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虎子身周弥散的阵阵阴风,再看看虎子那赤红的双目,李林塘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又试探性了叫了几声:“虎子……彭虎子!”而虎子对这两声呼唤充耳不闻,两手端平了阴火幻化的苗刀,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向着付道人就冲了上去!
“你这妖孽,终于实现了原形吗!”付道士见虎子扑了上来也是不闪躲,提剑在手,咬破了舌尖,一口血喷在剑身上,也是向着虎子刺了过去。
两把兵刃相交,明明那苗刀是阴气火焰化形,却是偏偏将那剑挡了下来。但是付道人随身佩的这把剑可是一柄软剑,那剑身一振,便是淋了些血珠在虎子身上。那些细密的血珠溅到了虎子身上,就好似是滚油里滴进了几滴水,“砰”得一声,密密麻麻的炸裂开来,把虎子的衣衫炸得千疮百孔,将里面的皮肉打破了一层,血花跟着飞溅开来。
吃了个小亏,可是虎子却是浑然未觉,依旧是抽了刀再刺了过来。
苗刀,是由唐仪刀、宋御刀、明御林军刀一代一代演化而来的兵刃,因其刀身修长形似禾苗而得名。全长约为五尺,可做刀劈砍,也可做长枪挑刺,是一种极其重视实战杀伐的凶器。
这是虎子自幼操持的兵刃,本来就有彭先生指点,打下了牢固的根基。而后李林塘这个外家高手,捅破了挡在虎子面前的那一张窗户纸。虎子是个聪明人,所谓一法通则百法通,这刀法虽是未知炉火纯青的境界,却也是颇有几分高手风范了。
要是实打实论起来,单单比拼拳脚兵刃的技巧,这付道人绝对是在彭虎子之上。可是这付道人适才与李林塘相斗,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在身,施展不出十成的功夫来,一时间竟是奈何不了虎子。
而且越打下来,付道人越心惊。对面这妖孽完全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一招一式尽是破绽,可是付道人却偏偏不敢去攻这破绽。一剑看上去似乎是能直接刺透虎子的胸膛,可是这一剑若是真的刺了下去,付道人的两条大腿也是要被齐根截断。
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着实是罕见。于符道人来说,与其交手的这个妖孽就好似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想要趁着回光返照的机会与人同归于尽。可他却偏偏施展着一套精妙的刀法,像极了一只炸了刺的刺猬,想要下手,就得舍出来自己手掌鲜血淋漓。
付道人一心想要除魔卫道,却不是想舍下命来成全世间。他本是惜命的,怎能舍得下今生去和一个妖魔同归于尽?
不过斗过几手,付道人心里也明白不能再拖延了。那和尚虽然是双掌受了伤,却也是个高手,保不齐什么时候,他若是插进手来,自己焉有命在?
但更让他心下惊骇的一点就是,和自己搏斗的对手竟然是越来越强!刀剑每一次交错,那刀上的火焰便是燃烧的更加汹涌一分。
两人往来之间,虎子身上的阴气也是越发的凝实,似乎是要幻化成形制一般,那阵阵阴风也吹得临近虎子的付道人遍体生寒。同时,不晓得是之前李林塘那一计重击所致,还是受这阴风影响,付道人觉得自己呼吸都更加困难了一些。
不能再拖延!付道人心下下了决断,和虎子硬拼了一手,借着冲击的力道向后翻飞而去。未及落地,他把软剑刺入地面,双手立在前胸结印,口宣六甲秘祝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九字真言一出,付道人面前凌空现出一道正方形的符篆,上划分井田九宫,真言九字在其上闪现交错,向着虎子镇压而去。
到了此时,虎子仍是横冲直撞、不闪不避的样子。长刀先是拖在身后,再猛然向前一甩,那鬼火脱刀,在前凝结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骷髅头。这骷髅看着不像是常人的骨骼,其上长有独角,犬牙参互外翻,梨形孔硕大,占去面骨三成之宽,一双眼眶里赤光闪闪,似有哀嚎尖啸自其中传出。
这两边的法术撞在了一起,正像是共工战上了祝融,一声爆鸣轰然而起,只觉得脚下的地都跟着摇了三摇!本就是黑夜,这地场一时间又是烟尘弥漫,竟是四下都看不清楚了。
付道士只觉得面前一股阴气汹涌而来,不敢怠慢,又取出一张符纸扬飞而起,将剑身上残存的血抹了一点下来点在那符上,原地立刻就升腾起一头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的奇兽的形象来——正是一只麒麟。
这麒麟的幻象刚刚现形,就见那烟尘分开两边,虎子高举的苗刀上凝结了一只硕大的鬼手,向着付道人头顶按下。那麒麟幻象也不是花架式,硬生生扛下了这一下猛攻,而后才破碎消散,那符纸也是自符胆开始燃烧化成了灰烬。麒麟消散了,可是虎子刀上凝结的鬼手却是又精致了几分。若说刚才只是有了个骨骼形状,那么现在看来就是健全了筋肉皮肤,看起来恶行恶像,好不骇人!
