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号鬼魅笑,血光溅染兰云刀。
这个蜘蛛精修行靠的,应当是是自己参悟,没拜过什么正经师父的。一身的功夫也都是野路子,仗着灵活,把两柄长刀舞出了花。它身陷在恶鬼阵里,百十号猛鬼与之纠缠,这个扑上来咬一口,那个飞起来打一下。
妖精本来是想得挺美,趁着虎子法术未能成型,先取了这少年性命,便是再无其它忧患。不曾想刀还没能递出去,就被阴风黑雾里唤出来的鬼物死死拦住,不得寸进。
虽然这鬼物打在了身上,皮肉无损,但是那污秽的阴气侵入身体,定然是做不得什么好事的。蜘蛛精越是急躁,手上就越是忙乱,手上越是忙乱,就越是出错。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难斗群狼”。蜘蛛精不过是野路子出身,怎曾与这般阵仗的对手敌对过?既然是已经乱了方寸,那败事已定,再难回天了。
虎子也不轻松。驱使百鬼看起来挺威风,但那都是要术者灵力支撑的。
对付李林塘的时候,彭先生曾施展过这一手,当时他是将法术的运行交给了虎子。虎子才能借着院里布置好的法阵,准备了好久,施展出了五行旗杀令。但那驱动法术的灵气,是来自与彭先生,不是虎子。
若说彭先生的灵力是浩瀚江河,虎子的灵力不过是一汪泉眼。这一招彭先生用出来举重若轻,虎子使起来不过是勉力支撑。
他半跪在地,刀没进石头里一寸多,灵气顺着刀淌进地下,再化成黑雾阴风,滋养那些鬼怪精灵听他号令。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虎子头就有点儿晕乎乎的了。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脑门滑下来,吧嗒吧嗒掉在地上。浑身的经络鼓胀似的疼痛——那是那些恶鬼不满足虎子顺着刀递过去的灵气,还在索求。
“好了没?”虎子咬着牙喝了一声,“再拖下去小爷坚持不住了!”
丑儿那边神调有神调的规矩和法门,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就干脆没搭理虎子,嘴里依旧哼哼呀呀:“拜过那三山和五岳,参过那二十四星宿呀是满天星辰……”
丑儿那边没回应,蜘蛛精却是来了精神!
虎子的这一招法术确实是恼人,将对手困在其中,一点一点的消磨。蜘蛛精本是觉得脱身无望了,却是听了虎子那一声喊——这小子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在世的妖精,哪怕是没资格登入仙堂修行的不入流的妖精,那也是有着些许傍身的技艺,保命的招数。那二神唱神调的时间可不短了,若是真能请来,那必然是大仙家,若是这仙家真的请了出来,那才真的是大势已去。
得知虎子撑不住了,妖精也是拼了命!这一下若是破了这小崽子的法,先杀了这拦路的后生,再剁了那扰人的二神!
心里想着,手上不停。也不顾那些恶鬼一下下水磨一样的攻击,蜘蛛精将双刀举过头顶,用力一磕!一时间气流鼓荡,它身上层层蛛丝编成的袍子都快要撕裂了。百鬼之中冒出了一个两丈来长蜘蛛的虚影,一扬身子,打两颗蛛牙里喷出好些黄色的毒水!
这毒水腥臊恶臭,溅到石头上,能给石头穿一个窟窿!就这么直接淋在了百鬼之中,好些个鬼怪径直哀嚎一声消散了身影——这毒水不但是能伤人,还能伤鬼怪,这是一门法术!
随着那些凶戾恶鬼一个接着一个消散,虎子握着长刀的手都有点抖了,心里头直打鼓:这蜘蛛变化的妖精,本相的法术也太凶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妖精见法术生效,啸叫一声,那大蜘蛛的幻象也随着在窄小的洞穴里挪身,带起了滚滚风浪,直接吹散了阴气黑雾,破了虎子的法术。
术法一破,虎子拔出刀来,踉踉跄跄向后退了数步,感觉舌根一甜,捂着胸腹,把一口黑血呕了出来。血里头好像还有些粘稠的小块,弹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这也不过是看着吓人。被人打断了法术,经脉里的灵气原本的运行也就被打乱了。灵气冲击脏腑,定然要受内伤,严重的可能会就此殒命。虎子这一下能把淤血吐出来,这算是轻的。
眼见着百鬼纠缠的术法被破,虎子还受了些伤,蜘蛛精哪能是错过这样的机会?两把刀叉在一起,做了个剪子的模样,这架势是要把虎子自腰剪成两截!
虎子术法被破,新力未生。只能是举起苗刀,试图抵挡一下。正是当那妖精两把利刃递到眼前,虎子都能感觉到罡风扯动自己面皮的时候,一声巨响传来,一个庞然大物凭空拦在了虎子和蜘蛛精中间,“啪啦”一声脆响,蜘蛛精被拍飞出了老远!
