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许若然静静坐在窗下,指尖一一抚过洞箫上八个音孔,一遍又一遍。
窗外正细雨抛珠,打在竹叶上,嗒嗒作响。虽刚过中午,天色也晦暗得如黄昏一般。夏日通常都是疾风骤雨,雷厉风行,一阵咆哮也就过去了,偏偏今日下起了霖霪细雨,飘飘洒洒,将尽未尽,直如春日一般,搅得人心烦。
冰弦偷偷打了个哈欠——王府中这么多主子,伺候这个是最轻松,却也是最不轻松的活儿。说轻松,是因为杜王妃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去书房与王爷作画,便是在流杯亭与陶公子饮酒。没有交际应酬,自然也少了很多忙碌,连本应该日日来请安的两个夫人,也被王爷一句“不必打搅她”而鲜少驾临。说不轻松,是因为王爷说王妃好静,整个竹里馆只安排了她和宝轸两个丫头,宝轸负责外厅和一些杂事,而她则贴身服侍王妃,两人很难碰到一块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寻常主子至少时而还与丫头们聊聊天磕磕牙,虽不指望交心知己,但至少也不会太闷。哪像她家王妃,一坐发一整天呆,半个字也不说。这是生生要把人憋死啊。
门声忽然响起,竟是有人进得屋来。冰弦吓了一跳,立刻朝门口望去——这里再冷落萧条,到底是王妃寝殿,论理,总是该让宝轸通报一声。是谁竟然这么大胆,直接闯入内堂来?
许若然却仍惫着眼,懒懒望着窗外,动也没动一下。
冰弦看清来人,立刻行了个礼:“陶公子。”接着有些踟蹰地看着陶烨——主子虽与陶公子相熟,但他毕竟一介男子,这样擅自闯入,实在是不成规矩啊。
陶烨手中正执着一柄纸伞,伞尖水珠细碎地滴下来,想必刚刚用它挡雨来着。他笑了笑,舒臂一震,将伞梢雨滴抖尽,方将手中的伞递给冰弦:“有劳姑娘。”竟是要冰弦回避。
冰弦迟疑地接了伞,却哪里敢走?犹犹豫豫唤了声“王妃”——许若然自然是发呆没听到的。
陶烨笑道:“你家主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指望她应你,恐怕是难啦。没事,你只管休息去好了。”
冰弦只觉陶烨今日与平时不大一样。往日里拘拘束束的一个公子,今天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潇洒的味道,和着身上的新雨的气息,随着那一笑扑面而来。她不自觉地红了脸蛋,胡乱行了个礼,抓着伞就跑了出去。
陶烨——自然也就是一笑倾城的沈七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笑容中不免又多了两分得意和狡猾。顺手关了门,到许若然对面的座位兀自坐了,悠悠道:“人说最难风雨故人来,如今老朋友冒了雨来看你,你竟连杯热茶也不招待么?”
许若然仍是那般懒懒地看着雨,懒得搭理他。
沈笑大大叹了口气:“当王妃果然有很多好处。架子也大了,人也尊贵了,三天两头有人冲你下跪。早知道我也该扮成女人去找个什么燕王端王把自己嫁了,也不必沦落到今日连口茶都讨不来。”
许若然微微皱起了眉,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又看到什么了?”
什么三天两头有人冲她下跪?
沈笑耸了耸肩:“没什么。不过方才敲看见你家相公的二夫人跪在门口而已。”
吴艿?许若然心下了然。这便难怪沈笑连让宝轸通报一下都等不及便闯了进来了——这个家伙一向自诩怜香惜玉,见不得女人受苦。
许若然盯着沈笑看了会儿,慢慢道:“她愿跪便跪,与我何干?”
沈笑摇了摇头:“是与你无关。但若她倒在你门口,却不得不与你有关了。恐怕到时候那位聪明王爷不仅要叫你治好她,还得追着你问东问西,到时候麻烦的岂非还是你?”
许若然眨了眨眼,想了会儿,终于慢吞吞开口道:“帮我叫人。”
沈笑哈哈一笑,便起身出了门,不久,便扶着吴艿回来了。
吴艿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发丝粘成一绺一绺的,水滴像断线的珠子滴落,看起来狼狈极了,双腿也因跪得太久险些走不了路,若不是倚靠着沈笑,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许若然见了她,淡淡点了点头,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吴艿本就恼怒,见许若然如此,更是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沈笑低低叹息了一声,将吴艿送到他方才所坐的椅上安置好,自己站在一旁。
吴艿坐下后轻轻喘息了片刻,方冷冷道:“我姐姐跪不够的,我补上,可算了结了?”
许若然没有说话。沈笑却已开口道:“她虽冷淡了些,但对人并无恶意。你这又是何苦?”
吴艿冷笑道:“并无恶意?她明明答应我不会为难我姐姐,为何近日我姐姐总是以泪洗面?并无恶意,又怎会让我姐姐为她下跪?”她咬牙切齿道:“我与姐姐虽出身寒门,来王府前又只是宫女,但姐姐一向心高气傲,你与她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定要辱她如此?!”她字字愤恨,恨不能将许若然食肉寝皮。
好一对情深姐妹!沈笑心下暗自赞赏这女子护着姐姐的诚心和勇气,不由向许若然看去,指望她多少说个两句,也好教这女子安心回去。但他的目光一触上许若然漠然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实在又痴心妄想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考虑着要不要直接点了吴艿的睡穴,却听吴艿冷笑一声,冒出一句:“一个来历不明的淫娃荡妇,也不知你哪点比得过姐姐,竟然让王爷迷恋到如此地步!”
沈笑一向自诩处变不惊,听到这话也不由大大愣住了,下意识就望向许若然。许若然居然眉目不动,连看也没朝吴艿多看一下。不知过了多久,竟轻轻笑出声来。
吴艿方才在气急攻心,不小心口不择言,心中正懊恼着,见许若然如此,怒火不由又冲上头来,喝道:“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许若然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你这话,应该直接跟王爷说。”
“你!”吴艿气得面无血色,刷地站起身来,却立刻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沈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却被她一把推开。吴艿指着许若然的鼻子道:“你以为有王爷撑腰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你以为我不敢告诉王爷?!要不是姐姐拦着,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坐在这里?!你等着,我这就找王爷去!”说完一扭头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沈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许若然,不知说什么好,终究说了句:“我送她回去。”便也离开了。
许若然看着窗外细细的雨,眼角的笑意还未褪尽,却又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这王府里果然奇怪,人人都有自己的牵挂。然而他们这样——不累吗?
雨声沥沥。这场雨,看来会下很久。
泪……话说这一段吴家姐妹唱主打,不知道俩主角看上去会不会很欠扁……请轻拍哦~
猫猫的新画,好有爱的彩图哦。咱又开始花痴了~~大大么口~~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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