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
皇帝惬意的躺在软榻上,傅玉颖在旁伺候着。现在的傅玉颖已经是今非昔比,膝下有太子傍身,后宫又没有皇后,怎么说都算是稳赢不输的牌。
“皇上,您的丹药!”小德子毕恭毕敬的托着锦盒上前。
皇帝笑容满面的坐起身来,傅玉颖乖顺的端了水过来。
瞧着锦盒里丹药,皇帝表示极为满意,“这次成色似乎比上次还要好一些。”凑到鼻间轻嗅,“这淡雅清香味,也是越发得朕之心了。”
傅玉颖笑着送水,“皇上洪福齐天,想来上天也想赋予福泽。皇上如此诚意,上天一定能被皇上感动,臣妾恭祝皇上早日得偿所愿。”
“爱妃说话越来越中听了。”皇帝将丹药服下,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身心舒畅。长长吐出一口气,皇帝挥手示意小德子退下。
傅玉颖笑道,“皇上,近来这御花园里移栽了几盆番邦进贡的花卉,说是格外的好看,这两日还开了花,不如咱们去看看吧!”
皇帝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累,走走或许能好些,总这样躺着也不是个办法。
傅玉颖搀着皇帝起身,走出寝殿的时候朝着秋娴使了个眼色,秋娴会意的退到一旁。如今这天气,阳光正好,不冷不热的很是适合外出走走。
暖风熏得游人醉,景不醉人人自醉。
远处有一群宫娥正在欢声笑语的扑蝶。看上去格外的热闹。
皇帝顿住脚步,微微眯起了眸子,“前头是什么人呢?”
傅玉颖笑道,“皇上,都是些刚进宫的小丫头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这宫里头的规矩。”说着,傅玉颖行了礼,“宫娥们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都是些年轻不懂事的,罢了!”皇帝倒是没有不高兴,“朕也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了。”
如今的后宫里,冷清得很。
皇后死了,夏季兰也死了,还有那些被牵连的嫔妃,能活下来的都安分守己,再也不敢争宠。傅玉颖在后宫里,算是一人独大,好在她也足够聪慧,并没有恃宠而骄。
傅玉颖站在那里没有动,瞧着皇帝一步步朝着那些漂亮的少女们走过去。她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过这一两年的时间,却觉得已经历经了人间沧桑,很多东西已经逐渐老去,再不复最初的模样。
轻叹一声,傅玉颖扭头望着秋娴。
秋娴点点头,示意傅玉颖放心。
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又生得年轻。皇帝嘛,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追求年轻貌美的面孔,总是喜新厌旧的。
瞧瞧这些花一般的面孔,看看这一张张年轻貌美的容颜。她们的青春活力,是傅玉颖所不再拥有的。而这些,却是皇帝所喜欢的。
新鲜,热闹。
傅玉颖深吸一口气,微微绷直了身子。曾经她所希望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她想复仇便承欢御前。而今她却只觉得这些富贵荣华都不过是噩梦一场,真正捏在手心里的,原来是她最初的心愿。
可惜啊……
皇帝很高兴,这刚入宫的小宫女们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水灵,用手一掐仿佛还能掐出水来,真当让人看着心里痒痒。这般稚嫩而青春洋溢的面孔,着实教人舍不得。
这一帮宫娥很快被调入了永寿宫当值,宫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敢言说罢了!
傅玉颖乐见其成,谁还能多说半个字。
瞧着那宫娥伺候着皇帝,傅玉颖倒也大度,不予计较。却听得小德子急急忙忙的进来,行了礼便道,“皇上,丞相大人求见。”
皇帝正在兴头上,自然是不太高兴的。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个小孩,所以这皇帝也得好好的哄着。
傅玉颖笑道,“皇上这会子正在午睡,不如让臣妾去告诉丞相大人一声,请他改日再来吧!”
“爱妃深得朕心!”皇帝左拥右抱,哪肯走,这满心的痒痒何处发泄。而且他本身就不太愿意见到赵嵩,是故避而不见也是正常的。傅玉颖起身行了礼,静默的退出了寝殿。
身后,寝殿的大门随即合上,里头不时传出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皇帝那一声声调戏之音。这男欢女爱的场面,在这里也就见惯不怪了。
自从萧容被除,赵嵩病重,东厂没了穆百里,尚书府没了赵无忧,皇帝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整个人打了鸡血般的肆意任性。
皇权至上的朝堂,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谁还敢多说半个不字?
寝殿内欢声笑语,寝殿外傅玉颖面色凝重。
小德子上前,“娘娘真的要去见丞相大人?”
