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赵月月下山看事儿,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无论对于赵月月来说,还是对于赵月月堂上那些仙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这种事儿虎子不能拦着,还要帮着。
毕竟赵月月除了是他媳妇以外,还是一位出马的弟子。赵月月堂上那么多仙家追随于她,图的是滚滚红尘锤炼道心,给人看事儿,也算是积攒阅历与功德,对于这些仙家的修行来说有莫大好处。
赵月月压根就没正经八百给人看过什么事儿。鴜鹭湖那回算一次,但是鴜鹭湖的事情不是赵月月解决的,是虎子出手帮忙,才降服了那作乱的夜行游女。在此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又有赵月月昏迷一年有余,堂上的仙家一直没有散堂子,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如今有人找到赵月月,万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昌图府给人看事儿拿妖驱邪闯出名声来的是彭先生和虎子这个小彭先生,赵月月虽说也是一位出马弟子,可一直声名不显。一是露的面儿少,二是本事也不够,有什么活不她堂上通传。如今有人找上门来了,应该就是和上回丑儿把赵月月引荐到鴜鹭湖一样,是有人介绍。
原本虎子还是不太放心月月,想要一并跟过去,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也害怕歹人起邪念。上次他和赵月月还有橘金泽投宿民居,还能碰上见财起意的。赵月月又是正好的年纪,出落得这般水灵,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又怎保证不会有人见色起意呢?
虎子终究还是被自己媳妇三两句话劝了回来。说来也是,他陪得了一时陪不了一世,总不能以后谁找赵月月去看事儿,虎子都要,跟着去帮忙。更何况赵月月也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出行有报马随身,前有小仙探路,后有仙堂照应,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差错。
整个太阳山寺里面竟然只剩下他和赵善坤两个人了,这让虎子感觉有些不适应,觉得家里冷清了许多。
其实在李林塘找来以前,,这个不大不小的寺庙也只有虎子和彭先生两个人住,那时候他也没觉得寂寞。不过是因为后来人渐渐多了,这份热闹已经成了虎子的习惯,忽然间少了人,才觉得院子空旷了。
在大殿运功了一日的虎子张开眼,已经是月上枝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又给祖师牌位上了几炷香,虎子回转到后院,准备睡觉了。推门进屋,见赵善坤已经铺好了被褥。
俩人打了个招呼,赵善坤一指地上:“洗脚水打好了,一会儿你洗完了自己倒啊。”
虎子点了点头,脱了鞋袜把脚探到盆里,水不冷不热正好。他笑着说:“说吧,有什么事求着我办的?”
赵善坤一愣,答道:“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
虎子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一张嘴我都能看到你嗓子眼儿,别整那些个虚的,趁现在我心情好,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真没事儿。”赵善坤冷笑了一声,“呵,师兄,你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好心好意把洗脚水都给你打好了,你连声谢都没有,还以为我图你什么,让做兄弟的心寒呐!”他这一番话也是玩笑,语气很是夸张。
“哈哈,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了,”虎子也跟着笑了两声,“你懂事了,开窍了,不熊人了。真是祖师爷显灵保佑啊。”
“去你的!”赵善坤抓过擦脚的抹布丢在了虎子怀里,“月月姐不在给你憋坏了是吧?愣是是没话找话。欸,不对!我嫂子在这儿你也干不了什么呀,自打月月姐醒了以后,你们俩成亲的新房师兄您住过吗?”
一提起来这件事儿虎子就觉得牙酸。所谓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赵善坤这一番话直戳虎子的痛脚,虎子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滚蛋!哪都有你?你眼馋我有媳妇?你找我师叔给你说一个去呀!”
