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杀猪刀来势如电,凤知微却只对着乱发掩映里的那张脸惊呼。

那呼声里几分惊喜几分疑惑。

“铿”一声,气势汹汹的杀猪刀在顾少爷手中毫无悬念的断成两截,那人嚎叫一声,倏地弹起,把自己也当成刀般砍杀过来。

他身子一起,两道金光随之飞出,半空中唧唧哇哇一叫,八只爪子凶猛的挠向凤知微的脸。

凤知微只一喝:“是我!”

金光忽止,现出两只手指大的猴子,奇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凤知微,刹那间眼中光芒暴涨,欢喜得“吱哇”一声便要抱,却又忘记自己在半空,唰一下齐齐坠落。

正好掉入凤知微伸出等候的手中。

那边顾南衣再次一伸手,将炮弹般砸过来的那人抓在手中,偌大的身躯在他手中挣扎嚎叫,顾南衣动也不动。

凤知微攥着两只小猴,望着对面那人乱发间掩着的浮肿的脸,深吸一口气,含着泪笑起来。

她道:“淳于……你还活着,真好。”

和随行的官员简单交代了几句,陶世峰倒有些意外之喜,淳于猛身份不凡,父亲还是征北副帅,如今救下他,可也算一份功劳。

自到南海来一直有些沉郁的凤知微,也露出的真切的欢喜之色,自陇西暨阳山断崖失散,她对淳于猛的牺牲便一直耿耿于心,午夜辗转不眠时总想起那少年,自青溟书院饭堂里大步向她走来,十多年来,他是第一个不怀杂念接近她的人,他给过她一份最诚挚的特别。

凤知微第一次真心感谢上苍,老天偶尔还是有眼的。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便望着淳于猛发愁——这孩子是怎么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自己差点认不出他,他爹妈来了都要以为是人家的。

衣衫破烂乱发纠结且不说他,看样子他是做了人家俘虏,俘虏自然没什么好待遇,只是那群人杀人不眨眼,为什么没有杀他?而很明显,他的神智有点不对,竟然没能认出她,而且满脸的浮肿青紫,不像被殴打,倒像是什么病症。

将嗷嗷挣扎见人就想杀的淳于猛塞进马车回憩园,召了大夫来,说是好像是乱吃了食物,可能误食毒草导致神经错乱,开贴药就好,凤知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她原以为淳于猛一定是饿极了才会乱吃草根,但是看他精神健旺,并没有消瘦,两只猴儿也养得肥壮,体型直逼萝卜,这种情形为什么还会乱吃东西,实在令人不解。

此时婢女送上她的药来,凤知微现在没人监督哪里肯喝,顺手撂在一边,不想淳于猛看见,端过来一气咕嘟咕嘟喝完,完了还满足的咂咂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凤知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药气味和味道都恐怖得令人想死,一煮好所有人都会露出呕吐表情,为什么淳于猛喝得这么欢快,脸上那神情好像那是玉液琼浆。

她心中一动,命人送了甜梅来,搁在淳于猛面前,果然淳于猛如见粪便,唰一下跳了开去,避得远远。

……淳于的味觉和嗅觉,似乎都混乱了……

想起宁弈所中的“眼蛊”,凤知微陷入沉思,难道,淳于也中了蛊?

眼耳口舌鼻,七窍相通,如果能解了淳于的蛊毒,是不是宁弈也可以?

“顾兄,”她转头问顾南衣,“那位名医,走了没有?”

顾少爷不说话,他要是不说话,就说明他不想答却也不想撒谎。

“这是我的好友,”凤知微指着淳于猛,恳切的道,“为救我一命才落到这地步,请帮我转告那位先生,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请他出手救人。”

顾少爷“哦”的一声,出门去了。

半晌回来,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凤知微气结,这什么人好难讲话,不肯给宁弈治也罢了,为什么淳于猛也不肯?

