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靠岸,晚来雪急,若几位修士愿意,可去妾身雪庐饮一壶热酒,稍作修整再行出发。”
丽娘站在船头,话是对大家说,但是眼却只望着方应许。
方应许了颔首应下,不说寻不寻法器问题,他们在武库秘境中奔波三日,谢无歧四处给宿家弟子添乱倒是玩得很兴,但这一路没有歇过,到底令人有些疲乏。
他转头招呼师弟师妹们下船,还没出声,就见身旁一个绯色身影灵活又矫健地从船上跳了下去,背影透着小动物一般惊慌失措。
“谢无歧。”方应许眸光不善,带着疑惑,“你把师妹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谢无歧慢悠悠地从船上下来,衣摆荡起轻巧飒沓弧度。
年俊朗面容上挂着似非色,那过于漂亮眉眼映着细碎晴雪折光,是说不出飞扬采。
“丽姑娘。”谢无歧盈盈地,对丽娘道,“雪庐方向是在前面吧,我们先去前面你们。”
丽娘见谢无歧此上道,在心里赞赏了一番。
方应许却蹙眉,往前迈了一步要追上去: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哎呀——!”
丽娘轻呼一声,提起裙摆,露出脚下一双绸面布鞋。
这寒江雪景虽美,江水却是彻骨凄寒,丽娘这双鞋在江边踩了几脚,再踩在雪地上只怕连骨头要冻住。
她抬眸,委屈无辜地望着方应许。
“公子。”
话没说出口,但要他怎么做已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了。
方应许着丽娘提起裙摆下那双脚,眉头拧得要能打个结。
谢无歧准备抬脚去追沈黛了,见方应许这副模样,忍不住转身低声提醒:
“师兄——灵器——在灵器面子上——”
在这武库隐界中机缘,有时就是帮他们一点小忙,完成一点小考验。
然,也不是所有人有这个帮忙资格,这丽娘愿意主动接近方应许,便是给他得到她机会。
……在灵器面子上。
方应许叹了口气,掏出了乾坤袋。
“把这套上!这个也换上!”
正准备美滋滋着人背丽娘,被方应许扔过来一对护膝和一双棉鞋惊呆了。
“冷还不穿上?”
方应许见她不动弹,认命地蹲下来托起她小腿,把湿漉漉鞋取下来扔掉,给她戴上护膝,又套上棉鞋。
这本是个有些逾越举止,但不知是这护膝棉鞋太过朴实,还是方应许动作太像个催促女穿秋裤妈妈,总之直到方应许起身,丽娘也没感觉到半点暧昧。
……不过暖和倒是暖和。
丽娘捂着心口,唇角攀上意。
谢无歧和沈黛已走得有点远了,方应许要去追,又身后传来“哎呀”一声。
方应许有点无奈:“又怎么了!?”
“……脚滑,摔倒了。”穿着四平八稳棉鞋,丽娘理直气壮地跌在雪地里,“脚扭到了,走不动,公子——”
方应许转过身,居临下地睨着丽娘拙劣演技。
他得有几分凶意:
“再一再二不再三,真我是老妈子呢?”
丽娘丝毫不惧,眨眨眼道:“在法器面子上?”
“……”
沈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船上走下来。
落雪纷纷,积成一片雪白,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像踩在云端一样飘忽不定。
耳边不断回响,是谢无歧带着意那句话——
百年恩爱双心结,应是三生缘夙定。
这话着耳熟,半响她才起来这话到底是在哪里过。
郊野荒冢旁,太琅城幻境里,那一日她迷迷糊糊被塞进花轿里,月夜下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喜娘这荒唐冥婚吟诵正是这一句祝词。
沈黛还记得她时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抬轿子壮汉一个能打十个她,她逃不掉,只缩在花轿里委委屈屈地骂——
狗屁恩爱,狗屁缘分。
可没到兜兜转转,他们竟是真有缘分。
沈黛脚步停在雪庐外红梅树下。
她第一次见这么大一颗梅树,盘根错节地陷在泥土里,暗褐色枝丫肆无忌惮地向上延伸,凌厉地指向苍穹,然而枝丫上点点红梅却色泽艳丽。
积雪将花枝压低,沈黛伸头低嗅,尽管这些梅花还尚未盛开,也能嗅到淡淡芬芳。
香。
沈黛忍不住又闻了闻。
然而下一秒就被谢无歧从身后拉了一把,清冷梅香渐远,转而清晰是年身上干干净净植草气息。
“怎么什么敢凑近了闻?”
谢无歧一手握着沈黛胳膊,一手折下一朵梅花。
又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轻轻碾了,凝眸仔细端详了一会,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黛回过来,肃然道:
“这花有毒?”