“人在何处?”傅玉颖问。
“在永寿宫门外候着呢!”小德子笑了笑。
傅玉颖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寝殿大门,“看着点。若是皇上需要点什么助助兴,记得切莫忤逆了皇上的意思。金口玉言,这可是圣旨。”
小德子行了礼,“奴才明白。”
轻叹一声,傅玉颖拂袖离开。
赵嵩没想到,皇帝没来倒是把傅玉颖给招来了,当下愣了愣,然后快速恢复了神色。灰白的容色,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时间他着实病得不轻,这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玉嫔娘娘。”赵嵩行了礼。
傅玉颖浅笑着还礼,“皇上那头正在午睡,所以本宫这厢过来跟相爷打声招呼,您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面圣也不迟。”
他来这儿干什么,傅玉颖心里多少有点底。
听说赵无忧在回京的路上,听说这是赵嵩给皇帝出谋划策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这君臣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皇帝出来之后便心心念念着赵无忧,而且格外的高兴。
傅玉颖心想着,这里头必定有什么大事。
这当爹的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连带着想把儿子也给带到坟墓里去吧?有这么坑儿子的爹吗?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可偏偏赵嵩这头老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是要死,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更何况只要赵无忧回来,他未必会死。
有些东西旁人不知道,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那老臣还是继续等着吧!”赵嵩道,“等皇上醒了,自然会见本相。”
傅玉颖落座,“丞相大人真够执着的,左不过这一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皇上忙得很,怕是今儿都没空见你的。丞相的身子不太好,还是早早的回府去歇着吧,皇上若是想起来了,自然会召见你。本宫这也还是为了丞相大人着想,您老就别固执了。”
“本相要见皇上!”赵嵩冷了脸。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丞相,哪里受得了这裙下之辱。傅玉颖虽说是后妃,可终究也只是个女子,竟然敢对自己颐指气使,他岂能容她。
不过是母凭子贵,仗着太子之名而被立为玉嫔,有什么可嚣张的?
“本宫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傅玉颖也不是好惹的,她虽然是个嫔妃,然则皇上已授六宫之权,如同副后。放眼望去,谁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她的儿子是太子,闹不好就是未来的储君,将来的帝王。
若是如此,她傅玉颖来日就是太后。
赵嵩轻咳着,面色灰白到了极致,“本相要见皇上!”
他又在重复,强调着自己的官位。
“是啊,您是丞相大人,本宫念着丞相大人年迈,本也不打算让丞相大人难看,可您这样执着倒是让本宫不好做。”傅玉颖笑得凉凉的,“既然相爷执意如此,那本宫也不拦着。”
语罢,傅玉颖抬步往外走,心里倒是有些寒凉。这赵嵩惯来是个阴狠狡猾之人,如今生病太久,这脑子和心思也跟着退化了。
人呢,果真是不能虚弱。一旦虚弱就会有人趁虚而入,影响到准确的判断力。
换做以前,赵嵩必定不会跟着傅玉颖走,甚至于都不屑跟一个后妃争执。可是现在赵嵩病了,这脑子便也跟着生锈,而内心深处的求生意识,让他过分的着急了一些。
站在寝殿外头,听得寝殿内的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男女之音,赵嵩陡然意识到这傅玉颖的企图。
可现在他想走,也是来不及了。
傅玉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诉,“皇上恕罪,臣妾无能,丞相觉得臣妾是在假传圣上口谕,愣是要跟皇上对质。”说着,她磕头行礼。“臣妾无能。”
里头的皇帝还在兴头上,被这两个宫娥伺候得正舒服呢,却听得外头傅玉颖的哭腔,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铁青,皇帝翻身下了龙榻,快速打开了寝殿的门。
单薄的寝衣就披在皇帝身上,皇帝满脸怒色,眉头横挑,“谁敢说朕的爱妃假传圣谕?”
赵嵩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断然不敢这般大不敬,请皇上明察。”
傅玉颖红了眼眶,“丞相大人是说本宫污蔑于你?”转而冲着皇帝道,“皇上,臣妾不敢撒谎。若不是丞相大人要与皇上对质,那丞相何以来到寝殿门外?难道丞相大人的腿,长在我身上不成?”
“皇上,老臣……”
“给朕闭嘴!”皇帝极是不耐烦,还不等赵嵩开口说话,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滚回你的相府去,这皇宫是朕的皇宫,你是朕的丞相,朕若不想见你,你还能怎样?滚!”
皇帝已经说得这样直白,若是赵嵩还不识趣,必定会惹得皇帝更加龙心大怒。
是故到了这份上,赵嵩也唯有吃哑巴亏。
狠狠的斜睨傅玉颖一眼,赵嵩行了礼,“微臣告退!”
