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典型的东亚人面孔,五官小巧,皮肤白皙而柔嫩,长长的头发打着一点自然卷,温顺地披在肩膀上,一直垂到肋下。
她很喜欢自己的头发,平时也小心地护理着,但此时必须要跟它们说再见了。
乔桥抄起一把剪刀,狠了狠心,咔嚓咔嚓几下就剪成了齐耳短发。因为剪得没有章法,边缘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足够短就行了。
乔桥随手把剪下来的长发扔进垃圾桶,端详了一会儿之后,她张开手指插入头发中,尝试了几次揪头发的这个动作。
这个弱点是她跟梅棠对峙时发现的,长发不方便战斗,很容易被对手揪住,而一旦被揪住头发,她就会丧失反抗能力,兵败如山倒。
搁在平时也就算了,但她马上要去参加斗虫大赛,在不知道比赛内容的前提下,她不敢冒一点风险。
但愿短发能为她带来好运吧。
走出卫生间的门,乔桥看到鸟嘴执事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了,他的脸被怪异的鸟面覆盖,所以乔桥不知道他是否露出了别的表情,不过看样子他好像并不意外?
“明智的选择。”鸟嘴执事恭敬弯腰,“时间不早了,请您出门吧。”
“呃,我就这样走吗?”
“是的,您什么都不需要带。”
乔桥有点紧张,她下意识地想捻捻自己的发丝,但手指却抓了个空。
……看来得适应一阵子了。
走到门口时她被简白悠叫住了,这让乔桥非常惊讶,因为对方这几天一直拿她当空气,乔桥甚至都怀疑他把她塞进斗虫大赛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他看起来也不像对比赛感兴趣的样子啊?
按理说今天应该是作为‘主人’的简白悠把作为‘蛐蛐’的乔桥亲自送到赛场,但他却连这点小事都懒得做,直接甩给鸟嘴执事全权负责了。
“你要小心。”
半晌,简白悠吐出这么一句话。
乔桥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窗外,想说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简白悠居然让她小心?她没幻听吧?
然后男人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我在你身上押了一大笔钱。”
乔桥:“……”
她就知道。
不过简白悠干嘛要在她身上押钱啊?钱多烧得慌吗?押她的对手胜率可能还高一点……
外面来接她的车已经到了,乔桥不再想这些,转身出了门。
汽车很快抵达了‘太阳天’的广场。
突然,车内的光线变暗了,乔桥奇怪地向外望去,发现穹顶的屏幕居然一改往日的艳阳高照,换上了一副黑云翻涌,阴森晦暗的景象,人造太阳的亮度被调到最小,像一轮模糊不清的圆月,高高地挂在暗色的底布上,看起来无比压抑。
从来都悠闲觅食的鸽子也受了惊,呼啦啦地飞起,躲到了树冠的阴影中。
“怎么回事?”乔桥问前排的鸟嘴执事。
“是饯别礼,每年我们都用这种方式为勇士们送行。”
鸟嘴执事话音刚落,穹顶的屏幕上便劈下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天色愈发昏暗,司机抬手打开了车前灯。
随着车灯亮起,前方的黑暗中也出现了一对车灯,很快,四面八方都亮起了车灯。乔桥这才发现广场上不知何时停满了黑色汽车,她在太阳天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车,这里竟然住了这么多客人吗?
很快,正前方的磁悬浮电梯发出一声‘叮’响,鸟嘴执事低声道:“请下车吧,接下来的一切,您务必万分小心。”
乔桥心脏砰砰直跳,她拿起旁边的黑棕色斗篷,穿好之后下了车。
天色太黑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好在有无数车灯照亮了通往磁悬浮电梯的路。身上的黑棕色斗篷非常沉重,兜帽还把两边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乔桥努力用余光去瞟,能看到很多个像她一样披着斗篷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磁悬浮电梯里已经撤掉了沙发和酒柜,摆上了一排排座椅,乔桥找了个角落坐下,低头静静等待着。
很快,她前后左右的椅子都被坐满了,一名鸟嘴执事走了进来,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电梯门就再次打开了。前面的人陆续站了起来,乔桥自觉地等在后面,跟着他们鱼贯而出。
这是哪儿?
