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方人少,如果摊开阵营,要防守的面会很大,这样单位面积要应对的压力也越大,也容易给人民军攻破并分而治之的机会。辽东半岛似尖刀伸进海中,越往南越窄,防守起来会相对容易些。
所以即使失去师部的命令,训练有素的日本中下级军官还是展现了惊人的战场洞察力,以大队、中队集中向南退却。
每当汇集出一支像样的军队,便自动有人带领押阵组织防守,虽然明知道被人民军突破便是死、有机会向南便有活命的机会。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是一支视死如归的军队,虽然是对手,人民军还是对他们表达了他们的尊重:对他们死战到底的传统,人民军绝不让他们失望。
政治部之前已经有过宣传:除非昏迷或完全失去抵抗力量,对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日本官兵,一律要重视并努力击毙之。
让其负伤疼痛而死是不人道的,而战场形势又容不得腾出人力来救护。一句话,击毙敌人,是对敌人最好的尊重。
当然,日本兵也几乎都是战至最后一息。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全是双方指挥官的责任了,他们已经尽了力。甚至当日本兵体现了绝对的单兵素质后,无论是谁也不能说日本兵徒有其表,战力不高。从早晨一直到傍晚,人民军的枪炮声一刻不停,关东军的阵地也越来越萎缩。
到底对面的中国军人有什么魔术般的变化,让他们竟然有这么强悍的力量?村风长太郎和赤井春海两位中将相顾无言,一天前的狂妄已经被彻底赶到渤海里去了。以国内的应变速度和人民军不灭不休的进攻势头来看,现在是没人可以解救他们了。
前线,不,应该说是后防线传来的消息,日军痛快淋漓地丢失了金州以北的全部土地,残存的不到四千日军士兵正以金州城为界连夜组织防御工事。
四千人?残存?赤井春海中将一阵抽搐。明知道白天一仗日军吃了大亏,但伤亡大到这个份上,还是令他心里像绞了肉一样痛楚。难道,大日本帝国多年来第一次败仗,竟要落在自己头上?
他可不像那位明治天皇时代的所谓军神乃木希典一样,靠踏着日军尸体走向神位,他可是日本陆军摇篮的陆大九期的高材生,以勇武与智技力压三军,才有了火线调岗机会。可是人民军的神通让他在东北大显身手的雄心壮志瞬间消亡,取之而代的是:关东军究竟还能撑多久?
按照白天中国军队不要命的势头,他们的枪弹消耗一定非常的大。从作战地域上讲,关东军大踏步败退数十公里,已经远出了现代步兵的作战极限,中国军队一定要努力休整,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重新焕发精力。再有两天时间,国内支援的军队也要到了吧?
可是为什么在近郊仍有密集的枪声呢?
同一时刻,人民军司令部内,戢翼翘正布置夜战。
凭心而论,同日军一样,夜战亦非人民军特长。白天一仗,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勇气、士气和神气,用划时代的意义来表达并不为过。虽然日本人遭受了重大损失,但人民军的损失也不小。
许多将领深感官兵连续作战的疲劳,并担心没有夜战经验的人民军如果失利,会影响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战斗热情,毕竟,面对的是精锐的第二师团,身经百战并能在极端弱势下殊死抵抗,从白天一边倒的优势下对方仍能在败退下从容布防可见。
张汉卿不为所动,考虑到兵贵神速,如果不能在日本国内援军到来之前拿下关东州,将前功尽弃,他力主:“我们疲劳,同样打了一天的仗,敌人就不疲劳?没有夜战经验,更应该在优势条件下学习经验、总结经验,给以后的仗打下基础。
我们势气正旺,日军大败,正是一鼓作气打出中国军队威风的好时候。关东州之战顺利结束,我们可以从容部署下一阶段战事,主动权在我;拖延一分钟,敌人援军就近一分钟。如果在援军到来前仍不能解决战事,僵持局面会给国家战略带来极大被动。
所以这一战应该发扬我军不怕死、不怕累的战斗精神,连夜发起攻击!”