“他说,姑娘还是少替别人操点心的好。”顾少爷转述那位的话。

凤知微一怔——难道那位名医已经猜到她心思,想要通过治淳于的方法来治宁弈?

为什么他坚持不肯管宁弈?

想起这么长时间,她身边的这些人除了顾南衣,其余人始终不露面,是不想给她知道,还是根本就是不想给宁弈知道?

虽然宁弈确实不能算和她一个阵营的,对他防备很正常,但是凤知微总觉得,这种防备和敌意里,似乎还有点别的原因。

“行,我不替别人操心。”凤知微默然半晌,淡淡道,“同样一句话我也赠给他,先生还是少替别人操心的好,凤知微一介平凡女子,当不起诸位如此关切,以后……还是免了吧。”

话音一落,隐约便哪里有声响,顾少爷默默坐着,吃胡桃。

凤知微看看他。

他看看凤知微。

凤知微再看看他。

他看看凤知微。

凤知微终于忍无可忍,提醒,“顾兄,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不要保护了。”

“哦。”顾少爷专心吃胡桃,“他们知道了。”

凤知微耐着性子,“也包括你。”

顾少爷停了手,看了看她,然后很大度的继续吃,“不包括。”

“包括。”

“不包括。”顾少爷拍掉手掌上的胡桃皮,“我是你的人。”

凤知微深呼吸,“你是你自己,谁的人都不是,你必须做你自己。”

“你不要我了?”

凤知微“啊”一声,觉得和顾少爷的对话实在没法继续。

她说不出来,顾少爷却开始有疑问了。

“你不要我?”他仰起头,像是对屋顶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自语,“那我该干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或者云游四海,或者开个小铺子,或者……”凤知微轻轻道,“娶个人过日子。”

顾少爷又仔细的想了一阵,决然摇头,又低头吃胡桃,凤知微叹口气。

屋子里静了半晌,头顶上有衣袂带风声,顾少爷却又问她,“你刚才说不要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那叫什么?”

顾南衣难得一次主动好学,凤知微立即振作起精神,谆谆善诱:“那叫茫然。”

“哦,茫然。”顾少爷继续努力的寻找茫然去了。

头顶上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没用的。”

声随人落,仿若一团云飘在了人间,那人的身法特别的轻逸,凤知微只觉得眼前白衣一拂,一人已经背对她站在了屋里。

修长的身形,穿一袭合体的白袍,站立的姿态渊停岳峙,有种特别的沉稳。

凤知微看着那人的身形,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她等着他转过脸来,那人也确实转了过来,却是一张木板板的脸,用的居然是最差的面具,明摆了告诉她——我就是不想给你看见脸。

她笑吟吟站了起来,寒暄,“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救在下一命的先生吧,敢问尊姓大名?请受在下一拜。”

那人站着不动,默默凝视她,凤知微上前一步,双膝一软就要磕头。

那人一惊,原以为她就是弯弯腰,不想竟然准备下跪,赶紧衣袖一拂将她扶起,他衣袖一卷间风云流动,特别飘逸的姿态,凤知微盯着那动作,一瞬间灵光一闪,恍然道:“是你!”

脑海中刹那掠过一幅黑色衣袖,流云飞卷,将一本册子掷入自己怀中。

那是在被逐出秋府后,“偶遇”宽袍黑衣人,被强逼着做了一段时间的“佣人”,在那里,她学会了基本的武功心法和身法,还得了一本助她平步青云的神秘册子。

相处一个多月,她记得他施展武功时的气流变化,一个人再怎么改装,武功是改不了的。

她记得,也是在那个小院里,她被宁弈押解着去“找凶手”,正遇见他和顾南衣“决斗”,然后她糊里糊涂被顾南衣抓走。

然后顾南衣糊里糊涂迷了路,弄丢了自己,被她捡了去,他也就那么坦然的被捡,一直捡到现在。

当初捡他时,存了一分试探的心,以为走不了多远就会有人追上来,然而一直没有。

原来相逢不是巧遇,每个拐角处都有人处心积虑的在等你,不用这种方式,也会用另一种方式,和你邂逅。

凤知微浅浅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对面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也无奈的笑了下,道:“又上了姑娘的当。”

