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替王寡妇心疼起那只丢失的老母鸡了,“哎呦,她咋就不上心,咋就让人摸到家里把鸡偷走了。哎呦,这天杀的贼娃子……”
云裳还是第一次听到‘贼娃子’这样的说法,觉得好玩又贴切,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把头瞥过去偷笑起来。
她可不就是老太太口中的贼娃子么,偷鸡的贼娃子!
老爷子心里惦记着事儿,咳了一声,待老太太收声后,跟云二川说起云裳之前说的话,末了还不大放心的问:
“你前回去县里,有没有听人说邻县有批斗的事儿?真要全家一起斗?”
云二川皱紧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爹,我认识的人少,没听人说起邻县的事儿。不过裳囡说得没错,要是不跟王桂花划清界限,就要一块儿挨斗……”
“可我们家和王桂花家早就分家了,连户口都迁出去了,这算是没关系了吧。”李红梅瞄了云裳好几眼,在一旁插话道。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了,云裳也抬起头,第一次仔细打量李红梅。
个头不高,细眉细眼的,消瘦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长相也只能用过得去来形容。身上穿着件六成新的蓝色对襟棉袄,下身是一条黑色阔腿裤子,胳膊肘和膝盖处都打着补丁,一切都符合这个时代农村妇女的形象。
云裳又回头看向云二川,一张非常硬朗的国字脸,大眼睛,浓眉毛,身板儿硬实,个头也高,是这个时代人们眼中标准的美男子。
也难怪王寡妇当初闹着要跟云二川一起过日子,就长相来说,李红梅确实配不上云二川,最起码王寡妇就长得比她好看。
李红梅垂着眼皮,云裳看不出李红梅在想什么,但也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云老爷子和云二川嘴里的划清界限,是指云裳跟王寡妇划清界限,而李红梅说的两家没关系了,是把云裳彻底归到王寡妇家,这样就算王寡妇和云裳都出事了,也牵连不到老云家。
很省心省力的想法,只是对于原主来说,略显无情了些。
这会儿老爷子和老太太脸色都不好看,云二川也拉下了脸,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栓子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老头子,你咋说?”
老太太突然回头瞪向老爷子,红着眼圈,大有老爷子回答让她不满意,她就上去挠一把,然后再大哭一场的气势。
不知道是屈服于老太太的淫威,还是真怕了老太太的眼泪,云老爷子立刻抬头表态:
“说啥说,不管咋样,裳囡都是大川的闺女,姓云。当年……大川是真稀罕裳囡,整天抱着不离手,就算为了大川那一头,也不能让裳囡离了咱老云家。”
老太太脸色好看了一些,又回头看向云二川,“老二,你大哥当年待你可不薄,你……”
“娘,你放心,要是裳囡能回来,栓子吃啥她吃啥,我肯定饿不着裳囡。”
云二川也赶紧开口下保证,就怕晚上一秒,老太太又给他来个飞流直下三千尺。
李红梅动了动嘴巴,终究没敢再说话。
当初王寡妇哭着闹着要跟云二川过日子,还把李红梅的衣物丢的满院子都是,她在生气的同时,心里也害怕极了。
她怕云二川扛不住王寡妇的手段,答应跟她一起过日子,毕竟王寡妇长得比她好,嘴巴比她甜,人比她泼辣,干活儿也比她利索。
当年要不是老云家太穷,她又有一份丰厚的嫁妆,云二川也不会娶她。
跟王寡妇做妯娌的那两年,没人知道李红梅心里有多憋屈,王寡妇越能干,就越是衬得她窝囊,云大川越心疼王寡妇,就越是显得云二川对她冷淡。
后来云大川死了,王寡妇要是安安分分的呆在云家,以老云家的厚道,自然会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可惜王寡妇不惜福,自己把自己折腾出去了。
李红梅从此舒坦了,没了膈应人的妯娌,家里公婆大度善良,男人勤快本分,儿子也乖巧听话,日子虽然不富裕,可她心里头快活。
眼看这日子要越过越好了,云裳又跑来了,而且听公婆的意思,还想把云裳留在家里养着。
李红梅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
不是她不善良,不想养云裳,实在是她看到云裳,就能想到王寡妇,心里就膈应的不行。
那王寡妇都想抢她男人了,她凭啥替王寡妇养闺女?
再说这年月谁家不缺粮食,多一张嘴,她的栓子就少吃一口……
李红梅想着这些,看云裳的眼神都变了,只是这会儿云裳正低头听云二川和云家老两口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李红梅。
……
“爹,娘,要不我明天去县里一趟,托人在外地给她找个人家,找远一点的,打探不到底细,日子过得下去,她也就不闹腾了。”
云二川琢磨许久,想出了让王寡妇远嫁的办法。
云裳暗暗点头,觉得云二川的想法还算靠谱,虽然变数大了些,但总比云家老两口只知道干发愁来得好。
不过在给王寡妇找人家之前,她得先想办法把王寡妇的嘴给封了。
还有,明天得趁机跟着云二川去县城看看。
“二叔,县城远不远,是不是比镇上还大?”
云二川好笑的摸了摸云裳的头,“这傻孩子,县里当然比镇上大,走路去要好几个小时,你说远不远。”
云裳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的继续道:
“二叔,你明天也带我去县里吧,给我妈找婆家,我得跟去看着,让人给我妈找个好人家。”
云二川来兴趣了,弯下腰,笑眯眯的逗云裳,“裳囡知道啥是好人家不?”
云裳暗暗翻了个白眼,掰着手指头,学着小孩子的语气道:
“给饭吃,有新棉袄穿,不挨打,不关黑柜子,还让去县城玩的就是好人家。”
话音落下,云二川脸上的笑意就收起来了,老太太更是抹着眼泪的连连骂王寡妇造孽。
“好孩子,明天二叔带你逛县城,想逛多久逛多久。”
云二川最后一锤定音,定下了云裳明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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