赵善坤脸色也不对了,喃喃道:“我结婚比你早。”
没错,在赵善坤原本还叫狗子的时候,他有一房童养媳,叫做灵芝。跟虎子、小九他们还都能玩儿到一块儿去,虎子当时也是一口一个灵芝姐叫着。说是赵善坤的媳妇,其实那时候孩子哪懂这个?就当是一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姐姐了。
虎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惹得赵善坤想家里人了,指的是出言安慰:“对不住啊……师兄错了,我口不择言,我该打!那什么,你别挂心,有什么不痛快的,你跟我说说,再不骂我两句也成……想吃什么了我给你做。”
赵善坤却是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师兄,你也别老拿我当小孩哄,都过去了,我也不是狗子了,没那么矫情。但是说好了,明个儿给我煮疙瘩汤。”
虎子一看赵善坤这模样乐了:“成!你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但是只能是素汤了,肉得等你师父回来看看有啥。”
说开了话,倒了洗脚水,熄灯就寝。师兄弟俩心里也没装什么事儿,不多时,鼾声渐起。
这夜里不消停,睡得沉的时候被叫醒最是爱惹人恼怒。可虎子是不行不行,彭先生布下来的阵法又有了反应,一盏灯亮起,铃儿轻摇,虎子起身就把刀攥在手里了——这是来了外贼,甭管是人是鬼,没敲门翻墙进院儿才会触发阵法。
虎子心里火起,压不下来。此前每一次有人半夜闯入触动阵法,都给鬼家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一回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小辈,他是不得不更多加上几分小心。
赵善坤也被惊醒了,提着根哨棒在手,给虎子递了个眼神。虎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善坤点了点头,跟在了虎子身后。两个人想要轻手轻脚推开门出去打量的时候,却听得窗子被敲了几声。
虎子和赵善坤对望一眼,全都愣住了。这人好大的胆子啊!夜半三更翻墙进院儿不算,看这间屋子灯火燃了,还要特意来敲敲窗户。这算是怎么个说法?盗亦有道,做梁上君子也跟主家打一个招呼,免得见了面尴尬?
屋里两个人没动,外头那个又敲了几声。虎子摸到了窗前,把苗刀轻轻在窗台边儿靠好,从搭在椅子上的外衣袖口,把袖里刃抽出来了。他打定了主意,一会儿推开窗,若是见了什么鬼物歹人,先是一刀过去,再论其它。
虎子轻轻把窗户向上支开一个小缝,一只枯瘦且脏兮兮的手顺着那道缝就伸进来了,直奔虎子的面门!
被别人一巴掌正拍在脸上,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一双招子可能就此废了。好些不通武功的人觉得,所谓双龙戏珠,是用食指和中指插对方眼睛。其实不是,这样基本插不准,也很少能伤到人。用一只手掌拍在对方脸上,才是最正确的徒手伤眼的方法。
中指按在对方的鼻梁上,手顺着鼻梁往上滑,食指和无名指直插眼眶,活动关节向里一抠!对方躲得够快,也会一时之间不能视物,要是躲得不够快,俩眼珠子得顺着手指头往外走的劲儿带出来。这才叫做双龙戏珠,很是凶险。
虎子早就做了防备,自然不能让对方这一掌直接拍在自己脸上,狠劲儿把窗户往下一压,夹住了对方的手,调转刀头向上一捅,把探过来的这只手掌插了个对穿,血流如注。
就这样对方还是没叫出一声来,只是手上挣扎,虎子心中暗叹:是条汉子。
可这手挣扎了没两下,就彻底垂了下来。虎子害怕有诈,扣住了这只手的脉门,冲赵善坤一努嘴儿。赵善坤拿过虎子的苗刀,提着灯就出了门。走在外面只听得赵善坤惊呼一声:“我的娘哎!”
虎子手按着来人了,若是有什么动作他应该感觉到。可对方现在就像死了一样,究竟是什么惹得赵善坤惊叫?于是他忙问:“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赵善坤苦笑了两声,“虎子哥,你推开窗户自己看看吧。这长得太难看了。”
虎子推开窗,向外边儿一往,正好来人抬起了头来,略微一甩,把披散肮脏的头发甩在了一边,露了脸出来。虎子看这张脸先是一愣,再而是哭笑不得:“怎么是你啊?”
赵善坤没回过神来:“虎子哥,你认识这人?”
虎子点了点头。这人高颧骨,斗鸡眼,塌鼻梁,满口大黄牙拧着劲儿长出来,还有一块紫红色的胎记从皮上隆起来,占了小半张脸,而脸上没有胎记的地方,也是一个个麻子坑。
“她叫丑儿,是坐地大仙家胡十七的弟子,是个二神。”虎子对赵善坤解释完了,又转头问丑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还翻墙?还要捅我眼睛。”
丑儿咧嘴一笑,更难看了,开口说话声细如蚊,嗓子哑得不像样了,如果不聚精会神地听,就只能看见她嘴唇动弹:“有吃的吗?”
说完话,俩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赵善坤用刀背捅了丑儿两下,见没反应,问虎子:“师兄,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虎子直嘬牙花子,“她是十七奶奶的徒弟,不能让她死在咱们家,先给抬屋里去吧。”
虎子也来到了屋外,跟赵善坤一起把丑儿抬进了屋,又折返回去找丑儿的兵刃。说是兵刃,其实是丑儿吃饭的家伙事儿,一面文王鼓,一根五神鞭,这是每一个二神儿必不可少的东西。
可虎子拿到手里,觉得自己似乎惹上了什么麻烦——丑儿的五神鞭,断了。
。文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