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关信任。”廉明抿唇,“你当知晓,我不容易信任一个人,是故赵无忧找过我,他要我信任她。”语罢,他低头苦笑,徐徐起身负手而立,终是一声长叹,“为此我思虑了很久,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样一个狡黠之人。”
“瑶儿,赵无忧太聪明,他如果知道太多,万一有朝一日他弃车保帅出卖了你我,那我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要知道,他是赵嵩的儿子,其为人狡诈如狐,不可不防。”
沐瑶想了想,“早前我也觉得自己太过轻信,可后来才发觉一件事情。”
廉明不解,“发现了什么?”
“赵无忧这人有个很奇怪的行为准则,那就是你给予他多少信任,他就会回馈你多少信任。你若疑心于他,他必定也会同样疑心你。”沐瑶笑得极好,“也就是说,如果你信任他,他就会反过来信任你。当然,前提条件是,在有关于你的事情上信任你。”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所以不可能对我们和盘托出,但对于他答应的事情,他真的会做到。即便远在荒澜,只是靠着只言片语传递消息,他都能做到对我的深信不疑,我就明白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是个值得信任的盟友。”
廉明敛眸,“你让我信任他?”
“你还有第二条,那就是离开京城,回蜀城去。”沐瑶笑了笑,“选择在你自己手中,义兄可以选择知难而退,不必帮我。”
廉明嗤笑,“若是知难而退,何必来此一趟,还在那齐攸王府过了这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沐瑶眨着眼睛,“所以啊,义兄既然都来了,为何不能放手一搏。横竖我舅舅这件事,我是誓死不休的。得不到答案,我没脸回蜀城,没脸去见我沐家的列祖列宗。”
“好!”廉明喘一口气,“我饶是不信赵无忧,也该信你的。”
“至少我的秘密在你的手心里攥着,你若是有事,我也难逃一劫。”沐瑶笑道,“所以义兄也不必担心,我的秘密也在赵无忧的手心里,他若真的要对付我,大可不必瞒着。”
“如今赵家跟齐攸王府的关系,你都看到了,只要赵无忧一句话,我们早就从人世间消失了,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说话?”
廉明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赵无忧这里,所有的秘密都将不是秘密。”沐瑶轻叹一声,“我倒也没什么,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想还我舅舅一个公道。”
“我的心是与你一样的。”廉明眸色微沉,“我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沐瑶怔了怔,“你?义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瞒得了你却瞒不住赵无忧,狡猾如狐,还真是当之无愧。”廉明转身离开,“罢了,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死个痛快。终究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儿,都得拿命去搏一搏的。”
沐瑶听不懂,然则廉明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事实上这个义兄的身份,沐瑶也是有所怀疑的,但是她当时缺的就是人手,所以只要有利于自己就没必要坚持太多。不过现在看来,赵无忧似乎拿着廉明的什么把柄,以至于廉明如此焦灼不安,一度怀疑赵无忧的用心。
“郡主?”霍霍不解,“你说这大公子是怎么了?”
“他这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分明都搅合进来了,还想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何况是在赵无忧的地界,还想有公平交易,恐怕很难。”沐瑶微微凝眉,然后又极是欢愉的望着亭子里,那个忙里忙外的冰碴子。
这一次,她得好好的修理修理这东厂的冰疙瘩,反正这笔账到时候也算不到自己的头上。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话果然是对的。
有齐攸王府和尚书府在,东厂能奈她如何?
听得奚墨来报,说是廉公子来了,赵无忧手中的墨笔微微顿了顿,眼皮子一掀,道一句,“让他进来吧!奉茶!”
奚墨行了礼退下,廉明缓步入门。
“你可知本官这听风楼,一般人是不允许踏入的?”赵无忧先声夺人,倒也没有拿正眼瞧他,顾自伏案翻阅公文。
廉明站在门口一怔,“那我……”
“来都来了,现在退出去是不是太晚?”赵无忧又道。
廉明蹙眉,“赵大人这话颇有深意。”
“哦,是吗?”赵无忧抬头一笑,眉目清朗,“本官倒没怎么觉得,只不过是觉得有话得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嗔怪起来,还得落人口实。”
廉明上前行了礼,“参见大人。”
“这不是好好的吗?”赵无忧笑了笑,“分明是个知书达理的公子爷,非得要做那些下三滥的给人看,也不怕自己膈应得慌?”