夜幕下的枪声让赤井春海歇一歇的愿望落了空,也让素来射击精确度较高的日本军传统优势与人民军回到同一起点。
黑夜的射击精度差了许多,这个时代的日本兵和人民军都不习惯夜战。但是架不住人民军人多,都是摸黑乱打,对人少战线长的日军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
一个小时的近距离枪战之后,整条战线双方军队参差交叉,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势,反正天黑,大家都看不见。幸好天黑,人民军的大炮怕误伤友军而停止了炮击,给白天被炮轰得七荤八素的日军以额外的“惊喜”。
但是中国军队有任务,那就是只要有机会就穿过金州防线向大连、旅顺进军,反正后面有源源不断的中国军人跟进。人少力孤的日军被一小撮一小撮地切分在一个个的据点中,仗着夜幕自保勉强有余,根本无法对一队队的人民军后继部队有任何阻挡。
大连关东厅,已经成了关东军司令长官村风长太郎中将的战时指挥部,这已是第三个指挥部了,再退已无路可退。
当神情狼狈的赤井春海中将在仅存的几位贴身卫兵护卫下出现在村风面前时,村风知道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
第二师团没了,第四国境守备队打残了,可能赤井还不知道的是,中午时分,帝国在关东州的海军也已经全军覆没了。现在,只有他身边的警卫部队了。
两位大员相视良久,村风神情肃穆地命令:“现在发电:‘我神通的关东军将士经浴血奋战,已经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陷入弹尽粮绝的关东军司令官村风和帝国第二师团长赤井决心杀身成仁,追随我帝国勇士一道,向天皇尽忠。吾等从军数十年,等待的就是这神圣一刻。支那国军事实力今昔对比,诸君需多加注意,靖国社社再见了。天皇陛下万岁!”
望着两位司令官从容的神情,联队旗手山家亨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他请出视若珍宝的联队旗,在众人神圣的注目中,庄重地走完了焚烧仪式。接着司令部参谋人员砸毁了电台,并销毁了一切机密文件。
走出关东厅,苍茫夜色中,远处金州城内外纷纷火起,枪响如炒豆。按照惯例,那儿,残存的日军只怕也在做有条不紊的最后准备吧?
“山月草木转荒凉,十里血腥新战场。
征马不前人不语,金州城外立斜阳。”
赤井中将不由得信口吟哦这首诗。这是军神乃木希典在攻陷金州时的大作,单纯从诗人的角度来看它,这真是一首应景的好诗。而且考虑到乃木是作为外籍人士来使用中文的语言,这首诗更显得难能可贵。
只是时过境迁,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乃木是带着胜利者的口吻即兴赋的这首诗,而如今,这样的盛况只能用来怀念了。他喃喃说:“至少乃木作了最正确的决定,从而成神,而我,却要做大日本帝国明治维新以来第一个战败疆场而死的师团长了!”
村风中将惨笑,也信口朗诵着:
“尔灵山险岂难攀,
男子功名期克难。
铁血覆山山形改,
万人齐仰尔灵山。”
这首诗同样为乃木希典所作,为了祭奠日俄战争时因攻占尔灵山(原203高地)而死去的6200名日军。
他放眼南方,203高地的那具高大的炮弹形纪念碑依稀可见。他微笑着说:“自今日始,尔灵山的碑文上,又要添一个村风了吧?”
两人相视惨笑,凉风呜咽,似在为他们作和。
刚刚抵达对马海峡的日本海军第一支持舰队司令高须四郎少将接到如下紧急电令,瞬间石化:“我关东军诸将士在十数倍于我之强敌环伺下,于今日凌晨5时许集体为天皇效忠。海军部要求你部应在就近港口让援军登陆,与其它各军共同聚集于朝鲜半岛后,与支那军决一死战!”
作为海军将领,高须四郎对中国陆军的发展一无所知,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战无不胜的第2师团竟在短短24个小时内就没了?这可是日本举国之力打设的帝国最早的7个精锐师团之一!还有不下于8000人的守备队呢?还有为数不少的武装到牙齿的“南满护路军”呢?
怎么会这样!
不过高须少将虽然在震惊之余,还是迅速执行了海军部的命令,命令全舰队调头转向釜山港。
一直在舰长室排兵布阵的第6师团长福田彦助中将闻讯抬头说:“高须君,我的第6师团接到大本营的命令是在旅顺港上岸并支持关东军。”
高须神情凄切地说:“刚刚来电,关东军已全军覆没,村风将军和赤井将军已经为国殉职,再谈支援关东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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