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女孩子的头抵在燕洵的胸膛上,声音有些闷,特委屈地说,“你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燕洵信誓旦旦地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做不到谁不是两条腿走路的。”
“那行,你走吧。”
“不行,还有一件事。”燕洵突然正色道,“这件事很重要,你要认真记着。”
“嗯?”楚乔顿时抬起头来,眨巴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什么事啊?”
“作为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一起战斗、一起生活的朋友,我对你有一个最诚恳的劝告,你必须要时刻记住。”
楚乔皱起眉来,聪明的她似乎已经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她疑惑地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做人给我坦白点!”燕洵厉喝一声,突然俯下头,一下吻在楚乔的嘴上,霸道的气息顿时侵入,男人手按着少女的后脑,唇齿相交,舌头顺势而入,霸道且强势,瞬间就突破了少女脆弱的防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气息登时紊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茫茫雪原上一片银白,当着五百护卫团的面,燕北之王**参谋处楚大人……
直到楚乔就要背过气的时候,燕洵才稍稍放开了她,看着她面红耳赤地左右观望,活像一个偷东西被现场抓住的贼一样,燕洵顿时哈哈大笑,朗声说道:“怕什么?整个燕北都是我的。”
楚乔顿时暴走,面红耳赤地大喊道:“啊!你这浑蛋!我的清誉全被你毁啦!”
燕洵揽着楚乔的腰,眼梢微微一挑,“我说阿楚,你难道不知道吗?从你跟着我进盛金宫开始,‘清誉’这个词就已经跟你挥手告别了。”
“浑蛋!”楚乔词锋不及,见左右的人都笑呵呵地看着她,她更是气愤,指着阿精等人叫道,“不许笑!不许说出去!揍你啊!还有你,你,那个是谁,你牙花子都露出来啦!你叫什么?哪个部队的?还笑?就说你呢!”
“阿楚!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燕洵正色,一把拉过她来,“你做人要坦白点,明明是担心我出去拈花惹草,干吗搞出那么多长篇大论来,还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我看你才是欠揍。”
“喂喂!”楚乔大窘,脸红红地跳脚,“姓燕的,我是不是太久没修理你了?还要揍我?你打得过我吗?”
燕洵一哂,“我那是让着你,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好啊,过河就拆桥,不服的话咱们比试比试!”
燕洵顿时大笑,“阿楚,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故意磨磨蹭蹭,耽误我的时间。”
楚乔眼睛一瞪,怒气冲冲地大喊道:“谁舍不得你?快滚!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烦!”
“那我可真走了?”
“滚滚,没人愿意看你。”
“别后悔啊!”
“鬼才后悔呢。”
“我走了之后,自己别偷着哭啊!”
“你走不走?那么多废话!”
“哈哈!”燕洵翻身上马,朗声笑道,“阿楚,我走了,等着我凯旋!驾!”
上百骑战马顿时绝尘而去,纯白的雪末在马蹄后连成一条直线,天空上战鹰齐飞,远处风声滚滚,烈阳如金,映照着战士们离去的背影,好似一幅滂沱巨画,转瞬间,就只剩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楚乔站在原地,目送着燕洵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柔情万千。她默默地双手合十,缓缓地闭上双眼,声音平和,带着深沉的眷恋和诚恳,“万能的神祇,请保佑我的爱人,保佑他一帆风顺,平安凯旋。”
燕北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怀宋却是风雨交加,阴日如晦。
殿中没有掌灯,唯有烛影深深,空旷的陌姬殿上飘满了苏青色的纱,长长的甬道皆用白华梨木铺就,看似古朴,实则却是寸木寸金,每一步踏在上面都有独特的回声,绕梁古朴,好似穿透了上古的时光,在天涯的尽头吟唱着古老的祭调。
各宫早早地挂起了纯白的宫灯,今日是先皇纳兰烈大去的忌日,宫人们都换上了素白的祭服,连宫门前盛开的红菊都被缠上了白绢,潇潇雨声,一片惨淡。
环佩声动,鸾披环髻的宫装女子缓步走在大殿上,修眉薄唇,明眸若星,风神皎皎,卓尔不群,虽不是绝色艳丽,却也淡静若兰,素颜如雪。
大殿的尽头,是一方席地小几,小几旁,有几个宫廷小厮正在大声地吆喝,人人青筋满面,额头涨红。一个深袍蟠龙的少年也跟着众人挤在一处,手舞足蹈,明明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好似六七岁的顽童一般。
左侧的嬷嬷眉头一皱,上前说道:“长公主驾到,还不行礼?”
