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复活之后,李长安便在心里画地为牢,将自己永远的囚禁在了北城外的那个夜晚。
每一夜每一夜的梦到自己坐在北城的城头,看着远处如烟火般绚丽的夜空,他一步步的走近,却是口不能言,如同一个旁观者注视者一切的经过。
他看着太平散碎成了星光挂上了苍穹,也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但这一切并没有他的参与。
李长安固守着心里的一亩三分地,拒绝别人的接近,也不愿走出,像是被人遗弃的傻孩子,只知道待在原地等着别人的归来。
他将所有的错误归于己身,叛神者的出现是错的,他和万太平的相认是错的,就连出生在这个世上也是错误的。
生活本应该有美好和甜蜜,可父亲离去,他去追求异能,这个家四分五裂。
而如果不是因为他,万太平本应该可以在法城过着平静的生活,是他将万太平扯入了旋涡。
是他李长安害死了万太平。
成帝、超脱,又或者是为了救他,无论是万太平还是君子清,本都可以不用这么做,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但若是去询问万太平或者君子清,他们不会这么认为。
万太平会告诉他:“我不过是要改变世界,拯救你是顺带的,自责什么,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
“姐姐我就是想要做一次主角,闪亮登场的那种,你这小家伙不要自作多情了。”君子清也会这么告诉他。
一个吃过了太多苦的人,不会去思考什么大义,他只会固执的记住自己害死了谁。
“你们捡到了对方,彼此都如获珍宝。”
来到这个世上是没得选择的,但生而有因,你的出现也是这个世界的风景之一,当你们相遇,彼此的人生都有了不同的光彩。
李长安踏出了牢笼,一刀逼退身前六大王级。
四周的人发现了李长安的不同,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不再是冰凉彻骨,更像是微风在身边回荡不休。
“太平说人是没法成为神的。”李长安喃喃如自语:“人有感情,有感情就成不了神,神是不偏不倚,是以万物如刍狗。”
所以李长安不喜欢人们将太平神化,他不希望太平做那没有感情的神。
加城剩余近八万人,迈过了尸山朝着这边逼来。
城墙上下共助会军士相加不足四万,有部分不曾撤离的军人家属也踏上了战场,最后死在了离亲人最近的地方。
剩下的人皆带着伤,被特别保护的辅助系异能者也接近精神枯竭,如果不是有分批次的在轮换接手,会有大批人因精神力枯竭而死。
共助会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六名王级。
“你们带着人走吧。”李长安背对着众人,他的的声音听着有些哽咽:“我想在这里等她回来。”
小红帽摇摇头,沉默不语。
身前是六位王级,后方还有八万人正一步步的逼来。
查理斯等人互相搀着站起身,坚定不移的站在李长安的身后,没有人想要后退。
“兄弟们!”后方的士兵里,有人用着嘶哑的声音拼力大喊:“李先生来了,咱们能和李先生并肩作战,你们开不开心!”
“开心!”
“这就是老子的愿望啊!”
“干他们,紧跟李先生脚步!”
李长安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众人。
“李先生看我了!”
“放你娘的屁,那是看我。”
“李先生看看我,我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
“扯淡,李先生还年轻呢。”
这些人的声音或是沙哑,或是有气无力,他们嬉笑着开着玩笑,毫无面对死亡时的恐惧。
明明是强弩之末,但他们依旧咧嘴大笑看着李长安。
和以前一样,明明我们是陌生的人,你们却对我寄予希望,李长安转过身,他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穿着白色僧衣的渡我从后方走来,面带笑容站在了李长安的边上。
“我来拦下他们吧。”渡我转头看着李长安,双手合十:“李施主,你挥下了刀后是不是觉得肩上更沉重了呢?”
李长安无奈一笑:“你退回去,你是个和尚,你跟我说过你不擅长战斗,但是擅长逃跑不是吗?
现在到了你该走的时候了,带着他们一起走,你还要救很多很多人。”
渡我点点头,答非所问:“这么说来你是默认了,复仇却得不到解脱,战斗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对吧?”
“走!”李长安盯着渡我的双眼,他看到了渡我,知道了渡我想要做什么。
眼看渡我纹丝不动,李长安伸手朝着渡我抓去。
李长安的手掌离着渡我一尺便无法再存进。
渡我自顾自的说着:“我本来只是想来米城救助一些平民的,我不想去救什么军人,我救了他,他却又去杀人,不就等于我也在杀人吗?”
叹了口气,渡我往前走出几步,在万军之前盘腿坐了下来。
“走吧,我求你了!”李长安朝着渡我走去,身前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无法通过。
“我不能走啊,我是个和尚。”渡我面带笑容,双手合十:“我想了好久才终于想明白,人是救不完的。”
独臂从人群里走出,看着那个穿着白色僧衣的背影。
渡我抬头看着身前杀气腾腾的六王,而后摇了摇头。
不杀人就没法活下去,活下去就必须杀人,人何错之有,错的是这个世道,今日我救的人,手下不知又要沾染多少血腥。
“有人生病,我给他药吃,有人受伤,我为他医治。”渡我面露悲苦:“可这世上最多的难是药石无医的。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为了救人,宁愿自己被人活活打死,也要面带笑容跟他们讲佛法。
佛法如果能救世,只要到处播放佛法不就好了吗?当我走过这个世界,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渡我转过头看了眼身后:“我不懂人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我不懂有些东西会比别人的性命还要更重要。
我观人间如魔道,世人皆是魔头,我救过的人还会半夜来摸走我的钱财,这样的世道我救不救?又能怎么救?”
“但现在我懂了,和尚本就不是为了救世来到这个世上。”渡我重新看向了前方。
李长安趴在无形的屏障前一次又一次的锤击,可终究破不开这道看不见的屏障。
“我愿我的心声可被众生听闻。”渡我的脚下生出了青草野花:“我愿担下一切杀业,也愿呈下一切罪孽。”
一颗菩提树凭空浮现,高耸入云,树冠随风而晃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十多万人本高昂的战意逐渐散去,内心归于平静,每个人身上的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肢也重新再生。
随着众人的战意散去,菩提树开始枯萎,从根部往上渐渐化为了漆黑之色。
菩提树枯萎死去,化成指头大小的绿色光点朝着四周散去,像是一颗颗小小的种子。
一缕缕黑气爬上了渡我的面庞,他的双眼赤红,面如恶鬼。
“世人皆苦,因愚昧而苦,贫僧渡不了世人也渡不了己,所能做的也就是以这萤火之光照亮方寸。”渡我闭上了眼。
他口中的罪业将他的身躯淹没,身如黑色琉璃,在阳光下开始崩碎。
前方加城的军队开始后退,有一股来自内心的冲动迫使他们想要离开战争。
“师父,徒儿终于明白您希望破开众生内心的迷茫,令他们不再愚昧,我一个和尚救什么世,能救人已经最好。”
师父对不起...徒儿成不了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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