无数幸灾乐祸的轻视目光。

原主也并非没有想过要融入,只是阎正奇表现的可有可无,令她只能孤身一人没头没脑地闯入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人的带领,无论是多简单的信息对她来说都无比困难,难以消化成自己的东西。

而这一次的闻樱却令人刮目相看。

曾经她只想将自己放在某个无人看见的角落,将聚餐当做行刑,熬过这一场就能专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所以她浑身散发着抗拒的信息,脸上也只是强装出的笑容,从表情中就能够看出“我懒得跟你计较”“我就是在应付你”这样的信息。

这回不同,她挽着阎正奇的胳膊,一袭长裙衬托的她光彩照人,见人颔首打招呼时,笑容亦是大方得体,刚一入内就引得人们的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今天的状态不错。”

阎母难得夸了她一句,阎母与阎父是家庭联姻,但感情还算不错,对闻樱的出身行止确也有诸多挑剔。

闻樱从顾元洲身上学会了他们这个阶层的虚伪客套,即哪怕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上看上去也像是看见蜂蜜的蜜蜂。

她一开始十分怀疑顾元洲自己是否有实行这套理论,因为他刻薄挑剔别人的时候,比正经微笑的时候要多,顾元洲当时轻瞥她一眼,只道:“对着有些人不用太客气。”

“势利眼!”

“谁说是按钱区分?”他嘴角轻挑,“有的人你对他笑是没用的。尤其是在他认为你的身份或者能力不如他的时候,只会认定你是在抱他的大腿,想要讨好他。”

“那……”

“对这种人,你必须要打服,挑他最擅长的东西下手,让他明白他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的话言犹在耳,那边就有人指着闻樱的项链问是哪里牌子,在闻樱回答了之后,睨着眼道:“我还以为是xx家刚出的那个系列呢,原来是服装店的配饰,倒也不错了。”

听起来像是在说闻樱这款是店里模仿正品做的,是山寨赝品,但其实这两件首饰并不相似,她的话也只是让闻樱难堪而已。

这位是阎正奇堂哥的妻子,对方今日穿一身正红色,原该是引人瞩目的颜色,却被闻樱抢了风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问闻樱:“随口聊聊,不介意吧?”

“怎么会。”闻樱笑了笑,不很在意地道:“那个系列的灵感据说来自于某部书中对女主角所拥有的项链的描写,可惜我看过那本书,书中的项链描写应该是仿照了xxx家十年前的一款经典项链,如果堂嫂对这款有兴趣,十年前xxx家推出的那一款你应该也会喜欢。”

阎母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也都表现出了惊讶。

堂嫂顿时讪讪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聊天而已。”她微微一笑,“而且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也不知道对不对。”

书中的描写不提,其他人将两款项链拿出来做对比,发现确有相似之处,书作者并没有说是仿照现实已有的项链做出了描写,设计师却公开承认过灵感来自于这本书。

虽然并没有盖棺定论,但她却有着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情况如果只发生一次还好,别人也只当她恰好看了这本书,又对项链有兴趣,才能做出这样的辨别,但当她无论在古董字画,首饰珍品,商业金融上都能表达出自己的见解时,她们的态度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而闻樱本身比之曾经的刚硬坚持,也变得绵里藏针,让人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自然不敢用过于轻视的态度去对待她。

她发现,原主曾经记忆中难缠的人物,其实并没有多么厉害,她愿意接受、学习这个圈子里的东西,也让她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别的不说,没有人会愿意总是看见别人轻视嘲讽的目光,原主之所以认为是在受刑,就是因她无法被别人接受。当她表现出自己的战斗力,让人不敢轻易小觑,相处的气氛也会相对变得轻松,至少别人不会把她当做异类来共同排斥,这场聚会也就不那么累了。

闻樱给顾元洲发了一句“谢谢”,但真正上桌用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阎父阎母提到孩子的问题。一大家子人聚会,餐桌上少不了小孩子,阎母逗弄片刻,便会有所感慨。其他人跟着说笑捧上两句,所有带有压力的目光便都聚集在闻樱身上。

男人心思粗,阎正奇也不是会细想的人,听母亲一说就凑上去逗孩子,没意识到她的处境。

闻樱应付了半天,找借口去了洗手间,谁知刚出来,就在外面撞到了那位堂嫂。

刚才在大厅里,对方已经好一会儿不吭声了,闻樱只当她是服了软,谁知对方没那么容易被打服。其实她倒是心知肚明,比起抢风头,更为深入的原因,只是阎正奇的堂哥在总公司任职,他们始终在提防阎正奇回到总公司去,涉及到权力的交接,总会让人的面孔变得格外扭曲。

对方就着餐桌上的话题,抓住了她的软肋,和闻樱聊起了孩子,问她道:“你和正奇什么时候要小孩?这个岁数也不年轻了,女人27、8岁要孩子最好,迟了对自己有影响。”

“这件事我们有自己的考虑。”她一边向外走,一边道。

对方看出了闻樱的躲避之意,立即穷追猛打,“这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大伯就生了正奇一个,你不赶紧生一个,还等着正奇跟别的女人生了抱到家门里来吗?”

