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文放感觉到有人拿着刀往他脖子砍来,明明知道应该怎样才能闪避开的,身体却是不由得他控制越来越慢,可是他的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周围变得很安静,所有的兵戎相接之声都离他远去了,只有那致命的一刀越来越近。
云文放笑了笑,可是他没有闭下眼,到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死不瞑目,只是那朝他砍来的刀锋并不能令他恐惧和退缩,而且他想起了任瑶期。
云文放以为这个时候他想起来的应该是那十几年在午夜梦回中出现的那一幕,任瑶期跪着求他放过她,可是并没有,他回想起来的是他脑海中她所有的笑颜。云文放的目光变得很柔和,手动了动不知道想要伸向何处,直到他想起来任瑶期的笑容没有一个是为了他所绽放。
任瑶期当然也有朝他笑的时候,但是那疏淡的笑容每次让他看到都恨得牙牙痒,所以最后连这种客套的笑容她也欠奉了,对着他的时候她总是防备的,不耐的,恨不能装作没有看到他。
云文放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是身体力竭的那种疲惫,而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绝望和无可奈何,他闭上了眼睛。
“将军——”跌跌撞撞护在他身后的亲随目眦尽裂,他没有再去招架砍向他自己的刀,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朝云文放扑撞了过去。
刀刃入肉的声音已经令在场所有人都麻木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不过是染红了脚下的方寸之地。
“将军——”
云文放倒下了,原本苦苦支撑的将士们眼前没有看到那个奋勇杀敌的身影,目光开始变得有些茫然,有人因为体力精神不支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个将要全军覆没的当口,从林子外头突然传来了砍杀声。
一个偷偷朝云文放走过去,想要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回去邀功的士兵手中的刀还没有抬起来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枚箭矢一箭穿心钉在了前面一棵树的树干上。
“燕北军的援军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让原本想要冲上来将这些残余的燕北军人都解决掉的朝廷军队瞬间就乱了阵脚,原本还以为是有人趁乱瞎喊,可是当看到从树林外杀进来的那些身穿燕北军盔甲的军人的时候他们能想到的就是转身就逃。
树林外,一身软甲的萧靖西坐在马上,遥遥看向云阳城城门方向。
同德上前道:“公子,树立林只是一小股人马,祝将军已经带了人进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萧靖西没有说话。
同德又道:“王爷刚刚派的人来禀报,与张将军一同前来的林公公要求停战,并承诺会马上退兵。”
跟在萧靖西后头的一个年轻将领小声嗤笑道:“打不赢就喊停战这还真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只是我们燕北是向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想得未免太美了些!”
“祝将军回来了!”同德眼尖,看到祝若梅带着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肩头上还扛着一个人。
“这是……云将军?”
萧靖西看向祝若梅抗出来的那个人,那人满脸血污一身狼狈,就像是从血水里泡过之后被人拉出来的一样,几乎看不清楚容貌了,不过在场还是有不少人将他认了出来。
祝若梅对萧靖西道:“属下是从一具尸身下面将他翻出来的,还有些气息,不过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萧靖西皱了皱眉,然后翻身下了马走到祝若梅面前去探云文放的脉搏,片刻后他叹息一声,吩咐同德道:“先处理一下他身上的伤,然后送他回城,请大夫尽力救治。”
同德应了一声,然后立即从祝若梅手中将云文放接了过去,扛着药箱的随军大夫也跑了过来。不过一般随军的大夫医术都是广而不精,燕北军中唯一一个擅长外伤的大夫跟着燕北王走了。
那大夫看到云文放身上的伤势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帮他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萧靖西看了一眼,提醒道:“先用针灸给他止血,然后尽快送回城。”
大夫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虽然这样可能会造成失血过多的人因血脉不通而休克,但是也总比人还没有送回去就因血流殆尽而死在路上的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看这位少爷自己的造化了。
萧靖西吩咐完了大夫这一句就对祝若梅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回城了。”
祝若梅面容严肃地行了一礼:“属下领命!”
萧靖西吩咐了其他几位将领一番,然后便上了马带着他自己的侍卫往云阳城方向去了。
等萧靖西的人马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有人轻咳一声,小声道:“公子爷看着像不像是归心似箭呐?”
祝若梅耳朵尖听到了,眼睛一瞪:“小兔崽子,你胡咧咧什么!公子也是能让你随便偏排的?欠揍吧!”
那副将面色一整正要认罪,却见祝若梅翻了个白眼:“你个连媳妇也没有的人,知道个屁!这不叫归心似箭,这叫意恐迟归!”
众人一愣,然后哄堂大笑,那副将也摸着头傻笑起来。
燕北王妃已经回了王府,看到任瑶期安然无恙的时候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开始重新疏离王府秩序,云太妃也被送回了自己的兰樨殿。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下?”桑椹问道。
任瑶期昨夜一夜未睡,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心性坚定,从头到尾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并没有影响到自己肚子里的胎儿。
任瑶期也觉得自己应该去休息一下,尽管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睡不着的,不过为了孩子她还是让桑椹伺候她在里间的床上躺下了,就像昨晚一样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任瑶期听到了帘子被掀开的声音,然后是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苹果或者哪个小丫鬟进来了,因为守在她身边的桑椹和南星都没有出声,所以她也没有在意。
直到那人走到她床边停下,身影挡住了从南窗照进来的光线,任瑶期皱了皱眉,眼睫一动想要睁开眼,那人却是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的时候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任瑶期身子一僵,然后脸上便露出了柔软的微笑,没有挣扎,她在来人脖颈间轻轻蹭了蹭:“你回来了?”
这寻常的一句就好像那人是今日早上出了门办了一件小事,傍晚便回了家。
来人的回答是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将她抱紧了。
屋子里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退了下去,任瑶期安安静静地让萧靖西抱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抬起了头看向他。
萧靖西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一些,下巴上还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任瑶期抬起手,一寸一寸地抚摸他的容颜,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动作间满是两人才能体会到的柔情。
“对不起……”萧靖西开口道,声音低沉暗哑。
任瑶期闻言笑了,探头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谢谢。”
两人对视着,都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萧靖西说对不起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让任瑶期陷入了危险之中,且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她身边,他还让她挂心了这么久。
她说谢谢是感谢他守诺归来,只要他回来了,对她而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萧靖西忍不住想要亲吻她,可是唇才一碰上他就又直起了身子,有些懊恼道:“我应该换一身才进来的。”
萧靖西回来的时候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看到她,尽快看到她,看到她安然无恙,所以他几乎是脚步不停地回到了昭宁殿,连想要进来通报的人都被他抛到了身后,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萧靖西意识到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地就进了房,心里很是后悔,他这一路并不轻松,身上难免的沾染了血腥。所以在任瑶期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他就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任瑶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却是挂着温柔的笑。
任瑶期原本想要等萧靖西回来与他说会儿话的,可是这一回不知道为何她的头才一靠上枕头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南窗的炕几上点了烛台,微弱柔和的光线让屋里显得安宁静谧。
任瑶期伸手摸了摸身侧却摸了一个空,她立即坐起了身来,面上有些茫然。
她好像梦到萧靖西回来了。
守在一旁的苹果连忙走了过来:“小姐您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姑爷他吩咐厨房准备了粥,奴婢……”
苹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任瑶期抬起头来看向了她,话音不由得顿了顿,被所有人认定不够聪明变通的苹果话锋一转:“姑爷之前一直在屋里陪着您,不久前才被同德请去了书房。”
任瑶期笑了:“知道了,我饿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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