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彦虽然喜欢跟曾布对着干,这时也不得不赞赏道:“朝廷若想北伐,必须养一支强大的水军,我知道造船费用很大,我还知道养护一只船,每年要花不少钱,人都说水师无用,空耗国家钱粮,原来办水师,还可以这样办,老臣顿开茅塞。”
小皇帝马上又温和的补充说:“赵卿手上还有几支火枪兵,这些火枪兵两日后入宫,朕也常听说火枪威力巨大,今日有暇,我等不如去看看他们的训练?”
韩忠彦与曾布接连响应,小皇帝摆驾皇宫校场,那里,几名魔军士兵正在教导殿前司侍卫训练火枪,他们用的火枪还是朱雀军留下的武器。当初兵变的朱雀军徒手出营,留在宫中的武器被小皇帝接手,在张田的竭力推荐下,小皇帝开始给皇宫侍卫配备部分火枪。
在皇宫里闹出大响动是不被许可的,所以这几天,殿前司的士兵们只是在除魔军的教官下训练使用火枪的操作,却没有具体开过枪,小皇帝要看,当然不能让这些手忙脚乱的殿前司侍卫动手,几名魔军士兵站成一排,开始在军官的口令下,给火枪装药。
一番忙碌后,火枪兵持枪立正,魔军军官看看小皇帝,再看看赵兴,以眼色发出询问,赵兴躬身向小皇帝请示:“请官家发令。”
小皇帝摆手:“让儿郎们开始。”
赵兴上前一步,以立正姿态,扯起嗓子下令:“举枪---瞄准,放!”
一阵轰隆的火枪后,作为箭靶的草标被打的粉碎,有几个草标被灼热的子弹引燃,熊熊燃烧起来,韩忠彦略略吃惊,曾布听过枢密院的人汇报,他招手呼唤士兵呈上箭靶。给小皇帝验看----无一例外,箭靶上焦黑一片,即使没有燃烧的草标,其上也有烈火烧灼的痕迹。
小皇帝看着草标,愕然的自语:“威力如此巨大,竟然如同烈火烧灼。难怪叫做火器。”
曾布点头:“人都说广南雷火枪远胜雷火鞭,果然,难怪太尉敢以这样的部队迎战辽兵,若我大宋配制十万这样地火枪兵,恢复幽燕,指日可期。”
小皇帝担心的看看士兵手中的火枪,赵兴赶紧解释:“火枪兵对补给的依赖更高,没有了火药的补充,这杆火枪比烧火棍都不如。而且火枪养护起来十分麻烦,十万火枪兵,朝廷怕是一时半时做不到。”
小皇帝点点头。建议:“除魔军既然要入宫。枢密院还要拿出一份妥善地方案。以便控制火药地流失。”
小皇帝这是担心这种武器危害到自己。然而。这种武器地威力又使他不甘心放在皇宫外面。所以他终于接受赵兴地建议。不是收缴士兵手中地枪支。而改以控制火药地供给。
赵兴又试着补充:“我在广南地时候。着重加强士官建设。这些士兵都有大将头衔。按规定。他们出营房地时候。需要把火枪放在宿舍。由班头统一看管。平常地火药供给也由班头控制……这里有一套严密地控制手段。自火枪兵建立以来。在这套控制手段下。至今还没出过事。”
小皇帝沉吟片刻。又问:“那些兵变地朱雀军还看管在营地。赵卿打算如何处置?”
“发配。我打算把他们都发配到海外贸易领。罚他们在海外服役十年。方准返回大陆。臣地奏章已经递交枢密院。两位执政。官家还有什么意见?”
小皇帝点头。扭脸询问两位执政:“朕让除魔军入宫地意思是。逐步轮换皇宫侍卫。顺便将皇宫殿前司全部火器化。两位相公以为如何?”
韩忠彦点头:“朝廷惯例有各军移戎就粮地政策,广东指射之地。虽然往年轮换少,可既然发展出一支强军来,也当参与轮换。陛下可将殿前三司三十六军逐步移往广东,分调广东部队就粮京城。禁军到了广东,由赵大人负责装备训练,在京城的广东部队则负责训练京城的守卫,如此一来,只需十年时间,皇宫守卫就能替换大半。”曾布补充说道:“赵大人刚才说了,火器兵花费巨大,我看这火器兵一个顶十个,京城三十六军无需全部装备火器,陛下只要择其精锐,装备十分之一,也就足够了,至于其余的部队,可保留半数仍持刀枪,其余的则放回民间,以替朝廷节省财力,如何?”