耳边不停地响起‘叮’‘叮’声,数部磁悬浮电梯同时抵达,越来越多穿着黑棕色斗篷的人汇入这支庞大的队伍中,所有人都沉默地向前走着,甚至都听不到一句闲聊和交谈。乔桥夹在其中,视线被人群和兜帽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随着大流盲目地前进。
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终于停下了,人们陆陆续续摘下兜帽,乔桥也连忙把这碍事的帽子拨开,等她终于能抬头四望时,却被眼前的一切震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窟。
应该是天然形成的,面积大概等同于一个普通学校操场,脚下的地面被人工修平过,但靠近洞壁的地方仍保留着千百年来的流水侵蚀痕迹。
但这并不是最让乔桥吃惊的,她的震撼全部来自于洞壁上镶嵌的无数云母矿和紫水晶。
真的,乔桥感觉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昂贵’的一幕,这些水晶柱最小的也有成年人的胳膊粗,而大的甚至可以达到两叁米宽,所有水晶柱都无序地镶嵌在洞壁里,一簇一簇地生长,将点点光源散射到四面八方,像是洞窟里开满了紫色的水晶花,美得简直让人失语。
身侧其他人也有发出惊叹声的,不过乔桥也注意到有人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洞窟就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勇士们。”
一个男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乔桥踮脚伸长脖子看,发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水晶台,一个人站在上面,手里拿着麦克风。
他头上也戴着一个全包式的鸟嘴面具,但鸟嘴执事们的面具是黑色的,他的却漆成了血红色,鸟嘴也更长,远看像一个装满了血液的针筒。
“欢迎你们参加这世界上最盛大最华丽最勇猛的比赛!”这人声音非常激昂,说的是英语,不过他身后的屏幕能适时将他的话译成多国语言显示出来,所以乔桥理解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
“太吃惊了,这一届竟然汇聚了这么多只‘蛐蛐’,足足419人!想不到想不到,这可能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届斗虫大赛!”
419人?
乔桥暗暗吃惊,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也许有人带了多只‘蛐蛐’来参赛,也没说一人只能带一只吧?
“虽然人多会让游戏变得更有意思,但很可惜,我们的比赛场地无法接纳这么多挑战者。人太多也会分散我们尊贵客人的注意力,把时间白白浪费在一些短命之人身上。”男人话锋一转,“所以在比赛正式开始前,我带大家先玩一个小游戏。”
他话音刚落,乔桥突然听到脖子上传来一声‘滴滴’,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黑色的项圈,不知哪里被激活了,正中闪烁着一点红光,看起来很不妙的样子。
乔桥试着摘了一下,发现它非常牢固,虽然不是钢铁打造,但却极有韧性,凭她自己是无论如何取不下来的。
“你还是别拽了。”右耳边响起一道女声,而且说得普通话,“这东西有自爆系统,如果检测到你试图破坏它,就会爆炸。”
乔桥吃惊地侧过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也是中国人长相。
女孩见她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她看,就皱了皱眉:“不懂中文?”
“不不……”乔桥连连摆手,“我头一次跟其他‘蛐蛐’说话。呃,也是头一次见到别的‘蛐蛐’,所以刚才没反应过来。”
“第一次?新人?”
“嗯。”
女孩笑了笑,没再说别的,这时候台上的那个鸟嘴男也再次开口了。
“这个游戏很简单,也没有时间限制,游戏只会在一种情况下结束——当场上只剩一半人时。哦,419除不尽,那就是多出了一个人。”
长长的红色鸟喙从左转到右,俯视着下方的几百号人:“那么,有人想退赛吗?”
退赛?
乔桥瞬间心动了,她本来就是被简白悠拉来强迫参赛的,尤其看到这么多人后她的退堂鼓打得更响,要不要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冲动地抬起脚准备向前迈出一步。
乔桥绝不是精神敏感的人,但此时却突然有了一种近似于第六感的直觉,正是这一点直觉让她犹豫了几秒,也救了她的命。
一个瘦小的男人走出了队列。
乔桥听到身边的高挑女孩小声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哦,这位勇士,你要退赛吗?”鸟嘴男很高兴,“请上来吧。”
男人局促不安地走上台子。
“请站在这里。”鸟嘴男指着台子中央的位置,“只要配合我一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男人点点头,顺从地站了过去。
下一秒,他突然双目圆睁,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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