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最新研制的蒸汽船,渤海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幽州,前后不过七天的光景,陈顺之拿到之后,连片刻都没敢迟疑,直接找到了王宁安。
“王爷,我也不知道,是该敬佩文相公,还是鄙视他了……”陈顺之的确无语了,文彦博这老家伙的破坏力简直神了!
他主持工业发展,弄出了梁山一堆强盗,他掺和货币兑换,云州大乱,让他敛财,弄出了苏州倾茶……陈顺之都觉得,如果把老文送给敌国,让他折腾,没准几年就亡国了,或许那才是文相公的最正确用途!
这个超级杀器,还是离大宋远一点好。
王宁安倒是不感到意外,凭着文宽夫的德行,在农业社会,尚且能搜刮地皮,放到了工业时代,手里有税收,有金融,一大堆的工具,他要不弄得天怒人怨,赤地千里,那才奇怪呢!
也正是看透了文彦博的秉性,王宁安才全力阻挡,绝对不让老家伙掌权,现在看起来,这一步就算对了。
“老陈,你现在怎么看?渤海的事情要怎么处置?”
陈顺之迟疑了一会儿,“王爷,我以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现在应该弄清楚,为什么会在渤海先出事!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以无论如何,渤海也不该是那个薄弱点啊!”
他这话说的有水平。
渤海国是大宋扶持出来的,地位和西域的于阗差不多,算是亲儿子,派遣总督的时候,又安排了相对厚道的狄青。
另外渤海物产丰富,大宋之前投了很大精力,他们的积累很雄厚。
这一次各种苛捐杂税,大头儿落在了倭国,而非渤海!
包括王宁安在内,都认为出事也只是发生在倭国,可偏偏最安全的渤海第一个出了问题……与其想着灭火,更重要的是弄清楚其中的奥妙,否则殖民地越来越多,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老陈,你说的很有道理,立刻安排人员,去渤海调查,还要请狄相公,给我叫一个报告过来。”
“遵命!”
他刚要下去,小彘突然蹿了出来。
“爹,我去渤海调查怎么样?”
“你?”王宁安沉着脸,“小孩子别凑热闹,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小彘不干了,“爹,我都二十多了,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大哥刚刚送来了书信,说他打了胜仗!我也不能落后啊!”
“等等,你大哥来信了?我怎么不知道?”王宁安老脸阴沉。
小彘眨着眼睛,嬉笑着不说话,只是把书信塞给了王宁安。
王宁安接过来,刚看了一半,眼睛就瞪圆了!
他真想把狗牙儿提到面前,狠狠揍他一顿!
这个倒霉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他居然成亲了!
和赵宗景的女儿结成连理,这也没什么,可问题是他这个当爹的竟没有得到通知……更没有在场,他的眼里还有没有父亲了?
小彘连忙解释,“爹,大哥不是说了,事急从权,而且陛下亲自赐婚,赵王爷也点头了,还有我三叔在那边,你老不去没什么的!”
“荒唐!”王宁安冲冲大怒,这个小兔崽子,难不成过些日子,再给自己送一个孙子过来?好歹做一点心理准备啊!
王宁安很生气,可半点主意也没有,他总不能飞到西域吧!
“哼,我早晚会被那个逆子气死!”
王宁安喘了半天,继续往下看,原来狗牙儿已经和塞尔柱的人马交手了。
在数年之前,王宁安曾经试图联合塞尔柱,稳住西域的局面,毕竟当时契丹已经失去了幽州,从全局来看,大宋和塞尔柱,是两个最强大的帝国,轻易不能冲突。
只是王宁安忽略了一点,历来游牧民族建立的帝国,都是沙滩上的城堡,根本不牢靠。从强盛到衰败,都系于一个人的身上,比如强大的蒙古帝国,在钓鱼城的农民击毙蒙哥之后,就瓦解了。
塞尔柱突厥的命运也很类似。
他们的皇帝叫做艾尔斯兰,他才四十几岁,正是雄心勃勃,精力充沛的年纪……这位皇帝热衷征战,不断扩充帝国的版图,堪称锐意进取,奋发有为。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伟大的君王,居然死了!
他的死因是暗杀!
在一次狩猎当中,皇帝被军中的囚徒刺伤,随后毙命……一位伟大的君主,死得如此简单,甚至找不到更多的描述。
王宁安深知,越是简单的事情,背后就越不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了“暗杀”两个字上!
“是鹰堡吗?”