凤知微一霎间心念电转,将出府前后至今的所有事都闪电般过了一遍,一时间觉得似乎所有原先看起来很简单很自然的事情,现在看来都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似乎从一开始,她就走在别人安排的路上,她以为她一直都掌控着自己,却很可能一直被人所控。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为什么?”她沉默半晌,开门见山。

白衣人弯下身给淳于猛把脉,淡淡的答:“姑娘,今日我被你逼出来,以后我还是不会出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当做从前一样不好么?”

“不好。”凤知微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坦然的享受着这份保护却不追问理由。”

“现在没到说的时候。”白衣人道,“但是请姑娘相信,我们没有害你之心。”

“我知道,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凤知微一笑,“但世人有时候,常常会好心办坏事,你说是不?”

“姑娘不用担心这个。”白衣人一笑,“我们不会干涉姑娘的任何举动,只是保护你的性命而已。”

“唯因如此,我更不安。”凤知微叹息道,“我何德何能,一介孤女,得到诸位这般护佑?没得损福折寿,当不起。”

“当不起当得起,我们自己知道。”白衣人并不接受她的套话,将淳于猛放平,取出针囊专心给他施针,“姑娘还想我救这位不?如果不想,咱们不妨到前厅,慢慢继续说。”

凤知微气极反笑,扭头就走,“我看我还是好好教教顾兄,终有一日他会和我说清楚。”

“最好不过。”白衣人略带忧伤的目光,扫过漠然吃着胡桃的顾南衣,“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全部的秘密,换得他,走到这个天地中来。”

将屋子留给白衣人,凤知微站到院子阳光下,闭起眼感觉秋日阳光温暖的洒在脸上,姿态平静而心乱如麻。

一直以来隐隐的猜测在今日得到证实,却毫无大石放下的轻松之感,反而更添了一份沉重——世上没有凭空掉落的好运,所有事的发生都必然有其缘由。

但看样子,这群人是无论如何不肯现在就给她一个答案了。

压下心底的不安,凤知微带着两只笔猴,再次回到按察使衙门,重新去看那几具尸体,当初她就是因为尸体手腕上的抓痕,想起了笔猴,如今看来,这批人应该就是当初在陇西追杀他们的那批,在宁弈大军出动后试图再次出手,却被最近风起云动的南海官府逼得半途罢手,但是为什么不向闽南跑,而是自投死路的奔向南海腹地丰州,倒有些令人不解。

她仔细的盯着那几具尸体的眼睛,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看那尸体的眼神觉得怪异,那是被大王弄死的,临终前眼睛已经瞎了,所以眼神才那么奇怪。

现在,那只“大王”在哪里?这东西眼睛一张必有人失明,这要给人弄到谁面前,后果会如何?

“前不久审问的一批上官家子弟,牵涉到强占土地之事,”陶世峰在她身后道,“有些案卷,殿下在走之前扣压了下来,指示让魏兄看看,你看……”

宁弈扣下的案卷?必然有问题,凤知微点点头,随陶世峰进了放绝密书简的书房,将那些案卷翻了翻,神色渐渐凝重,“和军队有关?”

“涉案军官十三人,已经去函吕指挥使请求协同处理。”陶世峰道,“地方不得随意干预军务,这事便是周大人也得和吕指挥使商量着办。”

天盛的军制,除了北疆和南疆,在与各国接壤的边境设立边军之外,另外在各道设府军,由都指挥使掌管,对朝廷五军都督府直接负责,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三司虽以布政使为首,但其实职权分离不受统属,难怪周希中和陶世峰在抢占土地案涉及军队后,无法继续处理。

“吕指挥使怎么说?”

