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知呢,难怪你与吴三桂凑到一块儿,吴三跪吴三跪,三乌龟一只,有句话怎么说的,王八瞅乌龟,瞅对了眼儿,你这皓首匹夫,无德文棍,千年王八万年龟,老而不死是为贼!”
田伯光一开口,当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就是顾家明这般与他惯熟之人,在旁边听了看了都只觉得眼前星光直冒。
“当初王朗无耻,故为孔明骂死,你这穷儒愚士,若是有些许自尊,早就该找根草绳撞死,实在不行,也应该寻块豆腐撞死!你却还有脸面到我面前来摆架子要面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冯铨原本心理极好,他被人骂作阉党祸国殃民也不知有多少年,向来不信“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道理,可是被田伯光这年轻的将军一顿臭骂,让他心中怒火翻腾,更重要的是,他突然间意识到,他这样的阉党,在俞国振的手中,仍然是毫无出路!
虽然东林不是什么好东西,俞国振与东林之间的矛盾重重,甚至越发激化,迟早要到摊牌的地步,可是阉党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俞国振可不是那种蠢人,得罪了一边,就非得跟着另一边厮混——在俞国振看来,东林与阉党,士绅和皇族,同是大明这棵老树上的寄生藤萝,它们吸干了大明的养份,还试图转而来吸取新生的华夏养份,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冯铨手指田伯光,颤声道:“无知小儿。无礼小辈……”
“你这老匹夫才是无知老儿无礼蠢汉!你知道大地半径几何么?你知道煤为何燃烧么?你知道水为何自高流向低处么?满口便是仁义道德,满腹子尽皆男盗妇娼!你们这些阉党东林,说白了全是一路货色,祸害天下不遗余力,猪狗一般的东西,让你们治国除了漂没中饱私囊,你们还会做什么?我呸。礼?老子宁愿对着一头猪施礼,至少过年了它一身肉还可以给大伙吃吃,你们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
冯铨才说出八字个。便被田伯光一大堆话又堵了回去,田伯光骂得尖酸刻薄,让冯铨实在无法再呆下去。他若真与田伯光争吵。那就真是斯文扫地了。
见他转身离去,田伯光在背后冷笑了三声:“哈,哈,哈,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他以为这是什么时代?读了三五本古书,拾得七八两古人口水,便敢自称读书人?一群寄生虫垄断知识的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冯铨又是一个踉跄,田伯光这话。给了他致命一击!
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总都是读书人,都是通过科举获取当官资格的“上等人”。田伯光方才这番话,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这种“读圣贤书”的。今后在华夏领域内不会再有出路。这件事情,冯铨此前一直未去细想,但现在被田伯光点醒,便和他从报纸上得到的许多东西相应证出来。
难怪俞国振分明有强大的实力,却不急着一统全国,冯铨之类的阉党竖儒此前一直以为。俞国振这等行径是虚伪,坐视百姓吃苦却也不愿意背上篡国之名。现在才明白,俞国振只是不愿意便宜了他们这些腐儒——他们迫切希望俞国振早些定鼎天下,无非就是因为天下太平了,他们就好升官发财娶漂亮女人,哪里真是考虑着动荡之中百姓的痛苦?
俞国振在忍着不出手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他在坐视,相反,他在非常积极地争取,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从冯铨这等黑了心的统治者手中解救出来,转移到虽然管理得严格但却有足够发展空间的新襄体系之内,促使了华夏的又一次兴盛。更重要的是,在这一个过程中,俞国振一方面从迁移的百姓当中选拔,另一方面自己教育,培养出了数以十万计的基层管理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俞国振可以用他们替代原本垄断了知识的旧儒家和胥吏,他们这些读书人,无论此前是什么阵营,从此之后,都将面临绝境。
一辈子皓首穷经,为的不就是一朝大印在手金榜题名,而现在这个愿望将再无实现可能!
冯铨满腹都是惊恐,这种恐惧,甚至比起横刀架于他的脖子上都要大。
故此,他出沧州城时丰神俊逸飘飘然如神仙中人——为的是能给俞国振留下一个好印象,回来时却是面色枯槁仿佛气血两亏。
吴三桂听闻他这么快就转了回来,心中也有些诧异,他同样不信任冯铨,但是觉得冯铨至少可以帮助他试探一下俞国振的底线,同时看看俞国振是否还记着当年的仇怨,是否两人间真的就没有和谈的可能。
因此,他大开中门,请冯铨来相见。冯铨从马上下来,目光发直,须发皆颤,他呆呆愣愣地向着大门走去。吴三桂看着他这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就这般进了门,忙上前去扶将:“鹿庵先生,这是怎么了?”
