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奇着实被庄小慧的态度气到了,便也打消了先礼后兵的念头,冷笑道:“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你家的棉布若是不降价,我们会让你连生意都做不下去。除非离开京城,否则你们兄妹俩没有活路,你们休想再赚到一个铜板!”
“我好怕哦!”庄小慧抱紧自己,夸张地抖了抖。
一名富商端着一杯烈酒走上来,笑容别有深意:“知道怕了吧?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咱们今儿个便冰释前嫌。你若乖乖听话,诸位□□后都会照顾你。”
一杯酒下肚,后面自然会有更多酒。被灌醉后的庄小慧将遭遇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事实上,这也是商会众人老早商量好的计策。
所谓的照顾,不过是把庄小慧当成公用禁脔而已。一个女人想要在商场站稳脚跟,自然得付出比常人更高昂的代价。
余玉贤什么都知道,却并未开口提醒。那一丝浓到极致的嫉妒让她心魔陡生。
她躲躲藏藏地活了二十年,每天被胸前厚厚的纱布缠得近乎于窒息,凭什么庄小慧却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庄小慧接过那杯酒,狭长眼眸微微一眯。
那名富商直勾勾地看着她,笑容越发猥琐。
壮汉大步走上前,正准备阻止,却见庄小慧扬起手腕直接把酒洒了富商满脸,继而狠狠砸了杯子,笑容冷冽:“老娘需要你们这些孬种照顾?你们当老娘的哥哥是死的吗?我今日也把话撂在这儿,谁他娘的想让我生意做不下去,我改明儿就让他赔得倾家荡产!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不信咱们走着瞧!”
杯子碎了一地,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庄小慧却一刻不停地站起来,旋身便走,绚丽裙摆在空中撒开,又漂亮又刺目。
壮汉连忙跟上她,嗓音低沉地说道:“姑娘慢点走,小心脚下。”
“别叫我姑娘,叫我东家。”庄小慧头也不回地说道。
壮汉微微一愣,继而无声笑了:“好的东家。”
两人匆匆前来,又匆匆离开,不曾被威胁到,反而放下了更狠的话。
商会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带着惊悸的神色。泼辣的女人他们见得多了,但是像庄小慧这种身上带着匪气的女人却是头一回见。
她临走时说的话仿佛不是在开玩笑。
“孟兄,她不肯降价,咱们怎么着?”一名富商小心翼翼地问。
“照先前说好的,断她货源!”孟长奇咬牙切齿地拍桌,继而划拉了一圈,勒令道:“你们多多进货,我要让那个小贱人再也买不到半匹布!”
众人唯唯应诺,余玉贤自然也不敢唱反调。
她家的铺子开在庄小慧的铺子对面,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只这半个月就亏了不少钱,若是再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去进货,日子怕是很难过。
好在今年的秋天特别冷,想必冬天会更冷,囤积了这么多棉布,霜降的时候不愁没人买,价格还能定得更高,少说也是现在的五倍以上。
余玉贤暗暗算了一笔账,觉得能大赚,回去之后就把银子全都拿去买布了。
奇怪的是,从这天开始,她频繁梦见庄小慧穿着女装在满是男人的殿堂里阔步行走的场景,而梦中的自己却像一只老鼠,只能披着一张灰不溜秋的皮,躲在暗处又嫉又恨地看着对方。
她想冲出去掀翻庄小慧,刚跨出一步却被周围的男人狠狠绊倒在地。
醒来之后,余玉贤的心情总会抑郁好一阵儿,脾气一天比一天古怪暴躁。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外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东家,我一个大男人整天跟着你不合适。我给你找几个会武艺的女子来伺候如何?”
他的语气很诚恳,眼眸却十分晦暗。这份差事他原本不想接,如今可以回去,他的心却又难受得厉害。
若是换了寻常姑娘家,这会儿肯定一口就答应了。
但庄小慧是头倔驴,隔着竹帘轻轻哼笑:“世人越是看不惯我,我就越要特立独行。带着你怎么了?你见不得人吗?”
她掀开竹帘,狭长妙目上上下下把壮汉扫了一遍,曼声道:“你长得这么英俊,体格这么健壮,气势还这么迫人,真挺拿得出手。”
壮汉脸颊烧红,讷讷难言。他按了按胸膛,唯恐自己狂乱的心跳被少女听见。
庄小慧探出头,直勾勾地看着壮汉,模仿哥哥扬起唇角,狡黠地笑着:“我偏要带着你到处走!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壮汉飞快看了少女一眼,哑声开口:“东家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那便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庄小慧笑嘻嘻地问。
“我叫万钧。”壮汉认真介绍自己:“雷霆万钧的万钧。”
“雷霆万钧的万钧,真是好名字。”庄小慧把这个名字含在舌尖呢喃,嗓音似云朵一般绵软,弄得壮汉面红耳赤。
“我问你啊,”庄小慧靠近壮汉,在他耳边低语:“我嫂子是什么样的人?”
万钧滚烫的耳朵顿时一凉,斟酌半晌才言简意赅地说道:“他富可敌国、权势滔天。”
只是,他不是你嫂子,是你哥夫。
哥夫,是这么叫的吧?