“吕指挥使日前正在闽边视察,征南大军开拔,朝廷令吕指挥使坐镇会龙县,督办大军粮草,不过接到文书后,已经赶来,大概已经去和周大人会晤了,不过魏兄放心,”陶世峰笑道,“吕大人是极其公正的人,从不任用私人结党营私,此事交到他手里,必有公正裁决。”

凤知微“嗯”了一声,将那些案卷又翻了翻,突然看见一个涉案都指挥佥事的名字下,似乎被人用指甲浅浅的画了一道杠。

她心中一怔,将那人案卷拿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人履历看来平常,山南人氏,从小兵做起,屡立战功而积升,后调至南海道都指挥使司做佥事,后面很详细的附了此人当年立的一系列的战功,其中有长熙元年的三次对大越战事,长熙五年的对西凉战事,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此人也参与镇压。

仅仅这些,有什么不对?

“这位佥事,倒是个人物。”陶世峰在她身后瞟了一眼,笑道,“据说性子很爆,时常和吕大人争执,吕大人很不喜欢他,如今活该倒霉。”

凤知微却已经闭起眼睛,慢慢的想来到南海之后,曾经听宁弈简单说过的南海各级官员的履历。

宁弈一定是听宁澄给他读这些案卷的,他当时一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因为一时没有想出来或者没有时间,只做了这个记号。

是哪里不对呢?

“陶大人,我想调南海四品以上官员的案档。”想了想,凤知微道。

“这不可能。”陶世峰一口截断,“官员案档不允许对外借阅。”

“我以南海道专员钦差大臣身份,命令你。”凤知微手一翻,钦差关防直摊到陶世峰面前,寸步不让。

陶世峰面有难色,半晌道:“这不归我统属……”

“一切有我担待。”凤知微一口截断他的话。

厚厚的一堆官员案档最终抱了来,陶世峰知趣的出去,凤知微瞟瞟那些堆成山的案档,根本没有去翻找,直接奔到最上面,找到了吕博的案档。

说要四品以上官员案档是假,她真正要查的,只是吕博的底细而已。

一页页的翻过去,油灯灼灼的光亮照耀得她脸色冷白,半晌,微微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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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元年的三次对大越战事,长熙五年的对西凉战事,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吕博的履历,和那位佥事,惊人的重复。

她又回头翻那位佥事案档,果然看见薄薄的一纸黜令,时间在长熙八年。

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朝廷先后派兵三次才镇压下来,蛮族利用大山地形险峻,很是折损了一部分朝廷自以为是的骄将,很多人在前两次战役中被朝廷责罚降黜。

这位佥事,在被黜后,便调到了南海,第二年,吕博因为对蛮族第三次战役胜利而转任南海都指挥使。

凤知微啪的合上两人案档,激起一阵故纸淡淡烟灰,她夹了两份卷宗步出书房,问等候在外的陶世峰,“陶大人,你先前和我说,在哪里截到了那批人?”

“南海和闽南交界处的乌吉山。”

凤知微点点头,快步出门,在门前突然停住,仰头思考了一下,道:“陶大人,请你立即亲自持按察使衙门印和我的钦差关防,前往会龙县,以追查土地强占案为名,羁押此案涉案军官,并派快马追回已经押送的那批粮草,如果追不回,就地销毁。”

“你疯了!”陶世峰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退后一步白着脸道,“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干涉军务?擅自羁押在职军官?拦截军粮,甚至销毁?你说的哪件,都是掉头的勾当!”

“我一个字都没说错。”凤知微神色不动,“陶大人,你我虽然平级,但是钦差有临急处断之权,你去办,一切我担待。”

“这不是调档这样的小事!这是杀家掉头的混账决定!”陶世峰勃然大怒,重重一拂袖掉头就走,“你要找死我不拦你,你别拉着我!”

