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乱、脏,不是过苦日子的,寻常不愿意往这边走。说这里住的是穷苦人,和无家可归的流民,却是不错的。白日里,这里人迹罕至,到了夜晚,却是有另一番热闹。那些在他处的夜晚总是要回来,给城东添一些聊胜于无的人气儿。
做苦工的倒夜香的,还算是城东这里颇为“体面”的人,日子过得辛苦,是不错,但好歹手心是朝下的,回到家里还是能挺直腰杆子的。吃穿用度节俭一些,但这钱都是自己挣来的,用着也是心安。而且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下一顿饭在哪,算是有个盼头。和那些朝不保夕的人,是全然不同的。虽说都住在城东,可是二者并无交集,每日里哪怕抬头遇见了,也当做没看见一样。
这些流民和原本的住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是有些人靠着小偷小摸为生,也绝对不会摸到原本就住在城东的人身上去,而若是有人来查,问到城东的住户,城东的住户也会一问三不知。
说来可笑,也很可悲,哪怕是要饭的,也要分出来个三六九等。前文书说过佟老爷为求延年益寿,选了个采生折割的路子,可采生折割不仅仅包括杀人炼丹的术法。那些人贩子拐卖幼童和女子,打折手脚割下舌头剜掉双目,就为了卖个惨,扔到街面上去要饭,也算是采生折割的手段,按照《大清律》,捉到也是要凌迟的。
可哪怕是这样的惨象,也不算是最底层的。最底层的要饭花子是什么样?那些个组织起来要饭的不要的,才是活的最艰难的。昌图府城里头都画好了片儿了,从这儿到这儿,是这个人要饭的地方,从这儿到那儿,是另一伙人要饭的地方,互相之间不能逾越。那些个没找着伙的,在哪儿都不行。别说吃饭了,往地下一跪,就有人过来撵,绝对不让他安生。这样的,要么离开,要么多半是活活饿死、冻死,更惨一点儿的,会被吃黑饭的活活打死。
唯有一样,这么个节气,要真是住了“泼天豪宅”,那当真是要死人的。天气越来越冷,雪越下越厚,若是没有瓦片遮头,不能生火取暖,到明日,街上就多一个“倒卧”。城东荒废的草胚房子最多,也没人管,自然就成了流民的住所。就算是那些个捞黑钱的,也没有说在这件事儿上划地儿的。这样的钱都挣,那真是一点德也不打算积了,根本留不住手底下的人。这也算是给那些随时可能死的人,留了一线生机。
随着夜色渐沉,城东的人气儿也淡了。一间房子里挤着十几个人,像受了惊的鹌鹑一样蜷在一起,把身子埋在干草堆里面,想保住本就不多的那一丝热气儿。地当间烧着的那团火,摇曳着,半死不活。这房里的景象,就好似城东许多别的无主的草胚房子一样。
一阵风刮过,灌进屋里面几片雪花,有几个觉出来冷的,在睡梦之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只有一个年纪稍小的乞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却是见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才是要寒风灌了进来。
虽然是不愿,他却不得不起身去关门。若是吹这风害了病,那个真的就是要了命。
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猛然伸了起来,扣住了他的咽喉,把本来会发出的叫喊,掐在了他的胸膛里。小乞儿被掐的上不来气儿了,两只手扮住了抓在他脖子的手,使出了挤奶的力气,想要把它给掰开。可他终究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乞儿,而对方的力气又出奇的大,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也甩不脱对方的钳拿。
那门外的人似乎是被小乞儿的挣扎逗乐了,嗤笑了一声,就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攥着小乞儿的脖子,把他从屋里面拎了出来。末了,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出了门来,这人似乎是怕小乞儿就这么死了,松了手,把他掷在了地上。小乞儿脖子上得了一时的宽松,跪伏在了雪地上,大张着嘴拼命地呼吸,再加上他那双受了惊吓而外凸出来,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瞧着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
来人没有心思戏耍玩弄小乞儿。于是这人拽起了小乞儿的衣服,就像提着一条死鱼一样把他提在了手里,迈步就走。小乞儿不知这人是要做什么,却是感到了恐惧。他扯开了嗓子,打算大声叫喊,要发出声音来吵醒别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喊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小乞儿罢了,谁会伸出援手呢?可他即使拼尽了力气,也只能从喉咙里面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甚至轻易地被来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给掩盖了。
天实在是太黑了,还下着雪,自然是没有月亮的影子。小乞儿看不清,是什么人把自己拎在了手里。这人是谁?是卖豆腐的贾老蔫吗?自己不过是偷了几块豆腐,至于大半夜来找麻烦吗?那说是韩家的人呢?自己是吃了老乞丐偷了韩家的鸡的。虽说只是吃了个鸡头,可谁保准韩家人不知道呢?这不是都找到城东来了吗?