皇帝转身回了寝殿,被赵嵩打扰了兴致,这会一发不可收拾。小德子紧赶着就把药送了进去,里头又传出了嬉笑怒骂之声,听着好不刺耳。
赵嵩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毕竟皇帝生了气,不可久留。
目送赵嵩离去的背影,小德子从寝殿内,瞧了一眼宫门口,“娘娘?丞相大人走了?”
“这会还不走,留着挨骂吗?”傅玉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他跟皇上接触太多必定不是好事,还是找个由头拦着点为好,免得到时候惹出乱子来,谁都没法收拾。”
小德子点点头。“娘娘所言极是。”
傅玉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离开了永寿宫,傅玉颖脸上的笑意便渐渐的垮塌了下来,站在空空荡荡的宫道里,她觉得心里越来越寒凉,“这宫里越来越冷了。”
“娘娘,都过春了,只会越来越暖和,不会再冷的。”秋娴笑着应声。
傅玉颖看了她一眼,“心冷而已。”
秋娴轻叹,“娘娘,公子还在路上,您……”
“所以我才要把赵嵩拦在外头,不教他跟皇帝靠得太近。赵嵩此人阴险狡诈,谁知道他背地里想利用自己的儿子闹出什么事儿来。眼见着皇上对他是越发疏离,怕就怕他到时候孤注一掷。”傅玉颖想着,赵无忧万万不能出事,自己的女儿还在赵无忧的手上攥着呢!
一想起自己的女儿,傅玉颖眼睛里的光芒便逐渐淡去。
她好久不曾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心里头想得发疯却又没有半点法子。孩子被养在宫外固然是最好的,免去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可身为母亲怎么舍得让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长长久久的分离?
云兮倒还能出去看两眼,不过孩子在哪云兮也不知道,找遍了尚书府也没有个落处。
秋娴颔首,“娘娘说得是,这丞相大人虽说现在不太得势了,可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若然公子跟相爷齐心,想来离开的时候公子必定会安排丞相府事宜。然则这一次,公子可半点都没有安置丞相府的意思。这是否意味着。父子二人早就闹翻了?”
“何止是闹翻了,恐怕是赵无忧被利用了太久,这父子的情分早就了结了。”傅玉颖轻叹,“人心都是肉长的,但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超出了一定的程度便只剩下自相残杀。”
秋娴点点头,“那咱们就等着,看看公子回来要如何处置。”
傅玉颖敛眸,“皇上已经让锦衣卫在城门口守了多日,等的就是赵无忧归来。这份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恐怕也只有赵嵩和皇帝心里清楚。”
回到莲华宫,云兮便已经在殿内候着。
秋娴出门守着,留下云兮与傅玉颖二人。
“公子有消息了吗?”傅玉颖问。
云兮颔首,“已经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了,估计这几天就能到京城。你这头是不是察觉了什么,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嵩今儿又入宫了,教我给打发了出去。”傅玉颖眸色微沉,“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怕这赵嵩跟皇帝另有所图,才会这般急急忙忙的胁迫赵无忧回京。”
她顿了顿,有些不解的望着云兮,“你可知道,赵无忧是否有什么把柄落在赵嵩的手里?否则依着赵无忧那般本事,不该听之任之受人威胁才对。”
云兮想了想,“我入宫随在你身边这么久,着实没觉得公子有什么软肋或者把柄。入宫之前我也一直在四处奔波,不像师妹一直留在公子身边,知之甚深。”
“公子这人惯来知人善用,对我们几个也是分工明确,为人处世都是谨而慎之,很少会有什么把柄能落在旁人手里。左不过丞相是公子的父亲,相对而言了解公子应该更多一些,知道更多关于公子的秘密。”
傅玉颖敛眸,“也就是说,这赵嵩的手里或许真的拿着赵无忧的把柄。虎毒不食子,赵嵩这心可真是比虎狼还要毒啊!”
“我已经让人在城外拦截公子,至少得有个准备,免得公子贸贸然入城,落了他人的圈套。”云兮轻叹,“只要公子安然无恙,咱们的女儿也能安然无恙。”
傅玉颖点点头,“我想她。”
云兮一怔,唯独这个他没有法子。略带愧疚的望着傅玉颖,云兮抿唇敛眸,眸光微暗的缄口不语。
“我只是说说罢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傅玉颖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谁都不知自由身,都是迫不得已罢了!好了不说这些,只要孩子周全便是。”
“对了!”傅玉颖又道,“至今都不知道孩子的名字,赵无忧……”
“我没敢问……”云兮顿住脚步,话到了一半也只能作罢,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门,没有回头。
傅玉颖轻叹,不管怎样,孩子还活着就是万幸。毕竟赵无忧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把孩子放在何处寄养着,孩子有没有吃苦。如今长成什么模样?到底像云兮多一些还是像自己多一些?