正在玩耍的众人一听,连忙回首。见了站在中央的女子,人人惊慌上前,跪伏于地,大声叫道:“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素衣女子静静点头,声音清淡,带着薄如晨雾般的袅袅仙气,她看着人群中那个明黄深袍的少年,轻轻招手道,“煜儿,过来。”
少年搔了搔头,颇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女子身旁的下人们急忙行礼,参拜道:“给皇上请安。”
年少的皇帝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胡乱地摆了摆手,抬起头来,嘴角却有口水流出来,像个害怕先生的孩子一样,对着当中的女子说道:“皇姐,我没惹祸。”
殿内明烛光影,女子掏出绣着芝兰的手绢,轻轻为少年皇帝拭去口水,说道:“皇姐知道。”
皇帝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别人却听不清,女子叹了口气,问道:“今天是父皇忌日,煜儿为什么不愿意去庙陵进香呢?还叫人打了路公公?”
皇帝的声音很小,低着头说道:“我……我不想去……”
女子垂着头,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呢?可不可以告诉皇姐?”
“因为……因为……”皇帝抬起头来,一张白净俊秀的脸孔憋得通红,争辩道,“因为长陵王他们总是笑话我……我不喜欢跟他们玩。”
外面雨声清脆,有风穿过回廊,带着潮湿的味道吹了进来。许久,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不喜欢去就不要去了。”她对地上跪着的一众小厮说道,“好好陪皇上玩。”
“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齐声应和。女子转身带着宫人们离去,不一会儿,身后的喧哗声又起,听那声音,竟是那般欢快和喜悦。
有谁能想到,占据大陆最富饶地域的怀宋,其当位的皇帝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傻子?他的心智将永远停留在十岁孩童时期,永不会长大。这件事,是怀宋皇室的最高机密,怀宋长公主处心积虑谋划多年,一直将此事对外隐瞒。可是如今,随着纳兰红煜渐渐长大,成年亲政的时日也被一拖再拖,朝堂上的反对质疑之声也日渐高涨,她终于感到独力难支了。
当年,驰骋一生,开创东边大片海域疆土的纳兰烈临死之前,望着稚女和傻儿,只仰天长叹一声:“杀孽太重!”便悲然辞世,留下这万顷巍峨江山,全部落在了那个当年还不足十五岁的少女的肩上,一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
望着前方缓步而行的瘦削背影,云姑姑心下一阵恍惚,不觉经年,当年双髻垂肩的稚龄少女,如今已过了双十年华,如花青春,就在这深深的宫闱中缓缓过去了。尽管外面风传长公主如何精明决断,如何智慧绝伦,甚至近年来已有人暗中怀疑长公主擅权揽政,乃至软禁帝皇,大权独揽等,却独有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心中装了多少苦楚。
五年,一个女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呢?
“公主,夜深了,回宫休息吧。”
纳兰红叶轻轻摇头,“御壑殿还有些公文需要批复。”
云姑姑连忙说道:“那拿回宫批复吧?”
看着从小照顾自己的老嬷嬷急切的面孔,纳兰红叶淡淡一笑,说道:“好。”
云姑姑大喜,连忙吩咐人前往御壑殿取公文。一会儿工夫,柔芙殿里已掌起了明晃晃的宫灯,一派金碧辉煌之色。尽管纳兰红叶并不是张扬显贵之人,但是宫中人都知道,这宫里真正的主子是谁,服侍起来自然万分小心。
已经将近三更,云姑姑偷偷进来看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见桌上未批复的公文渐渐低矮,可是最后,却见长公主拿着一方边疆书信久久不落笔,终于忍不住走进来,皱着眉头问道:“公主,什么事这么难决断啊,三更了,明早还要上朝。”
“嗯?是边邑的商报。”纳兰红叶有些发愣,被人打扰,竟出奇地有几丝窘迫,她拂去眼前的碎发,对这个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隐瞒,说道,“大夏已经发兵攻打燕北了,燕北急需药物和粮草,还要以矿产兑换我们的兵器。”
云姑姑显然不是一般的妇孺,轻轻地皱眉,“不是前几天刚刚送去了一批吗?”
“微末之物,杯水车薪,长乐侯和晋江王一力阻拦,以东海战事将起为借口,物资大大不足,况且如今因为北方战事,物价飞涨,之前收取的燕世子的金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纳兰微微蹙眉,忽听沁安殿方向有人喧哗,她起身问道:“外面什么事?”
云姑姑连忙出去一趟,稍后回来笑道:“没事,小殿下夜哭,皇后担心小殿下受凉生病,派人传了太医。”
纳兰眉梢一挑,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没事,不过是小孩子夜里饿肚子罢了。”
纳兰微微一笑,笑容清淡,眼神落落,带着几分睿智的光芒,“这个孩子是我们大宋的希望,难怪皇后用心了,姑姑有经验,平日有空闲的时候也多照看着点。”
“是。”
纳兰缓缓落座,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煜儿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既然已经无法扶他上位,就只有寄希望于这个孩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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