他怒气冲冲经过凤知微身边,打算和这冷静的疯子檫肩而过。

凤知微一动不动,在他经过时突然微微一笑,道:

“得罪。”

她手指横弹琵琶,无声无息挥了过去。

陶世峰只觉得冷风扑面,随即眼前一黑。

一手接住陶世峰软倒下来的身子,将他拖回书房,凤知微关上门,过了会儿,拉响了门侧的金铃。

这是按察使书房用来召唤下属的铃声,不多时便有几名佥事奔来,然而到了近前却见门关得紧紧,也不敢擅自推门,隐约隔着窗纸上投射的影子,看出陶大人正和钦差大人头碰头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两人声音很低很含糊,辨不出具体说什么,就听见一句半句,“既然如此……拜托魏兄……”,“事急从权……”之类的,听得半通不通,越发觉得神秘,都凛然退了退。

随即见凤知微开门出来,在门口半回身向屋内拱手,道:“陶大人不必送,此事交给兄弟定可放心,您还是赶紧给朝廷写折子一一禀明要紧。”随即将门关上。

她一回头,看见不远处恭立的佥事,递过几封盖好按察使衙门印和钦差关防的信简,道:“陶大人另有要务,此事请副使大人亲自去办。”

她刚才在书房,已经将那些杀头任务都仔细分割过了,一部分人去羁押军官,一部分人去拦截粮草,她没有说明那是军粮,只说那是上官家对外私运的粮食,要求务必拦截,众人毫不怀疑,凛然遵令,匆匆而去。

凤知微又掏出一封信,对等在门外的顾南衣道:“拜托顾兄去找一趟燕怀石,告诉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掏空世家的私仓,立即运一批粮去闽南。”

顾南衣摇头,忽轻轻一弹指,屋檐上便冒出个灰衣人,接信而去,这是凤知微第一次亲眼见着守卫在自己身侧的隐形人,看来自从她认出那白衣人便是宽袍客,这些人也就从地下转为公开了。

凤知微立在屋檐下,看着按察使衙门的人分批离开,脸色微微发白。

现在只有她知道,她仅仅根据猜测,便做了天下最大胆的事,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出了差错,她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然而饶是如此,她还是怕自己还不够大胆,反应还不够快。

一军之重系于粮草,闽南前方十万将士,已经和常敏江交战,在宁弈指挥下连战告捷,常敏江地盘已经收缩成一小块,在这种情形下,粮草一旦出了问题,不仅战局会全盘翻转,闽南要血流漂杵,连带南海,甚至更广阔的疆域,都会遭殃。

她握着手指,手指微凉,却也没有时间再去后怕,飞身上了马,直奔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衙门前停着八人抬的绿呢大轿,门政笑着告诉凤知微,“吕大人刚来。”

凤知微点头,急步进入衙门直奔书房,人却不在,书房里清茶犹自冒着热气,书房打扫的小厮告诉她,吕大人要寻一帧旧年卷宗,那个在衙门内库里,周大人亲自陪着去寻了。

衙门内库……一般都是比较陈旧昏暗的地方。

凤知微越发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一瞬间急步如飞!

周希中正陪着吕博在找一卷文书,脸色微有些不耐烦。

叫书办师爷来找就是了,非说事关重大,要亲自来寻,又拖了他一起,关了门,举着油灯踩着梯子在高高的案档架上寻找时,又不慎落了灯,现在库里光线昏暗,看他怎么找!

他敲着桌子,想着等下怎么和吕博谈处理那批涉案军官的事,如今吕博督办着征南粮草,正值战事人员吃紧,这一动十几个,弄不好还要军中清洗,只怕很难处理,得想个妥当的办法。

忽然看见吕博的肩膀,似乎动了动。

他觉得有点奇怪,又仔细看了眼,这一看才发觉,那块地方动的奇怪,不像是吕博自己在动,倒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拱。

他正想再看个清楚,吕博已经从梯子上下来,拿着一卷东西,笑道:“好歹找着了。”

“到底什么东西?”周希中想着他神秘兮兮的,有点好奇。

吕博摊开手中案卷,示意他低头,“你看——”

绿光一闪。

“砰!”