赵兴突然想起一事,他接着说道:“还有炮兵,我广南发明的大铳、火炮,不止可以用来攻城,用之守城,一炮击出,也能糜烂二里,只不过我看汴梁城墙,都是夯土制备,这大炮发射的时候,震动非常厉害,怕是外城经受不了几轮发射,臣建议,在皇宫内城修筑炮台,布设大炮,此外,在汴梁外城也应该则其险要,修筑炮台,以便加强京师守备力量。我只是担心,要想用坚固的混泥土重新修一遍外墙,恐怕财力不够。”
汴梁城是个二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这样地城市,别说在宋代修建一座混泥土城墙,把整座城市包围进去,即便是在现在也做不了,它需要的水泥与钢铁将是一个令人拙舌的数字,所以赵兴建议修筑炮台。
赵兴这一提醒,曾布急出一头汗,他早已经听人汇报过,赵兴曾用火炮攻城,独独没有想到这火炮还能设立在城头用于防守,醒悟过来的他立刻犯愁:“可是,如今府库空虚,我等以为还有时间缓一缓财力,却没想到离人这一来,处处需要支出,黄河,如今春季了,黄河的事情也要赶快落实,怎么办?”
韩忠彦马上回答道:“黄河的事情刻不容缓,我这就回去拟旨,重申苹果令,诏令陕西广种苹果树,朝廷每棵树给予补偿,太尉,请尽快催一催广东押钱纲!”
小皇帝沉默片刻。禁不住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朕原拟让太尉多留京城几日,好好叙一叙别后情景,现在看来,却不得不放太尉早日归去……三月三,金明池开放,我早听说广南戏曲花样百出。太尉大人可招一支广南伎乐入京表演,等金明池唱和后,太尉大人便尽快动身。好在太尉大人这次留在杭州,还可以随时上京。”
赵兴拱手:“臣遵旨。”
稍停,赵兴又恳求:“臣这次上京,还有一事----广南筹划深入印度洋多年了,臣恳请枢密院给一道出兵指示,允许臣尽起广南船队,打通天竺与阿拉伯的海域。”
赵佶想伸手拍拍赵兴。以示恩宠,但赵兴的个子大,他伸手比划了半天。够不到赵兴地肩膀,只好拍拍赵兴的手说:“卿以太尉衔、副枢密使的差遣,钤辖大宋南方所有海军,南洋之事,卿有专折专奏权,南洋之事,卿可自主。”
韩忠彦苦着脸,犹豫片刻,点头许可了小皇帝的说法。曾布就一马屁精,赵兴地地位稳固,可以让他从这位大军阀身上获得更多的帮助,所以他赶忙敲定此事:“臣这就回去拟旨,明发天下!”
小皇帝之所以让赵兴留到金明池开放之后再走,是因为由于几名藩王的献土规化,使得小皇帝有了开疆拓土的功绩,他在这一天接待恩科进士,同时给自己加上新的尊号。新尊号又臭又长,赵兴压根没法记住。
同样是由于搞这个万国来朝地庆典也将朝廷地府库与分赃库掏空,所以小皇帝不得不在金明池开放后,放赵兴这位开疆功臣尽快返回,以催讨广东的押钱纲。赵兴把持广东两届任期,现在朝廷大臣都知道,没有赵兴地点头,朝廷不放赵兴回去,别想从广东获得一个铜板。广东官员也不宁抗。就采取软拖的手腕,使得朝廷不得不向赵兴低头。
魔军入宫仪式没啥值得表述的。这时代,要论表演工夫,哪支军队也比不上大宋禁军,除魔军在战术素养上虽然远胜禁军,放他们出去跟禁军打,估计京城三十六军来一半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在表演上,他们落入下风,在京城禁军趾高气昂的鄙视目光中,他们操着正步进入皇宫,有点神情沮丧。
赵兴却没有在意这些,他甚至没有去安慰除魔军,这几天只是骑着马在皇宫里闲逛,不停的窜门找人聊天,别人散朝他也按时回家,来到家中,他则与广南商人商量广南会馆的设计,顺便派人送信给广州,让自己地家眷动身回杭州。
三月初一,朝廷用明旨发布了赵兴的新任命,赵兴去了户部领了新的官绅文告,以及符合他品级地仪仗、官牌,等等。按规矩,赵兴的祖宗三代也要论功封赏。于是,科举时赵兴所绉的“祖宗”便一一获得荣耀的封官----这就是古代中国常说的“光宗耀祖”。
接到这封封赏,赵兴稍稍怀念了一下现世的父母,便又要赶往相国寺码头,迎接广南派来的伎乐表演队。
广南伎乐领队的是柳京娘,同行的还有程阿珠与赵兴几个子女,他们听说赵兴返回了杭州,便趁机来京城逛逛,以便与赵兴同回。
柳京娘一见赵兴,便娇娆地拜到,唱了一首口号诗后,赞颂说:“太尉大人人旺果然不同凡响,奴经过杭州时,杭州百姓听说大人重回家乡任官,全城鸣放爆竹,以示欢迎,奴见了杭州全城狂喜的情景,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做官做到大人这种地步,也算是足慰平生。”
赵兴含笑回答:“京娘,蔡圆长正在杭州,你路过杭州,居然没有停一下?”
