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山寺周围方圆千里,有无数不同的法器祭起,五彩缤纷,不一而足。
总之是要避开这尊佛像的光明波及。
这尊南无法海雷音如来,亦没有刻意为难这些法器,佛光如水,流到哪里,算哪里,若是有障碍物,避开便是,便如那一场清亮的洪水,没有惊天动地的破坏力,无声无息间已经将这千里地界,大部分地方变成佛国。
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绿林悍匪,在佛光之下,皆眼含热泪,心中虔诚、感动,对着这尊南无法海雷音如来,实行了五体投地的最高佛门礼节。
此如来成道之时,应有之意。
佛光波及到李志常和李修缘的时候,却仿佛撞到了无形的玻璃一般,光晕瓦解,色彩解析出来,五颜六色,不再纯净,最后仿佛被一个无形黑洞吞噬,来多少,消失多少。
李志常心中叹息的是,可怜法海为了抵抗黑山老妖,不得不放弃自我,成为南无法海雷音如来的容器。
他固然还是法海,却更加是南无法海雷音来,不分彼此,我亦非我。
南无法海雷音来本就不是凭空诞生的佛陀,而是自前古便成道。
那还是不知多年以前,自虚空诞生一位佛陀,有名为药师琉璃光如来,为东方净琉璃世界之教主。此佛於过去世行菩萨道时,曾发十二大愿,愿为众生解除疾苦,使具足诸根,导入解脱,故依此愿而成佛,住净琉璃世界,其国土庄严如极乐国。
其占据东方天界。和紫薇大帝神职有重合之处,大道有相争的地方。
天界共有四维,紫薇大帝和药师琉璃光如来各占据两维,亿万年以来,没有改变格局。
此佛共有七尊道化之身,故又称七佛药师。此七佛即:善名称吉祥王如来、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如来、金色宝光妙行成就如来、无忧最胜吉祥如来、法海雷音如来、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如来以及本尊药师琉璃光如来。
故而法海此举非是成道,而是融合,以自身为容器,接引那一尊法海雷音如来降临。
非是夺舍,而是类似于道家请神。
不同的是,从此以后再无法海,只余下南无法海雷音如来。但其一生记忆、思想,法海雷音如来皆具备。
此神佛玄妙,不可言说。
远在五台山修行的白素贞突然心头一松,往金山寺方向遥遥而望,面露惆怅以及释然。终究这因果无疾而终了。
世上再也没有法海,千年前被她偷吃金丹的那人,已经死了。
她合十躬身,诚心诚意往虚空拜了山下。默念道:南无法海雷音如来,南无法海雷音如来。南无法海雷音如来。
三声语罢,留下一滴眼泪,落在旁边一株仙草身上,草木感化。成为精灵,后来托生人间,不知又惹出何等风~波,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秦梦瑶自薄雾中走来,替白素贞抚了抚额前青丝,附耳说道:“世上既无法海,便无那一段债,只那段恩情,却可以找别的手段弥补了。”
白素贞耳根一红,不知是因为秦梦瑶的亲昵产生的羞恼,还是因为被瞧见了窘态,或者兼而有之。
只是看着秦梦瑶洁如白玉的玉容,又不免心里一慌,到了嘴边的斥责,便吞了回去。
叹道:“梦瑶你老是打趣我,好玩么。”
秦梦瑶不回答,搂住白素贞的不堪盈盈一握、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水蛇腰,让白素贞忍不住娇~啼一声,轻声细语道:“别闹了,我的好姑娘。”
秦梦瑶笑吟吟道:“还是当女儿家好,祖师就只能占口头便宜,又没那真下手的胆子。”
白素贞噗嗤一笑,说道:“他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才收了你这个小魔女做传人。”
想起即使清淡如仙的李志常,也对秦梦瑶没辙,白素贞不觉失笑。
