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郎云书尸首的时候,虎子和赵善坤都觉得牙碜得慌,心说刘老真是好体格,这么个年岁了,大清早见了这么个东西没吓晕过去,这就算是养生有方。
这般的尸身,虎子不是头一回见着,田猎户就是这么死的。浑身上下枯槁如柴,皮肤泛起了蜡黄的颜色,用手摸下去,是晒坏了的皮革的手感——这是把人身上的血气真阳吸的一干二净了,才会有如此惨状。这样的手法,不用多想,必然是狐狸精所为。
这是十七奶奶干的,虎子都没多想,就下出了这么个结论。
虎子先前就知道,十七奶奶曾来找过郎云书,而且是每天晚上都来,搅扰得刘老不能安眠,他来看过一回。知道是十七奶奶之后,他也没敢管这件事儿,扭头就走了。
当时确实是存了惹不起这尊仙家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十七奶奶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精怪,而是一个正道修行的仙家。虽说做事的手段有些不同于寻常,但万不会做出来平白无故伤人性命的事情。
在虎子的猜测里,按照十七奶奶的脾气,来找郎云书说话,无非是见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外乡人,心里觉得好玩了,言语上调戏几句罢了。绝不会做什么耽误她渡劫的事情。
杀人了,要么是郎云书欠她的,十七奶奶前来收债,要么是郎云书做了什么事情,让十七奶奶不得不杀人了。就好比,上一次十七奶奶杀人,是替胡传文讨债,一个意思。
但是既然遇上了,虎子就不能不管了,毕竟是出了人命,如果不是十七奶奶做的呢?要是什么外来的妖精呢?虎子不得不加着小心。
今日里这事儿真是碰巧遇上的。本来虎子从彭先生那拿了钥匙,是要跟赵善坤一道,去到付道人在昌图府租住的小院里面,将有用的东西取出来。路过私塾书馆的时候,看见这里好热闹,也就凑过去瞅,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刘老和彭先生算是朋友,若是出了什么事,虎子去帮帮忙,也是应该应份。
刘老见了虎子之后,那就是见了救星一样,说是正要去寻他,连忙叫虎子到内堂去瞧瞧。昨日里还好好一个人,今日却是变了干尸,谁见了心不发慌?谁能说这是人力所为?
虎子办事儿的家伙没带全,却好在自己本事不低,和十七奶奶还算是有些交情,就在张白纸上写了传表,作法焚化了,想请十七奶奶前来问话。可没想到来的不是十七奶奶,而是胡府仙阁的一个寻常仙家。这个仙家虎子还是认识的,他头一回去拜访十七奶奶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仙,想用色相勾引虎子,被虎子撅断了一根手指头。
这小仙来了以后既不见礼也不客套,只扔下了三句话:“十七奶奶承认是她做的。这小子对十七奶奶起了色心。十七奶奶要我转告,你若是想除魔卫道,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话,就如来时一样,化作一阵清风,消散不见了。虎子无奈叹了一声,,心说这也是好大的脾气。奈何十七奶奶道行深,虎子也没法跟她说理去,也只能是认下来。
按照十七奶奶这个说法,郎云书死得真不冤。先前是十七奶奶开玩笑,说要勾引郎云书,与她如此这般。可要是这事情做了真,俩人真有了什么关系,十七奶奶定然不会取郎云书性命,乃至于不会碰郎云书的真阳血气。要不然这就不是什么仙家了,堕落为妖,定然过不去天劫这个坎儿。
听话里的意思,是郎云书试图对十七奶奶用强,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这是他自己找死……”虎子苦笑了一声,对刘老解释,“这可就怨不得旁人了。您若是有心,我出一半银子,咱们合着把他给葬了,算是留他一份体面。”
“这……这以后,着这私塾可是怎么开呦……”刘老一脸愁容,“这后生本是个读死书的,却也能教些东西,他这一死,且不说好些学童都会被吓跑,我可是又要遭罪喽。”
虎子也不免心有戚戚。郎云书是先认识了他,而后才会到书馆里面教书的。一个到关外投奔亲戚不成的秀才,痴心想考取功名,只因一时色心起,无奈客死他乡,这让虎子心里头也有些不大舒服。因此,他才会说出出一半银子这样的话来。
刘老知道事情这样了已是无可挽回,便是认承了虎子的说法,还要把这件事报到府学和衙门去。毕竟郎云书是拿着秀才的证书和上海当地的路引证明来的,在昌图府入了学籍。死个秀才事情可大可小,但也不能不吱声。至于编排他是怎么个死法,那就是刘老需要操心的了。
留下了一钱银子,虎子和赵善坤也进了城,来在了付道人租住的小院前。伸手刚要开锁,赵善坤一拉虎子的手腕:“师兄,你看。”