京娘轻轻摇头:“奴在杭州听人说,蔡圆长最近追逐在宦官童贯身后,举止颇为人不耻,算起来,蔡大人也是个精明人,怎么行为如此不堪。”
赵兴轻笑着,摇摇头。
在古代中国,身处高位的人一旦退下来,很难保持平静的心情,因为无论你过去地位多么显赫,现在返回家乡,一个小县令都能整死你,而罪官尤其如此,更让县令们无所顾忌。故此。古代中国中,像苏轼这样的屡经被贬,依然保持豁达心情的人,也不说绝无仅有,至少是十分罕见。
蔡圆长蔡京曾经伺候在皇帝身边,替皇帝写诏。天下百官的命运由他一支笔决定,那是何等的荣耀。他也曾经担任赤府尹,在宋朝,做一任开封府,何等荣耀,包拯也就是因此响名千古……
如此一个享受过权位杆尾的人,因罪免官,回到乡里,连一名里正都要讨好。可以想见他地心情有多么失落,为了重新获得权力,蔡京当然要不择手段。而不择手段的获得权力后,为了保住这个权力,他只能更加不择手段。
从此之后,那个诗人蔡京,文学家蔡京、艺术家蔡京已经死了,剩下地只是贪官蔡京,也难怪连京娘都不愿与其交往。
见到赵兴不与置听,京娘做了个揖,回答:“太尉。我听说广南伎乐的表演安排在三月初十,为何不是三月三金明池开放第一天呢?”
赵兴摆摆手,示意京娘别再纠缠这一问题。他知道,自己这次带来的是一台糅合了服装秀在内的大型戏曲表演,其中的主角每一次出场都要换一套新衣服,全剧三十余人,总共要展示四百多套衣服。每套衣服皆灿若云霞,华美非出一般。
广州这几年常被人称之为妖异之地,学说妖不妖争论很多。但广州的纺织业却在赵兴地着力支持下,得到进一步发展。从海南提前引进地类似黄道婆地纺织机大量引入民间,使得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呈现出一副完美地景象。与此同时,各地大商人开办的水利织布坊、蒸汽织布坊,利用珠江流域充沛的水利资源,迅速的占据了大宋纺织业的六成,而其余两成则由环庆占据。
赵兴是个脑子活络地人,广州棉布产量巨大,为了提升棉布的价格。他又开始扶持棉布印染。此后。因他在广州提倡“实用技”,拜宋朝商业气氛的熏陶。读人迅速认同:经商不是受人鄙视地低贱行为,而是与耕读传家一样的“立身”举动。故此广东的服装业可谓畸形发展。
而扣子的发明,更加使服装变的紧身合体----想当年,在赵兴所在的时空里,扣子的发明导致一个新词的诞生,这个词叫做:“时尚”。
追逐时尚的过程就是一个刺激消费地过程,在享乐主义盛行的大宋,这一主张深受大宋百姓的欢迎,于是,一批画师纷纷转行,成为这时代罕见的所谓的“服装设计师”,当然,他们也是这世界第一批服装设计师。
这群服装设计师们的创造力一旦迸发起来,他们所设计的产品,连赵兴有时都感觉到匪夷所思,比如强调颇有唐风的、将身材凸显的玲珑毕至地紧身衣、低胸衣,突出富丽堂皇的百褶裙,甚至还有衣服上镶嵌几公斤金叶的暴发户服装,这些服装以每天数百套的数量向外推出,为了推销自己的服装,那些设计师们不遗余力的想出最华丽的词向外推荐,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空白的领域里,广南地服装立刻成了时尚地代表----虽然也很有许多卫道士们认为广南的服装妖异,但女人不管这些,她们欣赏那种穿着广南服装,带给她们地万众瞩目的效果。
李师师就是其中之一,她早就听说广南服装花样别出,以前一直限于财力,享受不到购物狂的畅快。如今,她的相好成了天下第一人,自己也成了“天下第一二奶”,有能力,有资格、有时间,有权力享受并追逐时尚的最新潮,所以,她委托小皇帝出面邀请广南伎乐,并将她们安排在金明池开放的几天后。这个时间,小皇帝恰好可以辞别百官的紧兵防守,陪自己心爱的女人鉴赏那些千奇百怪的服装,而金明池开放的第一天,小皇帝却要在百官的簇拥下,按照繁琐的礼节点校新科进士,应付朝廷各项典礼。