廉明面色微白,“赵大人……”
“坐!”赵无忧合上手中公文,然后又拿起了一侧的公文继续审阅,“廉公子登门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廉明道,“赵大人日理万机,想必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倒也没什么日理万机,左不过是瞎忙活。”赵无忧似是而非,“有些事儿做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一日不做就觉得憋得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顿了顿,竟是含笑望着廉明,“廉公子有事吗?”
这下换廉明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在他也是个极为隐忍的人,纵然心头砰砰跳,可脸上还得摆出最初的桀骜不驯,“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跟赵大人说两句话。”
赵无忧明知故问,“哦,那你说吧!本官听着呢!”
至始至终,她一直用本官来称呼自己,可见这尊卑与话语间的严肃性。这便是生分了,也就意味着她只会给廉明这一次机会。
廉明也不是傻子,思虑了良久才道,“我是来告诉赵大人,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赵无忧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似乎压根没心思跟廉明打马虎眼,这一番的视若无睹,是谁都得心慌慌。何况早前还是赵无忧自己给了廉明时间考虑,如今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廉明心里头想着,莫不是这赵无忧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对自己给予的消息,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利用价值,在赵无忧这里恐怕是很难立足的。
事实的确如此,赵无忧可不是那种有太多闲情雅致的人。
见着廉明没有说话,赵无忧顿了顿,“怎么了?廉公子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请回吧!本官这厢还有要务在身,实在没什么空与廉公子闲话家常。要不这样吧!等本官处置完手头的事儿,在找廉公子好好的喝几杯,秉烛夜谈也没问题。”
廉明蹙眉,起身行了礼,“我今日前来是想跟赵大人合作的。”
赵无忧一脸的兴致缺缺,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合作?廉公子如今身无长物,如何跟本官合作?你可知本官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身为礼部尚书,朝廷一品大员,要什么没有?无需跟廉公子这样无功无名之人合作!你——懂吗?”
“我明白!”廉明点头,“所以赵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达到你的期望,很可能连成为棋子的可能都没有?”
赵无忧笑了笑,“你觉得呢?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跟本官合作,但往往下场都很惨。因为达不到本官的期许,就是废物。与废物浪费时间,不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吗?本官事太多,没多少时间用来白白浪费。”
廉明深吸一口气,“我自然是知道赵大人的期许,所以我今日来,早有准备。”他轻叹一声,“从你给我看了那个金镶玉开始,我便知道赵大人是个了不得人物。外人都道赵大人是个病秧子,殊不知这钝刀子杀人,才是最心狠手辣的存在。”
“我暂且无法告诉你,有关于明镜楼和我自己的身份,但我能给你一样东西。想必赵大人这么神通广大,也该知道如今齐攸王府里,正在找一样东西。齐攸王翻天覆地,出动了暗卫却不敢惊动朝廷,可想而知这东西是不该被外人所知晓的。”
闻言,赵无忧放下手中的公文,面色微沉的盯着眼前的廉明。
四目相对,廉明笑得微冷。
赵无忧清晰的看到了,属于一个男人的狠戾。没错,是一种杀气。极力隐忍的杀气,透着一丝悲凉,伴随着眼眸的微微眯起。
“那东西,在我手上。”廉明低语。
赵无忧听得很清楚,一字一句。
那东西在廉明手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廉明知道齐攸王府的布局?知道齐攸王最宝贝的东西藏在何处?更重要的是,廉明不是被囚禁吗?可他还能在齐攸王府行动自如,窃得这样的东西?
思及此处,赵无忧上下打量着廉明,“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在齐攸王府行动自如?”
廉明笑得凉凉的,“赵大人的关注点,似乎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要问的,是那东西为何物,没想到你却问的是这个?”
赵无忧也笑得凉凉的,“既然那东西都在你手上了,我又何必急于一时?齐攸王想得到的,想必不是寻常之物,那你拿到手想必也没什么大用处。我对那东西不太感兴趣,倒是对你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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