库门被人重重撞开。

一人冲进来,大喝:“闭眼!”

周希中一低头间只觉哪里绿光一闪,随即便眼睛刺痛,听见这一声立即知道不好,赶紧闭眼低头向后便退,听见对面吕博冷笑一声,接着便觉得尖锐的东西扑面而来。

却有人从他身后扑来,带来更凌厉的风声。

来的正是凤知微,闭眼冲入,手一撒,扔出两只笔猴。

两道金光在半空中一闪,直奔绿光而去,从吕博袖子里钻出来的大王,一看阴魂不散的老相好又到了,气得呱呱一叫,唰的一下转身就走。

吕博没想到这个宝贝竟然对着两只小猴子不战而逃,大惊之下也赶紧逃,凤知微早已在他退路上等着。

吕博抬手便是一掌,赫然是个练家子,只是武功不怎么高明,凤知微虽然还未痊愈,仅凭从顾南衣那里偷学的精妙招数,便足可四两拨千斤,三下五下便封住了他的退路。

“黑金!”吕博突然大叫!

库门口人影一晃,现出黄衣的人影,手中一把青色的刀熠熠闪光,似要奔来。

他身后却突然无声无息出现了天水之青的淡淡人影,一道烟雾似的罩上,那人左冲右突,无论使出多么高妙的身法,都无法摆脱那道影子。

吕博求援不得,接连发生意外,大王逃走,以为拥有绝世武功的帮手却无法来帮他,心慌之下招式已乱,凤知微冷笑着,觑见一个破绽,手一伸,已捏住他的咽喉。

指下的人绝望的挣扎,用一双乞怜的眼睛看着凤知微。

凤知微不为所动。

“吕大人。”她微笑道,“您辛苦了。”

吕博面色死灰,一旁周希中捂住眼泪涟涟的眼睛,连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很简单,这位吕大人,是常家的人,”凤知微将吕博端端正正绑好,“应该就是常家留在南海的最高级别的官员了,很厉害……常家很厉害……三司之一啊,真正的三足鼎立的地方大员!竟然还给他捞着了督办粮草的差事,这不等于将自己的军队,往人家嘴里送么?”

她将怀里那都指挥使佥事和吕博的案档递到周希中面前,“早在我看这位佥事的履历时,我便觉得眼熟,后来想起,竟然和吕大人一模一样,这种情况,只有特意安排才会出现,尤其十万大山镇压蛮族那次,那位佥事作为战败有罪将领,被黜降至南海,第二年,吕大人也因为蛮族第三次战役的胜利,升职来了南海,他正巧便又到吕大人麾下……世上有这样的巧合么?”

“为了怕人发现这样的巧合,所以吕大人和他‘关系恶劣,水火不容’,可是试想,如果真的关系恶劣水火不容,那么怎么会容得他一直在自己军中,给自己添堵?”

凤知微还有句话没说,那批在陇西出现的刺客,再次出现时是在南海和闽南交界处的乌吉山,乌吉山正靠着会龙县吕博所在地,而那批人被发现后自寻死路往丰州跑,是因为吕博来了丰州,他们寻求庇护来了,那个叫黑金的首领,带着大王留在了吕博身边,而其余落入按察使衙门的,则被大王杀死灭口。

“糟了!”周希中忽然想起一事,大惊失色,“那佥事是吕博军中特办的督粮官!当时就是因为吕博任用这个‘死敌’做督粮官,我们才觉得他为人公正……”

“我已经命按察使衙门追回在路上的那批粮草,并命燕家火速调集世家存粮送往闽南,请大人立即安排府军护送送粮队伍,并在事后以官府征粮价给予世家补偿。”