冯铨举起手,轻轻一摆:“天下读书之人必食其肉寝其皮噬其魂……”
话才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一痛,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也萎顿下去,直接气绝。
吴三桂原本是来扶他的,可是还没有扶到人,冯铨便已经仆下,他将人掺起时,发觉这位阉党巨孽竟然已经死去。他愣住了,手松了一下,冯铨的尸体便又摔到了地上。
“这老儿……就这样死了?”吴三桂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叫道:“来人,将冯鹿庵的随从唤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了毒?”
“莫非怕我在酒中下毒?”
吴三桂为冯铨之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济南城中,孙晋微笑着看面前的俞国振。
俞国振同样微笑摆手:“如今大势已定,便是毒杀我,朱由崧亦不可能坐稳天下。鲁山先生当世智者,定不会出此下策,若是史道邻,或许还会如此。”
“你啊,便是尖酸刻薄。”孙晋哑然失笑。
孙晋看着俞国振的目光,与旁人有许多不同,满眼都是赞赏。他是东林干将,同时是孙临的亲兄长,因此与俞国振也算是有亲属关系。如今与俞国振有亲属关系的方孔炤总督两广,张秉文总督山`东,虽然华夏体系中的总督一般只是文职,没有身兼守备司令之职便无权调动驻防的华夏军,但这二人都可以说是一方大员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孙晋自觉自己也有能力在华夏军略委员会的体系下,获取一个位高权重的职务。
不过他此次来,却不是为了个人的职务而来的。
“你不饮酒就罢了,那我就在这里谈公事吧。”孙晋坐正了身躯:“无论你如何看待弘光天子,但此次我来,天子是要向你表达善意的!”
“哦?什么善意?”俞国振微笑道:“他不忙着选秀女么?”
“忙着选秀女的天子,至少比隔着几千里指手划脚的天子,要容易应付得多。”
“哈哈,鲁山先生这是深有感慨吧?”俞国振听得孙晋对崇祯吐槽,不由得大笑起来。
崇祯尚在的消息,虽然有所泄露,但因为俞国振的暗中控制,一直没有人能够证实,这就使得孙晋等人虽然有所察觉,可是一个个都装没有这一回事。
“天子下令,令黄得功移兵襄阳,压制张献忠。”
孙晋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俞国振微微“咦”了一声:“此为朱由崧独断,还是鲁山先生你们所劝?”
“二者兼有。”
黄得功是现在金陵小朝廷唯一可靠的武力,他拥有大军也近二十万人,一直囤于淮河两岸,虽然金陵小朝廷的本意是戒备俞国振南下,但实际上他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威胁着山`东。毕竟,背后有二十万人呆着,无论如何俞国振也得留上一两万人防备。若是朱由崧自己提出调离黄得功,这不解体现出他对俞国振的善意,同时也体现出他超乎常人的胸怀与战略眼光,倒要让俞国振对这位历史上名声极污的朱明后裔刮目相看了。
“鲁山先生,朱由崧有此善意,那我就领了,待来日,我私人必有所报。”沉吟了一下,俞国振道:“不过若仅是此事,想必不会烦劳鲁山先生跑这一趟——可还有别的吩咐?”
“吩咐是不敢,只是想问,华夏军略委员会何时开科举?”
孙晋说到这,目光紧紧盯着俞国振,希望从俞国振脸上看出他内心真的想法。他此次来,确实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就象阉党反复试探俞国振的打算一样,他们东林同样也在反复试探。
史可法从陈子龙口中得到的消息,让整个东林都为之震惊,甚至让他们暂缓与马士英、阮大铖等阉党的争斗,而是试图与阉党合作,让朱由崧将黄得功调往襄阳。对于东林或者阉党来说,什么都是可以拿来作利益交换的,只要能保住他们的统治者的地位,哪怕将金陵的小朝廷拿来交换也不是不可。
俞国振没有犹豫什么,很直白地说道:“科举乃文官制之基础,而文官制乃未来国家之基石。在我看来,未来的华夏国家有三大基石,一大灵魂,这四者共同构成我华夏道统。”
“愿闻其详!”孙晋听得俞国振承认科举乃文官制之基础,又将文官制视为未来华夏国家的基石,心中便是一喜,觉得史可法从陈子龙那边得到的消息,未必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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