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容送往御前的信,六百里加急一路送过去,不到二十天就到了。
乾隆这会儿也在回銮的路上了,听到宫中有信传来,急忙叫人送上来。
结果一看信,立刻大喜“好”他拍案而起,脸上满是笑容。
和他一起正在议事的几个大臣有些惊讶的看向乾隆,乾隆却高兴的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中的信纸,笑道“中宫产子,如今已经母子平安。”
一听这话,大臣们也都做出一副欣喜状,跪下恭贺皇帝有了嫡子。
乾隆高兴的什么似得,直接下诏,命三品以上大臣,上笺表与自己同喜。
见着乾隆如此兴头,跪在底下的几个大臣互相打量了一眼,也没多言,具都应下。
而乾隆则是匆匆挥退了他们,自己往太后住处,去给太后报喜了。
太后这会儿正在和几个随驾的妃嫔说话,嘉贵妃因着这次出行,到底又复了宠,此时显得格外高兴,正眉飞色舞的和太后说她这次出行的见闻。
太后听着也挺高兴,有时候还会搭几句话。
结果正热闹着呢,乾隆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意气风发。
妃嫔们都起身行礼,乾隆随意的摆了摆手,两三步走到皇太后身边,给太后行礼“皇额娘,大喜啊”
太后一愣,拉住了乾隆的手“可是皇后那儿有信了”
太后这几日一直算着静容生产的日期,因此乾隆一开口,她便有了猜测。
乾隆高兴的点点头“三月初八,中宫产子,如今母子皆安,皇后便命人给我报喜。”
太后顿时满脸喜色“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我便知道皇后是个有福的。”
乾隆和太后母子俩高兴的不能自已,但是底下坐着的妃嫔们却各自心情复杂。
令妃自伤其身,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纯贵妃不动如山,仿佛并未被这个消息动容,嘉贵妃却是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丝狠狠,到底是让她躲过去了
想到这儿嘉贵妃又眯了眯眼,心中冷笑,生出来又如何,这宫里多得是生出来又养不活的孩子,反正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永珹的地位的。
嘉贵妃心中谋算,坐在多面的纯贵妃也仿若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嘴角隐隐勾出一个笑影,然后又迅速的垂下眼眸。
因为中宫产子,乾隆在徐州又多待了一日,还召见了当地士庶分享自己的喜悦,又当场给皇后所出的皇十子赐名永瑄,之后又趁着这高兴的劲儿,免除了江南及河南州县多年逋赋和额赋。
一时间真的是天下皆知皇帝对这个新出生嫡子的喜爱,毕竟瑄玉可是古代天子用来祭天的玉。
之后一个月,哪怕乾隆还没回到紫禁城,全国各地的庆贺折子便如同雪花似得呈了上来。
毕竟皇帝都亲口说了让大臣和他同喜了,大臣自然也不会见外,马屁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乾隆一路声势浩大的回朝,但是静容这边却依旧平静,一边坐月子,一边每天看看孩子。
至于皇子的洗三和满月,因着皇帝太后不在宫里,也没有大办,静容倒也不觉得委屈,毕竟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要是真的大办,小孩子也受罪。
但是宫外的那些命妇们,却各个都很积极,都递了折子要进宫给静容请安道喜。
静容想了想,最后还是应了,一方面是乾隆走的时候交代了,到时候若是皇子出生,满月时不得简慢,一方面,静容也不想太过委屈自己的孩子,到底也是中宫嫡出,总不能悄没声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有什么好歹呢。
赵嬷嬷也同意让外命妇入宫同喜,不过她考虑的却是乾隆的态度,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乾隆的性格的,越是这种喜事,乾隆越喜欢热闹,若是皇后操办的太简单了,皇帝指不定又不满意了。
因此满月当日,宫中上下到底还是热热闹闹的,内外命妇都来翊坤宫道喜,静容也终于洗了个澡,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两斤,她穿上皇后朝服,笑着与命妇们应和。
这其中最激动的,还属承恩公府的人,尤其是郎佳氏,整个人激动的满面通红,小阿哥抱出来的时候,她第一个上去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看向里面的小阿哥,笑着道“真是个齐整的小阿哥,看看这眼睛,最是像了主子娘娘。”
静容听了笑笑,郎佳氏这话倒是没说错,这孩子的眼睛的确像自己,不过别的地方却像了乾隆,倒是挑了父母最好的地方长了,日后想来也是个俊秀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来恭维,这个说阿哥长得灵秀,那个说阿哥看着就有福相,反正好话又不要钱,谁都上来说一通。