“都什么年代了?”闻樱停下来,表情好笑,“您还兴这一套。”

女人笑了,“那是大伯母不明说。换做是平常人家当然不兴这一套,阎家不一样。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没孩子,过不了两年,有了地位也就稳了。”

“看来堂嫂就是这么稳固自己的地位的。”

“当然。”对方的表情有着微微得意,充满优越感地道,“我家世比你要好,但生了第一个儿子,公婆对我的态度还是会有变化,丈夫也是。”

“封建女人这一套,堂嫂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对方轻哼道:“什么封建女人?怎么,我儿女双全就是封建了?我挑明白了跟你说厉害关系你不听,有时候你把这些东西掰碎了再看,和古代哪有什么区别,越是豪门越是相像。你不听,将来正奇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才有的哭。”

“儿女双全自然不是封建,但生儿育女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闻樱笑摇摇头,“这套大道理你拿来和我说就算了,千万别和你女儿说,别害了她。”

“什么害了她,我能去害我女儿?!”女人被她一噎,气得不行,当即口不择言,嘲讽地笑道,“你一直拖了这么久,三年了都没一点动静,别是不能生吧?”

闻樱走到拐角口,倏地回过身来,却是别有意味地问。

“堂嫂说什么?我没听清。”

阎正奇今天也格外诧异闻樱的表现,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这些聚会,他也认为她保持自己原有的模样就好。但当她能够和家里亲戚相处和谐,父母也都不再对她挑剔良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近段时间格外烦躁的情绪变好了。

他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总是在她和父母中间夹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用餐过后,他和堂兄弟几人闲聊散步。他们从前对闻樱的态度也是不以为然,现在却来夸他眼光不错。自然,对于他们来说,女人不仅要漂亮,还要能应付各种关系,即是能为他们展开“夫人外交”。

闻樱固然能力强悍,却是自己厉害,不是“贤内助”的人选。

当她有能力让圈子里的人聚集在她身边的时候,对他们来说才算是有了一看的价值。

对于这些评定,阎正奇心里说不上多高兴,但总比堂兄弟们总是用挑剔的目光来看自己的妻子要好。然而就在拐角处,他听见了自己堂嫂对闻樱的中伤。

“我说,你该不会是不能生吧?”

他在一瞬间心头火起,立即看向堂兄,对方的表情尴尬。

闻樱是在发觉他们的脚步声时,才说了让对方重复一遍的话。正如顾元洲所说,原主在面对亲近的人时,喜欢自己承受许多东西,对别人让步。偏偏阎正奇又是不能敏锐地发觉到她所隐藏的情绪的人,如果不将她的境况展露到他面前,很可能他一辈子也不会了解。

“堂嫂不如将话再说一遍?”

阎正奇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揽住她的肩,和她一起看向对面的女人。

大红长裙的女人表情立刻变得非常尴尬,“正奇,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的恼怒到了极点,反而面目平静地道,“没孩子就是不能生,你指责她,怎么不来指责我?堂嫂是不是觉得我也不能生?”他看向身后,“堂哥呢,你也这么觉得?”

“正奇你生什么气,你嫂子说话不动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堂哥试图打圆场。

阎正奇乐了,“我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你们敢背着我,用这样的话来诋毁她。”

“我就是一时气急,是她先说我害了我女儿,我才……”

“一时气急就骂别人不能生。”他连连冷笑道,“我老婆可没说错,有你这样的母亲,我替我侄女未来的品性感到忧心。”

“你!”女人也怒了,“那我也没说错,她就是不能生,三年了都没动静,要是能生你们不早生了?!”

“哦,你们就是这样想的?”

女人不顾丈夫那边叫她住嘴的话,冷哼道:“是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堂兄是怎么想的。”他双眼湛然,冷静地道:“我娶她不是为了让她来当生育机器,我爱她,和有没有孩子没关系。”

聚餐中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刺激,仿佛有了“外敌”,阎正奇对她变得有耐心体贴了许多。他也终于肯告诉她自己近来的压力,“上次的项目搞砸了,我爸给我定了目标,要拿下xx家的单子,如果拿不到,说不定要转去外地一家公司。”

闻樱想要帮他,他却摇头道:“这次他让我必须要自己做。”

虽说不帮忙,但闻樱还是帮他搜集了一点资料,其中就有信息显示,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顾氏公司。以至于闻樱在办公室里听见顾元洲来的消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男人在秘书的带领下走入。

“你怎么来了?”

他坐到她的办公桌对面,姿态随意,“在附近谈生意,谈完了来和你打声招呼。”

“那现在招呼打完了。”她倚靠在办公椅上看他。

“赶客?”他挑了下眉,“上次聚餐的情况还没听你细说,战况如何?”

“说起这个……”

她和阎正奇的关系虽然好转,但过往的裂痕没有那么容易修复,至少她在抱怨时的态度就不如对着顾元洲那么自然。她向他复述了那位堂嫂的言论,道是:“你说奇不奇怪,现在还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不稀奇,对于某些没有自己能力和价值体现的女人来说,生育就成了她们唯一能体现出自己价值的途径。”

“这点你和他观点倒是一样。”她突然笑了,“你们两个如果不是生在对家,也许会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是吗?”

顾元洲不置可否,感觉到她和上次提到阎正奇的态度变化,但他没有明说,反而突然道:“我听说这次xx家的订单对他来说很重要,需不需要我给你透露□□信息,让他一次。”

闻樱抬眼,“顾总有那么好心?”

“我当然是有条件的。”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揉按肩颈的手上,想做什么,又有几分迟疑。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来人似乎从秘书那里知道了她在接待客人,询问道:“樱樱?”

是阎正奇的声音。

顾元洲偏过头,戏谑笑问她:“需要我躲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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