想到这里,万钧的浓眉拧成了疙瘩。
庄小慧看出了他的为难,便也不问了,轻轻一笑,带着馨香的热气便全都喷洒在万钧脸上:“好啦好啦,不为难你啦。反正我哥哥早晚会把我嫂子带回来给我看的。”
她缩回车厢,抱住暖炉,靠着枕头半眯眼睛打盹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猫。提起哥哥,她就会变成这副全然放松的姿态。
万钧定定看她一眼,然后才把竹帘放下。他坐到竹帘前面,用自己强壮的身躯挡住呼呼而来的冷风,心里却流淌着一股奇异的暖流。
庄小慧离开流云斋后胡乱逛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悠悠地出了城门。
途中,万钧帮她解决了几波跟踪者。看来商会那帮人很想找到她的货源。
这也让庄小慧提高了警惕。
来到工厂后,她为十几名工人多发了一个月工钱,却要求他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吃住全在厂里解决,不准以任何形式与外面的人联系,违者立刻赶出去。
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实行,她不得不这样做。
好在她招收的这十三个女人要么是无儿无女的寡妇,要么是济善堂的孤女,身上没有任何羁绊,除了工厂无处可去,自然都答应了。一个月能拿三两银子的工钱,有暖炕睡,有厚衣服穿,有丰盛的饭菜吃,她们疯了才跑到外面去挨饿受冻。
再者,若不是东家收留了她们,她们早就死了。这会儿甭说为东家保密,便是让她们为东家赴死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很配合,庄小慧也就放心了
但万钧却不这么想,离开之前派了几十号人手潜伏在周围,以防外人窥伺。
当天晚上两人就出发去收购棉花,而商会那群人则大肆采购布匹。
“哥哥我走了哦。”临行前,庄小慧趴在车窗边依依不舍地说道。
“走吧走吧。”庄理站在台阶上挥手。
“我跟他一块儿出去,你放心吗?”庄小慧指了指坐在车辕上的万钧。
看见庄理的目光扫过来,万钧连忙低下头,以示恭敬。
“我的确不放心。”庄理摇头轻笑。
万钧心下一沉。
庄小慧却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就知道哥哥还是担心自己的。
“我怕你把他吃咯。”庄理忽然转了话锋。
万钧冷硬的面庞迅速烧红,头顶也差点冒出烟来。
庄小慧娇嗔地喊了一声哥哥,探头看了看万钧,发现他竟羞涩得厉害,顿时自己也笑了。还别说,这个红成虾米的男人看上去真的挺美味。
“出发吧,路上小心,这一路都是你嫂子的人护着你,回来你要好好感谢你嫂子,知道吗?”庄理摆摆手。
“知道啦。还没大婚就开口嫂子闭口嫂子,哥哥你偏心。”庄小慧酸了一句,却又展颜而笑:“但是我好开心,因为哥哥和嫂子的感情一看就很好。哥哥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等我这回赚了钱,我帮嫂子准备一份大大的彩礼!”
庄理走上前,揉着她的脑袋,笃定道:“你也一定会幸福的。你的嫁妆哥哥给你准备一份更大的。走吧,别磨叽了。”
庄小慧点点头,这才缩回马车。
万钧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沉声道:“主子请放心,属下定然会好好照顾姑娘。”
“说了是东家,不是姑娘!”庄小慧从车厢里探出脑袋。
庄理愉悦地笑了,万钧转头看她一眼,目中全是温柔。
翌日,收到皇叔口谕不得不回宫念书的凤易驾着马车苦哈哈地接走了庄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凤易躺在车里哀叹,瞥见表弟的穿着打扮,立刻问道:“你怎么穿了一件粉色衣裳,还绣满桃花?”
“好看吗?”庄理拿出一面西洋镜照了照。
“好看,这样花哨的衣裳只有你才能穿出味道。表弟你怎么了?该不会撞桃花了吧?”凤易一咕噜爬起来,表情非常兴奋。
“嗯,的确撞桃花了,而且还是一朵大桃花。”庄理笑睨他一眼。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入皇城,径直停在宫门口,外面传来车夫诚惶诚恐喊皇上的声音。
凤易吓了一跳。他打死也没想到皇叔竟然会跑到宫门口来迎接自己,这是捧杀呢还是捧杀呢?
他心乱如麻地掀开车帘,却见皇叔已经登上马车,正探头看进来。而他家表弟立刻扑到皇叔怀里,双手搂住皇叔的脖子,一边轻笑一边啄吻皇叔脸颊。
脾气特别暴躁的皇叔竟然嗓音低沉地笑了。
凤易:“!!!”
艹,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个给你。”庄理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
凤冥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收进荷包。两人抱在一块儿耳鬓厮磨、喃喃低语,然后一个去上朝,一个去读书。
坐在龙椅上的凤冥拿出密码棒,把纸条卷上去,转动每一个平面,最终看见了这样一句话:【只分开一天而已,我就好生想你。】
他抚了抚薄唇,当场低笑起来,吓坏了站在金銮殿内的一众朝臣。
前天的确是承恩公府的忌日吧?皇上怎么还能笑出来?莫非他终于被心魔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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