这时候丑儿的神调儿才算是唱完:“别的神仙咱不清,单请的是灰家大爷灰瓮玄!哎!哎来哎嗨呀”
灰家?虎子听词儿才反过味儿来——大老鼠?
来到这儿的这位名为灰瓮玄的仙家那是现了原形。肥硕的屁股,光秃秃生着鳞节的粉色长尾巴,不正是一只老鼠吗?虎子看不见这位灰家大爷的前脸——太大了!
这一只老鼠……原形便是这般大小形状吗?这洞穴说是低矮,但好歹是能让两拨人抡着兵刃施展得开的地场。这灰瓮玄真身,把这洞穴堵得严严实实,往这儿一趴,便是看不见前后什么模样了。
这大老鼠拍飞了蜘蛛精好像还不解气,又窜了出去,叼起蜘蛛精来,好似甩弄一根狗尾草一样,摇着头把那蜘蛛精来回在地上洞顶上摔。这位仙家体型硕大,但动作可是敏捷得很,甩弄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算是尽了兴,一松嘴把那妖精丢出老远。
这小半柱香,洞里头地动山摇,虎子都吓着了。仙家斗法讲究得是看谁道行高,衣不染尘,叶不沾身。两人拿出合手的法术比拼一下,谁若是败了,认个怂服个软。这是文斗,寻常的仙家都是这般比试,毕竟都是修行路上,谁没有求着谁的时候?尽量不要结仇,大家都克制得很、默契得很。
就算是两边有了生死仇了,也少有像是这大老鼠一样打得这么难看的。那蜘蛛精不是能登堂的仙家也就算了,灰家的名声再不好,那好歹也是关东五大家之一,民间俗称“狐黄白柳灰”,那说出去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还有这么蛮的大仙?
这位大仙可是不晓得虎子怎的思量,一阵烟尘卷过,便是幻化成了人形。一个小老头的模样,干干瘦瘦,须发花白,拄着一个七扭八歪的木头拐棍。贼眉鼠眼——甚是贴切。
这形象和其本身完全不同,看得虎子有些愣神。
民间对灰家的崇拜,是因为它昼伏夜出活动于黑暗之中,令人莫测其踪迹,被认为有很高的智慧并因此被神化。也算是对他又爱又恨,还有的民俗将其视为仓神,在填仓节时祭祀。另有认为老鼠能占卜演算未来之事,会算卦,也能使人发财,故又将其视为财神,希求它在黑暗中为主人家运来财宝。
但是说起来都是不太上的台面的事情,正常的仙家堂口里少有灰仙儿的存在。这一路仙家的神通太过邪门,弟马稍有些心术不正的,必然是会被灰家仙领上歧路。所以说能带着大堂是灰家教主的堂口,不是正气凌然,那便是邪魔外道。算是两个极端,说来也有些讽刺的。
那小老头回过身,根本都没看虎子一眼,径直跟丑儿打着招呼:“小丫头?怎得又给老人家出难题呢?那些打架的事情还是交给小辈来做的好。”
丑儿一笑,摇晃着手里的文王鼓:“灰家大爷您老吉祥!您老这话说的,那我不是不放心别人吗?您说我认识的灰家里头,哪一个有您这么神通广大的不是?”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灰仙灰瓮玄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嘴上却是另一套话:“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我老了,怕是过不去下一个百年这个槛儿了,还得是家里的后辈们的本事大。你若是再有什么不明白的与我问问还好,要是打架的活计,再找旁人吧。”
“是了,丑儿谨记您老的嘱咐。”丑儿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回道。
“这个小娃娃是谁啊?”灰瓮玄指着虎子问。
虎子瞥了一眼那蜘蛛精——摊在地上有出的气儿,没进得气——他没等丑儿开口,收了刀,行了个礼:“灰家上仙在上,受小辈一礼。在下外门道家弟子彭虎,见过上仙。您唤我‘虎子’就好。”
灰家那位一愣神:“彭虎?你姓彭……可是那彭秀篆彭先生的儿子?”
虎子摇摇头:“上仙误会了,我并不是彭先生的儿子。彭先生是我师父。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抚养我长大,我也就随了师父的姓氏。”
灰瓮玄点点头:“彭先生的名号在我们仙家里传得可是挺广,没见到本人,却是先见了他徒弟。好,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是个利落的后生。”
虎子低头回礼:“您谬赞了。”
丑儿一缕头发:“二位先别聊了,那还有个零碎呢!”
一扭头,见一个白影飞驰。灰瓮玄一杵拐棍:“不好!这厮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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