小皇帝事先交代过赵兴,赵兴知道内幕,所以他阻止了柳京娘的抱怨,转身向自己的妻子儿女交代:“儿啊,还有宝贝,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你们四处逛逛,别心疼钱,看见什么好,赶紧搬回家去。”
赵风以前有机会来京城,进入朝廷的太学,但朝廷那次是想控制人质,所以赵兴拒绝了,此刻踏上京城的土地,是他懂事来第一次,他一边东张西望,看着这座两百万人口的城市的喧哗与骚动,一边稳重的反驳父亲的话:“嫡父,我看着宣德楼好,可我能把宣德楼买回家吗?”
赵兴又好气又好笑:“风儿,我记得你是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也开始钻牛角尖?不行,李家丫头在哪,她教坏了我的儿子,我得找她父亲算账。”
赵兴这纯粹是调侃,程阿珠一牵孩子的手,将孩子拉在身后,不满的横了赵兴一眼,作揖说:“相公也是太尉了,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稳重?”
陈伊伊几乎是一路蹦跳着跳上岸来,她手牵的孩子也跟她一样不稳重,一上岸就喳喳呼呼:“好的人,好……富足的大宋!嫡父,农夫蹑丝履不是大恶吗,怎么来往的农夫没有穿烂鞋的。”
赵海的问话恰好打断了程阿珠的抱怨,赵兴摸着胡子回答:“大宋,这里是你母国的京城,但你的话你的口气,却好像自己不是一个宋人。这不应该,这里才是你的血脉所在,这座城市有二百万人,比你的领地人口多几十倍不止,这里是华夏古文明的顶点,而你的领地里,不过是一群仰慕大宋文化,追随在这文化后面亦步亦趋的跟屁虫。”
正说着,胡姬喀丝丽牵着她的儿子走上甲板,这位最小的儿子被其名为赵山,四个孩子的名字恰好是“风海云天”。他长的有点东西合璧,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脸部像希腊雕像一样线条明朗,还是个儿童的他对什么都好奇,在母亲的怀里好奇的东张西望,时不时的冲着岸上的人傻乐。
赵山这副相貌,要搁明清时代出现,会被人以为有伤风化,甚至出现万人围堵的景象,然而这是在宋代,宋代纯粹白人的以色列人都能在六部当官,成为大宋官场的基干,在汴梁城这座世界第一人口大都里,类似赵山这样的混血儿一点不少,码头上走过的人只是偶尔好奇的看一看这个粉妆玉砌的混血小子,他们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继续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安抚了自己的妻儿,赵兴转头冲柳京娘吩咐:“广州商馆还准备了一些服装,你回头点看一下,哪些能用上,至于伎乐们,就别让她们出面了,以免引起围堵。我在码头上准备了马车,你们先去我的园子安置,那园子也有排练的场地……这些由你安排,我先走一步。”
不等柳京娘回答,赵兴领着妻儿走上相国寺东街,顺着人潮一路观赏着京城的景色。
十多年后,重游故地,令三位妻妾仿佛梦游,她们一路走,一路指点着路边的景色,程阿珠还在与陈伊伊争执,究竟哪里才是扑天雕李应当初设的擂台。
四个儿子都有家仆陪伴着,唯一的女儿便被赵兴抱在怀里,小女儿一路跟赵兴窃窃私语,赵兴每置一处,就像现代导游一样给女儿讲解着某些历史遗迹的典故,这种特殊待遇让女儿非常快乐,她近乎炫耀的大声笑着,时不时的冲兄长、弟弟使着眼色,提醒他们自己的特殊待遇。
回到府中,多日不见的帅范像游魂一般出现,长久的寻花问柳竟没有让他形容槁枯,面色红润的帅范正叹着气,看着自己手中的官身文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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