牵肠挂肚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过赵无忧办事惯来仔细,想来连云兮都找不到,她的孩子约莫也是周全的。
不管是不是自我安慰,这种念头总归是好的。等着赵无忧回来,找个机会再好好的探一探,若是能再见着一面也好。
打定了主意,傅玉颖便有些激动。
在秋娴看来的焦躁不安,以为是为了赵无忧之事,殊不知这傅玉颖只是母女连心,难以割舍罢了!
赵嵩没能跟皇帝说上正经事,如今回到相府自然是对傅玉颖恨到极处。这女子早前还算温婉,如今得了势便这般目中无人,着实可恨。
奈何这后宫之中,如今已无任何女子的殊荣能比得上傅玉颖,这太子生母的地位,稳如泰山无可撼动。
“如今皇上对相爷疾言厉色,就差没有降罪降职了。”陈平蹙眉,“相爷,这可如何是好?”
赵嵩觉得头疼,这些日子的噩梦缠身,让他夜夜难免,日日难安。大夫说他心中郁结难消,说白了还是那一套,赵嵩已经不相信这一套了。
他想着,估计自己是中邪了。
思来想去,若真当有人要对自己下手,恐怕也只有这赵无忧了。就算全天下的大夫都治不好他的病,但赵无忧身上的东西,也足以让他痊愈。
这么一想。心中的担虑又少了一些,“皇帝让锦衣卫去城门口守着,大概是想第一时间拿下赵无忧。你派人去城外盯着,若是赵无忧进城,第一时间报本相知晓。”
“相爷这是……”陈平不解,“公子身边高手如云,若她不愿意束手就擒,想必不容易抓住她。”
“不,本相要亲眼看着她下狱。”赵嵩眯了眯眸子,“这病必须得痊愈,而这权本相也绝不放手!谁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本相倒要让世人看看,什么是兼而有之。”
陈平不是太明白,“相爷的意思,是要把公子送到皇上身边去?”
赵嵩冷笑两声。没有答话,谁也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京城里的局势不容乐观,赵家在皇帝近期的打压之下,已经开始渐渐的溃散。
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丞相赵嵩不得君心,如今正被皇帝逐渐厌弃。
何况当日赵嵩与萧容二人,敌军兵临城下却仍旧坚壁不出,惹得众怒,是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赵嵩的声势早就不及赵无忧来得响亮。
然则这赵无忧本是前途无可限量,奈何这人惯来不按常理出牌,如今还离经叛道,身为领军统帅却玩起了消失,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怎么想都觉得这赵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所以满朝文武现下对赵家唯恐避之而不及。
赵无忧并没有及时入京,在外头早有影卫将其拦下。她也不着急,横竖都耽搁了,大军已经归于朝廷,现在去也只是负荆请罪的下场。
结局已定,早去晚去都没多少区别。
“城内的局势如何?”赵无忧问。
影卫行了礼,“云大人说,皇上已经派锦衣卫守在了城门口,约莫就等着赵大人的自投罗网。是以云大人请公子三思而后行,城内怕是有埋伏。”
“丞相府如何?”赵无忧又问。
影卫道,“丞相早前入宫与皇上商议过什么,如今这丞相府还算太平,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左不过如今朝上人人皆知,皇上不悦丞相大人。丢官卸职怕也不远了。”
赵无忧轻叹一声,“我知道了。”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立于皎皎月光之下,极尽萧肃之色。她仰头瞧着极好的月色,想着大漠里的长河落日圆,心里难免还是牵挂。
温故拂袖,影卫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若是觉得为难,我带你悄悄入城便是。”温故道。
赵无忧苦笑,“我若悄悄入城,如何能以身为诱,引那萧容现身夺回小思睿?”说起自己的女儿,她只觉得满心愧疚,这孩子生于风口浪尖,消失于尔虞我诈之中,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
“若是萧容知晓你已无蝴蝶蛊,怕是会对你不利。”温故担虑。
赵无忧摇摇头,“爹只管放心,我早有准备。我不打无准备之战,这一次我既然冒险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让萧容逃出生天。他已经活得够久,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温故点点头,“小思睿固然要救,但是你也得保重自身,切莫以身犯险,必得三思而后行才是。”
“好!”多说无益,赵无忧也只是胡乱的应了一句。
入了京城,这计划未必会赶得上变化。皇帝心思如何,赵嵩又盘算着什么,萧容还蛰伏在何处,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幸她还有不少王牌在手。还有沈言掌控着东厂,再怎么说都不会输得太难看。