最后还是赵嬷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只说到了阿哥吃奶的时间了,这才从这帮命妇中脱身。
郎佳氏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外孙被人抱走,恨不得也跟了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今儿看见十弟,倒是让我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兄长。”
殿内顿时一静,大家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孝贤皇后所出的固伦和敬公主
只见她半靠在椅子上,神色懒懒,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为之。
一时间没人敢再开口,便是和敬公主正经的舅母富察太太叶赫那拉氏,也瞬间变了脸色。
倒是静容依旧神色平静,甚至还笑着道“端慧太子聪慧不凡,人品贵重,十阿哥不过襁褓婴孩,如何能比。公主思念端慧太子,可见公主孝悌之义。”
和敬公主听了这话神色一厉,看向静容,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竟然还用孝悌之道来教训她。
只是还未等和敬公主说些什么,富察太太叶赫那拉氏赶着开了口“娘娘谦虚了,奴才看着十阿哥面相,日后定也是个聪慧灵秀的,若是皇上见了,还不知有多开心呢。”
这话是为了岔开话头,也是为了提点和敬公主,上头可还有个亲爹呢,而且肉眼可见的对皇后的这一胎十分重视,没必要在这个时机触她的霉头。
果然,和敬公主一听这话,语气一滞,到底没再开口了。
静容也像没注意到和敬公主的神情似得,笑着和富察太太说话“他小小一点人,倒也当不得这些话,没得折了他的福分。”
富察太太笑道“阿哥爷是龙子凤孙,这日后的福分可大着呢。”
话已经岔到这儿了,殿中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欢乐,在场之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如今脸上都是一副笑脸,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似得。
这次满月宴的高潮出现在乾隆命人回宫送信的人出现,静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回来了。
其他人更是心中惊讶不已,皇上竟然这般看重这个孩子。
不过不管人心理怎么想,他们还是要跪下接旨。
旨意也没什么多说的,只夸赞了皇后一番,又给皇后和新出生的阿哥赏赐了许多东西,然后在旨意最后,乾隆告诉诸人,他给这孩子取的名字,永瑄。
瑄是什么意思,但凡读点书的人都知道,一时间殿内倒是一静,不过静容却没有多想,直接领旨谢恩。
这种文字游戏实在没意思,永琏的琏字还是继承宗祧的意思呢,结果不早死了,先皇的六弟还叫胤祚呢,又有什么好下场
更不必说原主那个儿子永璂,璂也是帝王冠冕上的玉,但是又有何用呢
这世上,若是一个名字就能定下一个人的命运,就未免想的太容易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名字也是看重的意思,静容心里还是领了乾隆的情。
她知道,乾隆这个人多少有点嫡子情节,不说先头的永琏永琮,便是永璂,他一开始可能也是抱了很大期待的,只是先是永璂可能没那么出色,又有那拉皇后剪发,这才把永璂给炮灰了。
后来立十五阿哥永琰,也是先把他死了二十年的老娘追封为皇后,有了一个嫡子的名义。
这么说来,她的这个孩子,在先天上还是有优势的,至于后天怎么发展,也只能看他自己了。
静容心中思绪繁多,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只看到皇后宠辱不惊,遇到这种十分荣耀的事儿,甚至还有工夫,和传旨太监寒暄,顺道问了问乾隆和太后的近况。
一时间人们倒是对静容有些钦佩了,这才是能稳得住的人啊,怪不得人家当皇后了。
那个传旨太监看着静容这样,眼中神色闪了闪,嘴上倒是十分利索的将皇帝和太后的近况一一回禀,总之就是一切都好,大约五月底就回来了,主子娘娘不必担忧。
静容笑着点点头,便让人领着这太监下去休息了。
和敬公主脸色发青的看着这一幕,她只觉得此时皇后脸上那浅淡的笑容都带着一丝讽刺。
皇阿玛来这一手,倒是让她成了跳梁小丑,大大的丢了脸面。
虽然她内心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赶了巧,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怨恨,二哥没了,七弟没了,额娘也没了,如今那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人,却坐上了额娘的位置,这让她心中如何舒服。
不过和敬公主到底也是孝贤皇后精心教养长大的,面子上还是能维持的住,因此只是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她淡淡的看着静容,心中冷笑,别看如今荣耀加身,这皇后的宝座也不是这么好坐的,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一直得意下去。