小乞儿也曾因偷东西挨过打,却也只是挨打而已,毕竟不是谁都想为了点东西,打出人命来的,无非是教训教训而已。真正让小乞儿害怕的是,这个人似乎不是要打他的样子,那他是要干嘛呢?
走到了更荒凉的地方,连个草房都没有的地方,来人把小乞儿丢在了一颗树底下,抽出了一段火折子吹亮了,在小乞儿的眼前晃了晃。小乞儿的眼神不自觉地跟着火折子上的黄豆大的火光走,最终却落在了对方的脸上——借着这微弱的火光,他好歹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人高颧骨、三角眼、扫帚眉,脸上胡子拉碴,头上扣着顶狗皮帽子,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大棉袄。小乞儿确认,这人不是他先前猜想的那些,而是个完全不认识的。
他也不是旁人,正是虎子和赵善坤追丢了的焦恩。
焦恩蹲在小乞儿的面前,用手轻抚着他的脑袋,说话柔声细语:“多可怜的孩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吧?孩儿啊,叫啥名啊?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被焦恩这么盯着,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了,抖若筛糠,却还是不敢不答焦恩的话。自幼混迹在街面上,让他知道了自己如果不答或者是告饶,可能更惨。小乞儿奋力张口,却发现自己能说话了:“我……我没名字,他们都叫我小溜溜,我十二岁。”
“十二……小溜溜,”焦恩叹了一声,“可怜啊,你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没家的孩子呀,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白眼,这日子过得真是苦啊……苦啊!”
小乞儿没敢说话,哭得很小声,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焦恩则是继续抚摩着小乞儿的头顶,柔声细语:“孩儿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人的命天注定,你可能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托生成一个乞儿,要在这人世间受苦,受折磨,才能赎罪。你放心啊,一会儿我就让你不受苦了,我记得你,能记住,你叫小溜溜,十二了。”
小溜溜心思再怎么灵通,也终究还是个孩子,他实在是想不到焦恩要做什么,越想越怕,终究是大声哭了起来:“大爷!您别我把弄残废了!我……我以后跟您手底下干活,我不敢偷了,我要来的钱都给您,您不用把我弄残废了要钱去,我可会要钱了大爷!大爷我求求你饶了我吧大爷!”
“哎呀!孩儿你别害怕啊,害怕了就不好吃了。”焦恩轻轻抹去了小乞儿脸上的眼泪,依旧是柔声劝慰道,“害怕了以后啊,发酸,真的不好吃。”
小乞儿这下愣住了,他不傻,他知道焦恩在说什么,但是他不敢相信!
焦恩一点点用火折子在小乞儿眼前晃着,叹道:“你说你好聪明……你干嘛这么聪明呢?算了算了,让我帮你解脱吧。”
话音未落,焦恩大张了嘴,一条像是什么蛇样的东西,自他的喉咙里面弹了出来,尖端分开三瓣,死死扣在了小乞儿的脖子上!小乞儿攥住了这条蛇样的东西,从嘴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一道血,顺着小乞儿脖子上的创口缓缓流了下来,未能淌到衣服里面,便是被风吹得冻住了。
“呔!妖孽,助手!”一声大喝在侧响起,一道刀光自上而下劈落正斩向了连着焦恩和小乞丐的脖子的那条“舌头”!
焦恩匆忙收回了“舌头”,在地上一滚,让过了刀光。再而站起身来,双手成爪拉开了架势。
虎子将刀平举,拦在了焦恩和小乞儿中间。
“那孩子怎么样了?”虎子向着身后问了一句。
赵善坤探了探小乞儿的鼻息脉搏,再查验了一下伤口,发现只有少量的血,从伤口上渗出来,最后只能是缓缓抚阖了小乞儿的眼睛,咬着牙向虎子回话:“师兄,咱们来晚了一步,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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