顺着赵善坤手指间往那边一望,虎子正见得街角那里过来五六个人,全都梳着“横子辫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叫“横子辫儿”?就是在编辫子的时候,往头发里面埋一根铁丝,等辫子编好了,把铁丝向上翘,这辫子带一个勾,好人家没有梳这样辫子的。要被斩首的人,为了下刀的时候这头发不碍事儿,会把辫子剪短,埋根铁丝向上梳一个辫儿。所以“翘辫子”,是一句非常恶毒的骂人话,这是诅咒对方马上被砍头。而这个所谓的“横子辫儿”,学的就是那些将死之人,虽然没剃短,却是把那勾儿留出来了。在街面上一拍胸脯跟人说话:“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你吗?”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子,才会留这么个辫子。
昌图府街面上遇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也没什么需要理会的。赵善坤之所以拍着虎子的肩膀,非要指给他看,那是因为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哥俩来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在他们身上,大冷天的,晃着膀子挽起袖子来走路,是要吓上人一吓。
虎子一看乐了,笑声跟自己师弟说:“这几瓣蒜干嘛的?你惹着他们了?”
“虎子哥,你说这话不亏心吗?”赵善坤扭头冲虎子一呲牙,“我进城几次?你进城几次?非要说是有人找麻烦,那也是冲着你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话,这五六个人走上了近前。打头的一个冲着虎子一挑下巴,说:“爷们儿,这院子是你租下来的?”
虎子心说:好嘛?合着是付道人留下来的烂账,一不小心让他给赶上了。这钥匙都插进锁眼里了,说不是,人家估计也不信。索性他就光棍一点,愣生生一点头:“是啊,我是来拿东西的。这我可是给过钱的,现在可还没到日子。你是什么人呐?”
“我没名字,大伙都管我叫吴老六,”打头这一个回话倒还很痛快,“你叫我六哥就可以了。”
赵善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吴老六身后那几个人冲着他直瞪眼睛。倒是吴老六挥了挥手:“你们几个消停点儿,吓唬一个毛没长全的小破孩儿子算什么本事啊?”
然后吴老六又转头对虎子说:“小老弟儿,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虎子见他还算客气,点了点头:“六哥您说。”
吴老六伸手一指这门:“这院子,你得有一个月没住了。在这一个月里出了些差错,所以呀我们就天天在这守着,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是这么回事,这家主人呢……他赌钱,在我们家赌红了眼了,就把房契地契都压上了。所以呀,这院子,现在不是他的,是我们的。”
“哦,这么回事儿。”虎子一拍脑门,“我和我弟弟,今天就是来收拾东西的,马上把这院子给您腾出来,再给您换把锁,六哥您看怎么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虎子不愿意跟这些小混混们多做计较,想着赶紧拿了东西赶紧走人,回去好好看看,这付道人都查出来了些什么东西。
可是这小混混却是不愿意:“小老弟儿,我们都不着急让你搬家,你要是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头也成。只是那人输的时候,把你们租房子的契约也输进来了。所以呀,打从他十三天前输了钱之后,你们就不是跟他租房子了,而是跟我们租房子。”
虎子有些回过味来了:“哦?这倒是有趣,那六哥,按您的看法,你想要怎么个说法呢?”
“不是我想要怎么个说法,是我东家要这么说法。”吴老六笑着说,“我们东家说了,这是特别特别好的地段,房租不能这么便宜。这么大个院子,一个月才五吊钱,那我们真是太亏了。所以呀,我们东家想涨价。你们要是不住了也行,把欠我们的十三天房钱给我们。我们东家人很和善,要的钱也不多,一个月三十两银子,核算下来一天一两。你们现在欠我们十三两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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