静容此时也已经有些疲惫了,因此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大家散了,不过她倒是没忘记和富察太太打招呼“舒妃的产期只怕也在这一两个月了,你们到底是亲姐妹,今儿好不容易进宫,夫人也可去看看她。”
富察太太听了一脸的感激“娘娘厚恩,奴才惶恐。”
静容只是笑笑“不过是小事罢了。”说完看向站在一侧的白青“你领着富察夫人过去吧,小心别误了时辰。”
白青笑着领命,然后便带着富察夫人离开了。
至于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告辞退下,只郎佳氏带着孙媳妇钮祜禄氏留了下来。
静容也十分客气,命几个大宫女将命妇公主们送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白芷他们也回来了,而静容早就被赵嬷嬷伺候着进里间换下了朝服,穿上了轻便的常服。
白芷见了,又给静容斟了茶,问道“娘娘可要通头”
静容看了看时辰,点了点头“通一通吧,今儿这发髻压得我脖子疼。”
白芷小心的给静容散了发髻,一下一下的给她通头,静容则是靠在软枕上,神色懒懒。
郎佳氏坐在一对面,有些不忿道“公主今儿是怎么了,往日里也不见她是个刻薄的,如今倒是在这样的场合给娘娘没脸。”
静容听了嗤笑一声“往日里,那些旁的人又不会戳她的眼,如今见我得意,心中总是不平,这也是人之常情。”
郎佳氏听了皱眉“娘娘总是好性,什么都替旁人想着,却也不见她们这些人想想娘娘的苦处。”
静容依旧半阖着眼“额娘总是为我着想,但是我做事只凭本心,至于旁的人如何行事,我哪能管得了,这世上之人,只要能管得好自己,便是难得了。”
赵嬷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笑“娘娘倒是格外通透宽厚之人,想来日后也是有福的。”
静容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这几日,她不知听了多少自己有福,也是没想到,只是生了个孩子,便是有福了,那嘉贵妃和纯贵妃岂不是大大的有福。
静容没说话,郎佳氏先得意的开了口“嬷嬷这话说的不错,娘娘是个有后福的,今儿受了委屈,明儿指不定就又补回来了。”
静容对郎佳氏这番高论,着实不能多说只能,只能无奈的笑笑。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静容又和郎佳氏多说了几句,连带着也和钮祜禄氏说了几句话,不过钮祜禄氏是个文静的,倒是不多言。
静容见她如此,忍不住笑笑“讷苏肯便是个闷罐子了,你也话不多,你们夫妻俩倒是有夫妻相。”
这话说的钮祜禄氏脸蛋发红,郎佳氏听了却没有静容这般客气,只笑着调侃“什么夫妻相啊,我看着倒是一对锯了嘴的葫芦。”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笑了,钮祜禄氏也闹了个大红脸,十分不好意思。
静容见她如此,倒是十分慈爱的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都是一家人了,平日里也不需这般谨慎小心,轻快自在些也没什么。”
郎佳氏听了跟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呢,我往日里也这么劝她,只不过这孩子虽然性格沉默些,管家却也是一把好手,与讷苏肯相处的也好,我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那就好。”静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伸手将自己手腕上一对镯子卸了下来,戴在了钮祜禄氏手上“你和讷苏肯相处得宜便好,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对镯子便带着玩吧,我只盼望着你们小夫妻能同心同德,家业兴旺。”
钮祜禄氏有些害羞的看了一眼郎佳氏,郎佳氏点了点头,她这才收下镯子,小声道“大爷虽然话不多,却也是个能干的,对奴才和家里人也十分贴心,奴才日后定然会好好照料大爷。”
静容听了点了点头,能说出这番话,也就说明相处的还算不错了,这个年代盲婚哑嫁,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不易。
“如此便好。”说完静容又看向郎佳氏“额娘平日里在家也好好好约束哥哥嫂子,哥哥是个糊涂的,嫂嫂的性子又是个不饶人的,到底还是要家和万事兴才是。”
静容这话说的隐晦,但是郎佳氏心里却一清二楚,她这是怕钮祜禄氏不是讷苏肯母亲看好的儿媳,因此生了隔阂,所以才让自己转圜。
郎佳氏自没有什么不愿的,急忙点头。
说完了这些家事,他们也聊起了旁的。
郎佳氏便说起了这次皇帝给四阿哥赐的婚。
“您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封疆大吏之家呢,真是煊赫的很,前几日钮祜禄家办宴,咱们因着你侄媳是他们家的远方族亲,倒也收到一份邀请函,我带着你侄媳过去,那排场,说句眼皮子浅的,我看着都眼红。”