那鬼手又一次落下,再取一张护身的符咒已经来不及了,付道人那拂尘原也是一柄护身的法器,奈何已做了暗器的用途,如今当真算得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你这妖孽欺人太甚!当真以为贫道收不了你吗?”付道人怒骂一声,抬手就在自己眉心天目的位置划出了个口子,皮肤绽开来,那眉心里竟是露出了一颗挂着血痕的绿油油的珠子,宛若二郎显圣真君的竖目一般。付道人本就生了一双四白眼,此时那瞳孔也是化成了白色,就好像是眼眶里镶嵌了两颗羊脂玉球。
付道人这也是用上压箱底的搏命功夫。他竖目之中泛起一层莹光,投射出了一尊九天玄女娘娘像!付道人手上掐诀,高声喊:“恭请应命女仙,九天玄女娘娘,遵奉天律,部领雷兵,福佑生人,肃清魔魅,神威所到,一应扫除!”
这九天玄女像宝相庄严,身披羽衣似玄鸟双翼,一手拈一支凤凰翎,另一手托一截桃木枝,其上红、白、粉各色桃花正是鲜艳。那鬼手未等接触神像,仅仅是被神光一照,便是骨肉离散,渐渐崩坏开来。
正在这时,异变忽生!付道士耳中听闻一道沉闷的破空之声袭来!他既然已经破除那妖邪的法术,自然没道理硬抗这一道偷袭,于是牵引着九天玄女像急退而去。可退出没有两步,付道人就见一条鹅卵粗细黑黝黝的大铁棍斜刺里突来,结结实实点在彭虎子腰间!虎子未做防备受此重击,身子就像是狂风中破败了的灯笼,顺着那力道横着翻滚了出去,身子直接打穿了一面土坯的墙,继而被埋在了砖石泥土之下。
付道人呆愣愣顺着那铁棍来的方向望去,见李林塘还保持着投掷铁棍的姿势,右手颤抖已经是很明显了。眼看这一幕付道士是满头的雾水——内讧?戗锅?狗咬狗?窝里反?要说是那李林塘掷偏了,付道人第一个不信!这等高手哪怕负伤,这一式施为的力道准头明显都是奔着那彭虎子去的,铁棍直挺挺来去,哪里会是有偏差的样子?
李林塘收了手,上前两步拾起铁棍,道:“牛鼻子,别以为我是帮你,我这是保命。你自己寻思,要不要跟我并肩子上?丑话说在前面,这小子现在发了狂了,你我又都是有伤在身,若是不联手,咱俩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付道人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见识得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更是经历过不少,斩除的妖魔怎么说也得是上百了,可从未见过今天这般的局面。
按那和尚的说法,那妖孽受这么一击,还有留下他们两人的力气?寻常人物腰间受了如此重击,应当是已经脏器破裂一命呜呼了。那妖邪化身的人形就能没事?
这一边李林塘也没有管那愣在了原地的付道士,而是一把揪起了早已吓得瘫软地靠在一棵树上的张黎,不由分说地向其咽喉里塞了些东西进去。张黎只觉得那些被塞进自己喉管里的东西带着一股土腥味,还干涩难咽,令人作呕。
李林塘捂着张黎的嘴将他按在了树上。他说:“你听说过苗疆巫蛊之术吗?”张黎听闻,瞳孔都散大了几分,连连点头。李林塘又说:“我要你现在,跑去戏鼓楼报信,有多快跑多快,找一个彭先生来这里!要是两刻钟之后还见不到彭先生,我塞进你肚子里的小东西们就会啃噬你的血肉筋骨,在你的身体里生子繁衍,让你哀嚎百日,肠穿肚烂而死,你可听得明白?”
虽然是嘴被捂着,可是张黎还是尽力发出“呜呜”的声音,奋力地点头。李林塘松了手,扭过张黎的身子,照他屁股踢了一脚,险些弄的张黎一个趔跌:“还不快去!”
张黎连头都不敢回,没命似的跑远了。
李林塘又端平了大铁棍,面对着埋着虎子的那段残墙,站到了离付道人一丈远的地方。
那残墙的砖石之下,仿佛是装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漫天的阴晦之气、月华之光都在向其倾泻,惹得天光更加黯淡了。到了这时,付道人才相信了李林塘所言非虚。这般妖孽,已是与鬼域的鬼王相差不远了。
“又是刻身,又是巫蛊之术,你这个和尚到底是什么来路?”大敌当前,付道人竟还有心思与李林塘闲聊。李林塘打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什么底细还要告知一个想要取我性命的人不成?”
两人未说几句,那砖石之下忽而响起一声怒吼,一个法天象地的恶鬼像,破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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