他自言自语道,或许山中老人有这个本事吧!
稍微沉吟了一下,王宁安就发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限于交通水平,大宋是没法动员几十万人远征的,王宁安一度考虑从海上一点点鲸吞蚕食……可假如塞尔柱出现了内乱,只需要少量的兵力,就能摆平这个强敌,一路向中东杀过去,作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阿拉伯商人的大本营,那里可是富得流油,绝不是黄沙漫天的不毛之地……
“哦!原来如此!”
王宁安再看这封信,顿时就明白了。
狗牙儿大少爷也不是诚心气他,而是战机难寻,塞尔柱皇帝死了,年轻的皇太子马立克沙未必能稳住大局,大宋正好趁虚而入。
两个帝国的碰撞,就算投机取巧,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狗牙儿二十好几了,又跟在皇帝身边,几时能抽出空成亲?总不能一直耽误人家姑娘吧?
“哼!他写明白了能如何?为父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王宁安埋怨道。
小彘低着头,默然不语,心中却想着,你就是!
咱们家这么多人,就属你最霸道!
王宁安瞥了儿子一眼,见他闷着头,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情!
“你们啊,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王宁安气哼哼:“去,去吧,赶快滚蛋!两个月之内,我要见到报告!”
这是答应了!
小彘大喜,撒腿就跑。
他刚跑出来,迎面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文相公!没事吧?”
老文倒是好脾气,他笑呵呵道:“贤侄啊,你这养气的功夫需要练练,别管多大的事情,从来都不着急,不着慌的。怎么样,到我府上,让伯父教你些日子,保证举止有度,风雅潇洒,比你爹强多了!”
“住口!”
老文还想往下说,却发现王宁安站在了门口,脸拉得老长,怒视着他。
“文宽夫,多好的孩子落到你手里,也学坏了!我可告诉你,敢打我儿的主意,咱们没完!”
老文伸手指着王宁安,不屑道:“你们家的孩子,要学坏也轮不到我这里,早就被你给教坏了,咱们俩要是比比心肝,指不定谁更黑呢!”
小彘想笑又不敢,憋着难受,王宁安不知道这老货还能说出什么来,赶快摆手,让儿子滚蛋,他扯着文彦博就进了书房,坐下之后,连杯茶都没给。
“你的来意我知道……渤海出了乱子,你怎么收场?”
“什么叫老夫怎么收场?”文彦博气得拍桌子了,“姓王的,你弄没有弄清楚状况?明明是有人对抗朝廷命令,袭击商船,烧毁货物,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文彦博义正词严,“我以总理四国财税重臣的身份命令你,立刻调兵平叛!把那些人的九族灭了!”
“文宽夫!”
王宁安怒发冲冠,“现在情况混沌不明,冒然杀人,会激起更大的民变,兵连祸结,没法收拾的!”
“那是你的事,老夫只管钱,陛下在西域打仗,要是军需供应不上,担罪的是你!”老文不怀好意道,或许也觉得有些过分,又看到王宁安吃人的目光,文彦博主动把话拉了回来,“那个……二郎,我觉得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了,这本就是剜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要吗不去打塞尔柱,要吗就别修路……我可提醒你,这些年光是从岭南征粮,可没有什么投资……要是不给他们修路,小心造你的反?”文彦博仰天长叹,充满了哀怨,“都说老夫心狠,可不狠能成事吗?与其委屈了大宋的子民,不如委屈一些天朝弃民和蛮夷胡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
文彦博滔滔不断,他发现王宁安气势弱了很多,转而一副沉思之态,还以为说服了他,便继续往下降……
“等等!”王宁安突然拦住了老文。
“宽夫兄,你说不如委屈谁?”
“啊,我说……蛮夷,胡虏,还,还有天朝弃民……这有错吗?”文彦博不知道错在哪里。
可王宁安抬起了头,有了猜测……他很快恢复了从容自信。
“宽夫兄,你现在有什么敛财之策,暂时停一停,等把渤海的情况查明,再推行不迟。”
“那可不成!”老文反驳道:“我可是给陛下立了军令状的,要是耽误了进程,陛下找我算账,老夫可不担罪!”
“你不担我担着!”王宁安无奈道:“你现在总能歇歇了吧!”
文彦博轻松了,“老夫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你个子高,你顶着,天塌下来也砸不到我!”
老文神气活现走了,王宁安却靠在椅子上,不断念叨着四个字:天朝弃民,天朝弃民……难怪会出乱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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