静容听了笑笑“他们家是仕宦之家,从曾祖额亦都以降,都是朝廷大员,咱们家家底简薄,哪里能比。”
郎佳氏听了这话,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还是娘娘见识明白。”
静容失笑,郎佳氏这个人虽然有种种不好之处,但是倒有一点好的,就是心思澄澈,没什么坏心眼,只这一点,静容便觉得极为难得了,若是那种贪得无厌的,指不定就要给家里求财求官了。
又聊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也不短了,静容便让白芷送郎佳氏和钮祜禄氏离开。
如此过了几日,宫中倒是又再一次安定下来了,而静容又再一次接手了宫务,只是或许是因着这次怀孕到底伤了元气,静容的精神有些不济,到没有之前那么有精力了,后来和赵嬷嬷商议了一下,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因此每天只腾出两个时辰处理宫务,其他时间自然是休养身体,外加带孩子。
说是带孩子,也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孩子才刚满月,每天倒是有一多半时间在睡觉。
等睡醒了吃了奶,这才抱过来,让静容逗一逗。
静容这个时候倒是有了耐心,每天都和他玩一个时辰,又给他读几章书,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是灌灌耳音总是好的。
若是下午天气好,她还会抱着孩子出去走走,并不一味将孩子拘在屋里。
等到把孩子哄睡了,静容还会在一边做些针线,和一些带图画的识字课本,还会带着翊坤宫的宫女们,给孩子做一些拼图游戏和积木,简直是面面俱到。
赵嬷嬷在边上看着,忍不住赞叹“再没有像娘娘这般精细的养孩子了。”
这话也是真的,往日里那些妃嫔们养孩子,不过是闲时抱过来看看,便是要给孩子准备顽器,也是直接朝内务府要,哪像静容似得,还给孩子读书,还逗着孩子说话,还亲手给孩子做课本顽器。
静容听了却只是笑笑,自己到底是从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过来的,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她即便是没做过,也是见过的,她这才哪到哪儿,不过是一点皮毛罢了,倒是让赵嬷嬷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感叹。
不过赵嬷嬷也是有她的能干之处,她调养身体是一把好手,一开始静容还有些涨奶,身体也有些虚弱,但是经过赵嬷嬷的调理,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了起来,起码现在没有一开始那么疲惫了。
而静容心里还有个想头,就是想要自己亲自喂一回奶,虽然有些不符合宫里的规矩,但是赵嬷嬷听了却说好,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人乳是大补之物,初乳更是大补中的大补。
之所以不让孩子吃母乳,只是怕孩子认准了这个味道,再不吃乳母的奶水。
因而赵嬷嬷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趁着那几个乳母不在,偷偷将孩子抱了进来,静容这才解开衣襟,喂了一次奶。
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永瑄生的肥壮,吃奶的力气也很大,静容只觉得有些刺痛,但是心中却不知怎的,觉得十分满足,或许亲自哺乳自己的孩子,也让她真正意识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和感受。
但是也是只此一次了,赵嬷嬷很快将永瑄放了回去。
她们还提心吊胆了几天,生怕这小子不认乳母了,但是却也是白担心一场,他胃口很好,四个乳母也锵锵够他一天的分量。
静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醋,原来自己这个母亲并不是特别的。
赵嬷嬷人老成精,看出了静容心中的想法,笑着道“阿哥胃口这般好,想来日后定是个强健的,娘娘也该放心了。”
一听这话,静容一愣,心中顿时有些失笑,自己怎么倒是矫情起来了,她高龄产子,本就十分危险,只要永瑄一直好好的,便是天大的好事了,自己倒是贪心不足起来了,看起来生子对人荷尔蒙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随即也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只是这样的安生日子也没过几日,五月十九日一早,静容正在翊坤宫准备皇帝和太后回銮的事情,承乾宫突然传信,舒妃要生了
静容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急忙朝承乾宫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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