秦梦瑶道:“你别看祖师向来强势,你要是当了我师母,保准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白素贞嗔道:“李道友哪会像你说的那样,他主意极正,心志坚定,我生平从未见过如他那般的第二个类似人物。”
秦梦瑶挑起白素贞晶莹的下巴,说道:“我的白娘子,你是不是对她动心哩。”
白素贞心中道:本来正为法海殉道而伤神,怎么就被这小妮子带到其他方面去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梦瑶这妮子的腹黑,亦不下于李志常,终归是她上了这爷俩的贼船了。
且不说白素贞和秦梦瑶如何,那尊法海雷音如来,发下大誓愿,震动整个人间道,自北方一道幽蓝魔焰,滔天而起,欲要烧了这片清净土地,如来玉象。
看来还是黑山老妖有所动作,此乃黑山老妖游历虚空星域,采集的星辰之火,若是以现代的标准,那就是三万摄氏度以上的高温。
就算肉~身坚若金刚,不下于宇宙中的陨铁,亦要被烧成一滩铁水。
此老妖光凭这以天罡地煞之气,淬炼的星辰真火,便可以纵横天上地下。
李志常练出的元神真火,是以太阳真火为原料,提炼而出,论温度,还不到五千,锻炼宝兵绰绰有余,远及不上星辰真火,可以焚山煮海,难以匹敌。
即使李志常还有亘古长存的精神道火,可以无视防御,直接点燃灵魂,可是老妖精神何等坚韧,更如宇宙星体一般,浩然广大,即使点燃亦无济于事。
就像那星域中的恒星,燃烧了数十亿年,亦不见得有何衰减。
李志常如今才终于见识了老妖的霸道,其神通的可怖之处,难怪法海非得如此,不然哪里还有胜算。
那幽蓝魔焰先是一朵睡莲大小,到了佛像之上,便把虚空烧得扭曲。仿佛有其余世界的光景,若隐若现。
即使以人间道空间的坚固,也受不住老妖的魔焰凶威,穿透屏障。
那魔焰登时急速扩大,化成一片火海,降落下来。
禅音佛唱。那尊雷音法海如来张开佛口道:
以此功德力,如来加被力,
法界缘起力,遍及于一切。
佛陀伟力,梵圣香气,于刹那间清除一切污秽。
佛陀伸手一指,雷音滚滚。一个黑洞打开,幽冥黄泉的水,哗啦啦流出,登时无数雾气,满布四野。后来又凭空结成朵朵莲花,悠然落下。
愿十方三世一切众生皆得闻南无法海雷音如来的名号,皆得无忧无惧,心中安宁。
老妖的声音。刺耳又尖利,甚至盖过了滚滚雷音。“幽冥黄泉,火里莲花,药师王佛你倒是舍得血本,连阴山那位都出力了。杀了黑山老妖的功德,就这么大么,哈哈哈。”
声音幽然去远,又仿佛从未离去。
那尊法海雷音如来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此时崂山有剑气冲霄,明见万里,南方亦有一道浩气长河,横无际涯。
同时自北方滚滚魔气生出,大有堪比皇天后土的势头,碾碎了冲霄剑气,掉头一转,将浩气长河硬生生冲撞回去,才心满意足归去。
剑气消散,长河收敛,那一尊法海雷音如来,反倒是受损最小。
只是以药师王佛之尊,降下道化之身法海雷音如来,居然没能稳占上风,已经大伤颜面了。
此尊佛像,微微逼样,佛光黯淡,然后一道金光掠地而去,最后入了金山寺大雄宝殿,落入那空空如也的供台,化成一座雷音如来的金身,不怒自威,却又饱含清寂之苦,令人不觉肃穆。
李志常已经又到了大殿之中,微微躬身,不拜此尊佛,却为法海轻叹,然后牵着李修缘的手,破门而出。
对着李修缘轻声说道:“你将来,定然莫忘初心,作那活生生的佛啊。”
李修缘似懂非懂,他离立地成佛,不知还有多少万里地哩,只得牢牢记在心中,及到后来红尘游戏,尊为活佛,纵情恣意,见得本性。
至于今日李志常所言,却虽忘而行。
数日之后,李志常出现在崂山地界,某处地方,山花烂漫,四季如春。
一座道宫魏然而立,若是有人朝这走来,即使走上三天三夜,也只能看到这道宫,却永远走不到面前。
只因为此道宫亦不在人间道之中。
看得见,摸不着。
就像一个立体投影一般,只是里面的人却可以走进现实。
早有一个道童等在那里。
真个眼若星辰,眉如新月,相貌清秀,不染凡尘。
李志常走到童子面前,问道:“此去上清宫还有多远。”
