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王府终于传来了信儿,程敏娘等人即将被流放边关,问史清倏还要不要去看一眼犯人。
报信的小厮说这话时,大夫人却说罢了,要流放就流放,要砍头就砍头,她害怕再度勾起史清倏不美好的回忆来。
史清倏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巧今日史可说他下午之前就能处理完堆积的政务,便对那小厮说:“你回去告诉小王爷,今日下午我会去刑部的。”
“倏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去那种污秽的地方做什么?”大夫人蹙着眉头,安全回来了就好,她竟然还愿意去见那对她行歹事的人。
史清倏却温柔地笑了笑,表示不用大夫人担心。她去见敏娘,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就是为了试探那个史芃。“对了娘亲,四姐姐和二姨娘已经关得够久了,要不,今天把她们放出来吧?刑部大牢是阴秽之地,娘亲的身子不适合去,就叫四姐姐陪我去吧。”
“倏儿,你可知你早说什么?”大夫人厉声问道,史清倏盲目地善良让她有些气愤,“我不同意,史芃若是还想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史清倏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娘亲误会倏儿了,是因为这些日子,敏娘的幕后主使一直查不出来,倏儿才想着带四姐姐去见见她,说不定四姐姐一慌乱,事情就败露了呢?”
虽然史清倏所言有理,可是大夫人却放不下心来,她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在史清倏的软磨硬泡之前败下阵来,“好吧,不过要等你哥哥回来,让他陪同你一起去。”
“娘亲最好了!”史清倏凑上去抱了抱大夫人。
其实不光是大夫人不放心,就连沈夙也是放心不下的。当日下午,他便前来侯府接上了史清倏和匆匆归家的史可,还特意带上了一队羽林卫。虽说在刑部大牢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不至于再出什么意外,可多带些人,也算是对自己和大夫人的交代。
史芃本来是不肯去的,可是面对护妹狂魔的史可,她却是不得不去,甚至威胁她若是不肯自己走着去,便只好用枷锁把她‘请’过去了。
到达刑部大牢时,史清倏一下马车,便见到了脸色惨白的史芃。
“四姐姐,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她故意打趣道,“敏娘可是什么都没有招供,你怕什么呀?”
“我才没怕!”史芃已经做好了死都不肯承认的准备,牙齿此时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用看她那狰狞的面色,单从声音里也听出了强烈的杀意来,“七妹妹就是讨厌姐姐,也不该如此诬陷啊。”
史可见状,一把将史清倏拉回自己的身后,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史芃,“史芃,你这是同倏儿说话的态度吗?庶女,就给我记清楚庶女的位置!”
看着一脸愁容的史芃,史清倏有些嘚瑟地探着头吐了吐自己的舌头。管她是否策划了绑架,管她又如何垂死挣扎,史芃对史清倏做的那些事情,早就需要了断了!
“好了,我们先进去吧。”最后下车的沈夙从腰间取出了象征自己王爷身份的玉牌,给看守看过一眼后,他便将一众人带了进去。
关押敏娘的牢房,在地下那层的伸出。
方一进刑部大牢,史清倏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好奇地观望这传说中的刑部大牢。
只见周围的岩石是深灰色的,使得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上挂着一排油灯,他们走过去,带起的风让里面的烛火跳跃得更加欢快。
两侧的牢房,牢门全部是由精铁打造而成,与普通地方的木牢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里面有的关着人,有的又是空的。听说只有重刑犯以及等待死刑的犯人才会关在这里面,所以即使见到有人经过,那些犯人们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波动。
想象中会有人扒着牢门向外喊冤的声音也没有出现,但史清倏偶然看到其中一个满身血污的犯人那空洞的眼神时,心中有什么着实刺痛了一下。
“怎么了?倏儿。”沈夙注意到了史清倏表情的变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遮挡住了那犯人的视线,“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出去。”
史清倏有些胆怯地握住他的衣角,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里好冷。”
史可见到这一幕,心里酸的不行,可是自己又被妹妹‘安排’看着史芃,所以不能前去挤走沈夙。这时看着那丢了魂魄似的史芃,心中的厌恶更甚了。
一行人走到关押敏娘的牢房面前,史清倏隔着铁栏便瞧见了里面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敏娘。
上一次见面,她还是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现在可真所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只见她身上那件碧绿色的衣裙,此时破烂不堪,血色已经凝固变得发黑,若说她身上穿的是一块遮羞布也不为过。头发也凌乱得很,被血黏在了一起。
就连这座牢房,味道也很是古怪,有些像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很昏暗,只有一侧墙上的一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
敏娘见到来者,竟然没有激动的反映,只是艰难地用双臂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史清倏,嘴角缓缓扯出了一抹自嘲又绝望的笑容来。
“敏娘,身后皮开肉绽的感觉如何?”史清倏满满地走了过去,说这话时眼眶竟然通红。
她想起了被她打得差点死去的静安。
敏娘忍者身后剧烈的痛楚,艰难地开口道:“小贱人,你没必要特意来羞辱我。”
门外站着的史可闻言,当下就要冲将进来打她一顿,却被沈夙伸手拦住。他不解地看向沈夙,却听到他说:“你应该相信倏儿。”
沈夙相信,这些无用的言语攻击,并不会让史清倏难过。
果然史清倏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笑,“我可没时间专程过来羞辱你。”她来,是为了试探史芃的,于是便扭头过来对史芃说道:“四姐姐,你不是说心疼妹妹吗,这就是折磨妹妹的人……”
史芃忽然被点到名字,浑身一个机灵。一面默默念着反正出面交涉的是外祖父家的家仆,这敏娘怎么也不会认得自己,一面缓缓地走了过去。
看着史芃还算坚强的表现,史清倏心中不甘,只好继续试探下去:“妹妹逃跑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四姐姐了,毕竟四姐姐也算得上是离妹妹最近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史芃一头雾水。
“啊,就是四姐姐的外祖父家啊,我记得四姐姐的外祖父是地方御史,好像就在……”说着,她瞥了一眼敏娘,见她也在听着,这才放下心来,“就在南亭啊,南亭不是离着离州很近,而且这两处的地方方言也很相似呢!可惜敏娘不知道给他银子的是哪里人,否则现在招供出来,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呢。”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史清倏提起了自己的外祖父,可是她一口一个方言啊、位置啊,说着说着又跑到敏娘身上去了,史芃心道史清倏到底是个小屁孩,神志都不清晰还敢来试探她?她才不信因为离得近就能认定自己是主使!
“南、南亭?”趴在地上的敏娘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顿时变得通红,她用带血的手猛地抓住史芃的衣摆,沙哑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是你!?”
敏娘的表情,并非痛改前非地招供,反倒像是终于捉到了在背后坑骗自己的人。
史芃吓了一跳,好像那一瞬间都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你这贱人做什么!”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下意识的反映,史芃弯下腰来就对着敏娘的脸疯狂地抽了几巴掌,边打口中还骂道:“你这贱人乱说什么!我看你是被打傻了!”
于此同时,史清倏故作惊讶地,尖叫着跌倒在了地上,史可急忙上来将她抱起,“倏儿不怕!”
直到敏娘被打得失去了甚至,满头冷汗的史芃,才喘着粗气慌忙向后撤了几步,跌坐在茅草上。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心头似乎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眼前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被打散了。
沈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一开口,瞬间将史芃身上的温度降到了极点——
“史芃姑娘,跟我往刑部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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