周希中瞪着有点模糊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凤知微,这个小子,他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太小看他,这等细密心思,这等雷霆决断,这等无畏举措,还没抓到证据就敢悍然动军粮押军官,这般胆量,以往他未曾见过谁有,以后想必也再见不着谁能有。

当初鼓动万民砸船请愿,如今想来,实在是很蠢的举动啊……

凤知微并不理会他震惊眼神,转身遥遥望着南方,在心底轻轻叹息。

宁弈,但望你一切都好……

长熙十三年十月,常家在南海一败涂地后,埋在南海最深的棋子在紧要关头浮出水面,都指挥使吕博竟然是常家细作,并领征南大军最要紧的粮草督办之责,若不是钦差大臣魏知及时发现,追回掺毒军粮,并火速以世家存粮替补,征南大军必将遭受重劫,据说按察使衙门所属拦截住军粮时,粮草队伍离征南大营只有十里。

可以说,这事从根本上加速了常氏的灭亡,常氏信心满满握在手中,潜伏十年,准备最后拿出翻转战局的杀手锏,未堪凤知微一击,正是从吕博的事发,所有人,包括常氏自己,都已经看见了常氏最后末日的即将降临。

此事周希中上报朝廷后,朝廷下了满满一长篇嘉奖旨意,连篇累牍表达了对凤知微的赞赏,达到嘉奖圣旨前所未有字数之最,满朝都在议论,这位十六岁的钦差大臣,回京后必将鲜花着锦,再上层楼了。

凤知微却不在意这些,她关心的是蛊毒的解法,顾南衣擒下了那位叫“黑金”的闽南刺客首领,并用他自己的手段,逼得他找回了大王,顾少爷把自己和这两位关在一个屋子里,半天之后,黑金就变成了白金,往昔的阴冷硬气都没了,气息奄奄的表示,各位想和他谈什么都可以。

于是凤知微知道了淳于猛的经历——果然是笔猴救了他,那晚淳于猛拼死阻拦,重伤十余处,刺客们最后准备一刀结果他的时候,笔猴跳了出来,刺客们当即大惊失色。

在闽南的传说里,这种笔猴其实已经不是那种供人赏玩的宠物猴,而是闽南万毒之宗,这种毒祖宗,本身是没毒的,却对闽南巫族仗恃着伤人害命的各种活蛊有威慑之力,所经之处,万蛊退避,蛊和本主心意相通,蛊怕的祖宗,本主也无法伤害,还得好好供着,黑金因此想将笔猴养驯据为己有,笔猴又拼命要护着淳于猛,淳于猛这才保得一命,被他们一路带着养伤,直到在丰州附近,那些人自顾不暇,才让淳于猛逃了出来。

至于淳于猛中的蛊,还是黑金下的手,用古墓尸气养出的“舌蛊”,这东西不是活物,笔猴也无能为力。

知道这些蛊的来历,凤知微便将黑金交给那白衣人,那人自称姓宗,名宸,凤知微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天下有哪位精通医术的宗姓男子,估计又是个假名。

淳于猛三天后开始渐渐恢复了神智,对气味的辨别也趋向正常,宗宸却说淳于猛味觉被破坏,从此以后将很难尝到食物的真味,凤知微想到淳于还算年轻,今生今世却再也不能尝到食物之美茶水之香,不觉黯然。

好在淳于猛是个豁达性子,清醒过来后一句不提,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令人错觉他的口味完全正常,就是有时会误把生姜当作红烧肉,津津有味的吃下去。

治好淳于猛后宗宸便离开,临走时给了凤知微一个纸包,说是研制出来的蛊的解药,凤知微令人快马飞递闽南,又过了几日,燕怀石从征南大营运粮回来,笑嘻嘻的上门来。

他装作很辛苦的样子拼命抹汗,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往凤知微眼前一推,对她挤眼睛。

“嘿!有人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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