童子头也不抬道:“若是旁人,三日三夜也到不了,若是太乙混元祖师你去,亦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李志常笑道:“好童儿,这马屁拍的好,说得也妙,是我道家人,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这才起身,恭恭敬敬施礼道:“小子白玉蟾,奉家师之命,在此等候你老人家。”
“上清术数果然玄妙,你小子也是好根骨,连王船山都舍得教你点东西,贫道也不是小气人,便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伸手一指,点在道童眉心,意态悠然。
那叫做白玉蟾的道童,只觉得大脑被强行塞进来一些道种文字,玄妙非常,心里知道这是一门厉害的锻体功法,被李志常以醍醐灌顶的方式,送给他,想忘记都难。
他睁开眼睛,欲要询问,李志常已经先开口道:“昔年我在武当山游历,见得一只斗大蟾蜍对着一口寒潭呼吸吞吐,颇觉得有意思,悟出一门功法,叫做‘钓蟾劲’,对身体极有好处,你名字有个‘蟾’,可见有缘,就不用谢我了。”
说完之后,踏出一步,已然出现在上清宫中。
门中设下的禁制,对李志常而言,根本有如无物。
这便是世间最顶尖高手的实力,白玉蟾不禁悠然神往,不知何时才能有此修为。
上清道宫,一步一景,并无重复。
既有春花之艳,亦有秋月之明。
楼台水榭,处处可见风流,任情自然,惬意之至。
李志常兜兜转转,宫~内来往的修士,并无一个发现他的人物,即使李志常从他们身旁走过,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乃道家‘希夷’玄妙,所谓视之不见曰希,听之不闻曰夷,便是如此。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水榭,周围池荷摇曳,青叶滚露,粒粒如珍珠。
此身在世外,心有富贵红尘,却不染污浊,高妙难言。
有雅致别景,便有高名人物,漫漫清吟,不疾不徐,如源头活水,自然而来:
“昨日春光更水涯,
水涯今日已春赊。
春归只道无踪迹,
尚有青苔一片花。”
语声清朗,诗情扑面而来,若非早知其人,还道是天外飞仙客,却不知此是道门第一凶人洛秋白。
这是李志常第一次见洛秋白。当初两人隔着千里斗了一剑,李志常感受到洛秋白的剑气,其中的决然,令他想起一个旧相识,那就是西门吹雪。
但是真的见到洛秋白之后,才觉得洛秋白就是洛秋白,不似任何人,他是独特的,难以模仿的。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引领了白衣胜雪的年代,是不世出的剑客。
可是洛秋白就是洛秋白,不似任何人,任何人也无法与他相似,他是那么唯一。
不同于西门吹雪的冰山面孔,洛秋白的面容倒是可亲许多。一袭月白羽衣,袍袖间有精密细致的金丝点缀,掺杂着红尘富贵气,却不让人感到粗俗。
反而觉得理应如此,他自当有此高贵,却又自应如此脱俗。
出世和入世的神韵,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却没有矛盾之处,分外和谐自然。
洛秋白看起来才不到十八岁,比李志常看起来还要年轻。
配着一把古剑,上面什么符文都没有,亦没有任何道种文字刻在上面。
剑锷、剑柄、剑鞘,皆是水墨色,简单、干净。
洛秋白没有准备好酒,却准备了好茶。
一点香气都闻不到的好茶。
因为没有任何香气泄露出来,所以是极品的好茶。
“说起来,秋白还是第一次见到道友真容。”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很优雅,也很自然,明明没有笑,却让你感受到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扑面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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