沈言得了赵无忧的消息,已经在京城内外悄悄的搜寻萧容的下落。奈何萧容这人实在太狡猾,他精于易容,且这武功又是极高的,要在偌大的京城里头将他悄无声息的擒获而又不伤到孩子,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得知赵无忧已经到了京城外头,沈言便悄悄的出了城,与赵无忧碰了面。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才赶到了赵无忧的跟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独掌东厂的滋味如何?”赵无忧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夜来风凉,更深露重。
蝴蝶蛊离身,她如今的身子在这一年半载里,是经不得折腾的。风一吹,这咳嗽的老毛病便跟着犯了。是以月光下的赵无忧,显得格外憔悴虚弱。
瞧着赵无忧素白的面色,沈言敛眸,略带愧疚,“收到你消息的那一夜,我便领着人悄悄去了一趟被查封的摄政王府,没能找到萧容。搜遍了整个王府,也是空手而归。不过如你所言,这书房里的确有过少许痕迹,可惜这一来一去的鹰隼传讯,终是晚了一些。”
赵无忧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是以会萧容逃脱,她并不觉得意外。
“再仔细搜一搜吧!”赵无忧道,“人必定还在京城里头,左不过是猫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咱们没能找到罢了!最关键的还是孩子,他一个大男人要带着一个奶娃娃肯定没那么容易。要么寄存在农户,要么身边必定要养点东西,比如牛啊养啊之类的,还得是母羊母牛才行。”
就算萧容可以不吃不喝,但是孩子受不了。
孩子吃不了饭,得喝奶!
没有乳母,就只好是乳牛之类……
赵无忧揉着眉心,想起自己孩子遭的这些罪,恨不能将这萧容碎尸万段。不,碎尸万段也不解恨,这诸多事情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小桑榆,简衍,穆百里。陆国安,金陵城……这桩桩件件,都是萧容一人之过,最该死的人就是他这个罪孽深重之人。
沈言没生过孩子也没带过孩子,是以真当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点点头,沈言道,“你放心,只要人还在京城里,就一定能找到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想来这目标还是挺大的。”
赵无忧没有多言,只是定定的望着远方。
迟疑了一下,沈言终究还是开了口,“你找到千岁爷了吗?”
提起穆百里,赵无忧的眉目间晕开少许温和,“找到了。他没什么事。”
“那兄长为何不同你一起回来?”这才是沈言不放心的,早前为了赵无忧,穆百里不惜性命去取雪狐,可想而知这赵无忧在他心中的地位。
此行回京,凶险万分,穆百里更没有理由光看着不帮忙。所以穆百里没有回来,沈言对于赵无忧的这番话也是有所怀疑的。
“你觉得我在骗你?”赵无忧苦笑,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早前中了简衍的尸毒,所以一直昏睡不醒。而今虽然解了毒,但他还会沉睡一段时间。陆国安和素兮、雪兰一道保护着他,他不会有危险的。”
“真当去了大祁?”沈言抿唇,“大祁那头……”
“在大祁发现我之前,我就已经离开了南抚镇,所以他们不会再关注。”赵无忧轻叹。“所有问题的关键都在我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我这儿。只要我一天不死,这些人就跟苍蝇一样,死死的缠着。”
“你莫说这样的话。”沈言听得这话,觉得心里有些瘆得慌,“凡事往好处想。”
赵无忧笑了笑,“现在也挺好的,穆百里安然无恙,只是还会昏睡一段时日罢了!这京城里头有萧容在,有我的女儿,我来一趟也是值得。萧容不死,赵嵩不灭,当今圣上蠢蠢欲动,终究也是隐患犹存。回来了就一道解决吧,也免得来日夜长梦多。”
沈言蹙眉看她。“你想怎么做?萧容必然是要杀的,赵嵩那头如今说是重病缠身,估计这年纪上来了,时辰也差不多了。然则皇上而今还是精神烁烁,你若是要弑君……”
“精神烁烁?”赵无忧笑得嘲讽,“那你看我如今面色苍白,是不是觉得我命不久矣啊?有些东西不在表,而在里,里子被掏空了,表象再好都没用。”
沈言微微僵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
“皇上当年为何灭了你们提兰,你可还记得?”赵无忧问。
沈言点点头。
“那你觉得赵嵩如今失了皇宠,会不会拿我去邀宠呢?”赵无忧笑问。
沈言骇然瞪大眸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赵嵩此人阴狠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皇上觊觎蝴蝶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低低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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