武库秘境是仙家灵器之地,纵有许多奇花异草,但是于人有益东西,还未曾见过什么毒物,所以沈黛并未怎么戒备。
谢无歧未置可否,只抬眸斜睨她:
“花没毒,可能是我有毒。”
沈黛:?
“不然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谢无歧起方才在船上他说完那番话,沈黛脸色比他指尖梅花还要红。
若不是船只刚靠岸,谢无歧怀疑她可能不到下船,就直接一头扎进江水里自己游上岸了。
沈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揶揄。
她自知刚才是她被吓了一跳,确实有点落荒而逃意思,但面上却不肯示弱,假装镇定地岔开话题:
“我只是……只是忽然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谢无歧定定了她一会,他出了她故意躲闪意思,却没有点明,只顺着她意思往下问:
“怎么眼熟。”
“江上有青丘,落梅十余里,《十洲三岛录》里面讲到青丘这一章插图,就有这样一处雪庐。”
谢无歧也是回忆了半天,才起《十洲三岛路》里有这么一章。
但内容他也记不太清,毕竟青丘早已随着那些上古祇一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十洲修真界地域辽阔风物众多,谁会去记一个早就消失地方呢?
除了沈黛。
“你是说,这里是青丘,这法器与青丘有关系?”
谢无歧沉思半响,也记起了一些与青丘有关传说。
“青丘有兽,其状狐,四足九尾……刚才那个丽娘,是九尾狐?”
狐分两类,有狐仙,也有狐妖,在这武库隐界里受仙人灵气渡化千年,哪怕是狐妖也早就成了狐仙。
两人正着,不远处两个人影从大雪里走来。
准确说,在走只有方应许一个人,丽娘裹着方应许披风,妩媚生姿面容上挂着浅浅意,正柔弱无骨地依在方应许背上,怎么怎么像媚骨天成狐狸精。
果要是忽略她脚上那双朴素棉鞋,那就更像了。
方应许脸色很臭,见了梅树下沈黛与谢无歧,咬着后槽牙道:
“你们俩跑得这么快,原来是来这里赏花,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啊。”
说完又对背上丽娘冷声道:
“雪庐已到了,你还要待多久?”
丽娘得寸进尺,在他耳边语调柔媚地低低说:
“哪里就到了?我还公子背我进去呢……”
女子吐息兰,温热气息泼撒在他脖颈间,方应许手一抖,差点将丽娘整个人扔进雪堆里。
不过即便此,丽娘似乎也没有生气,她拍了拍衣摆上雪花,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入了雪庐。
雪庐虽不算太大,但内里却收拾得干净雅致,哪怕是方应许这样有洁癖人也挑不出毛病。
丽娘入内,换了一身干净衣裙,在炉边温酒烹茶,从头到尾慢悠悠,不说什么让他们来,也不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沈黛耳边只热水滚滚,伴着窗外簌簌雪声,真是得人昏昏欲睡。
丽娘见她有些疲惫,将第一杯烹茶放在她手心,这一杯茶驱散了带进来最后一丝寒意,几乎有一瞬间,沈黛快忘了他们是在武库隐界内,是来寻本命灵剑。
方应许:“你接我们入雪庐,必是要考验我们,不知是怎么一个考验法?是要打败你,还是……”
“公子是喜欢罗浮春,还是玉冰烧?”
丽娘没有接方应许话,而是起身站在了一个放满酒博古架前。
“这方隐界内独我一人,这些酒酿了,也无人与我共饮,今日难得与诸位有缘,可愿陪我小酌一杯?”
博古架足有两丈,每一个空格摆了一个黑陶酒坛。
这么多酒,也不知要花费多光阴才能酿,便是一样尝一口,怕是也要醉上不知多回。
沈黛见丽娘说起这话时眼中寂寞不似作伪,便点点头:
“。”
方应许却瞥她一眼:
“什么?你忘了上次你喝酒是什么样了?你这一杯下去,是又打算给阿歧白白占便宜吗?”
谢无歧:“?我只是背师妹回去,倒也不必把我说得像个采花大盗。”
“姑娘若不胜酒力,以茶代酒也一样。”
丽娘本就没打算给沈黛喝酒,话音落下,又给沈黛续了一杯清茶。
方应许侧身与谢无歧窃窃私语:
“你觉不觉得这方隐界有些古怪?”
既不考验他们,也不放他们走,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
这方隐界下法器或许厉害,但这样捉摸不透,倒也不是非它不可,进了第十重武库,自然还有别机缘着。
谢无歧却道:
“哪里古怪,不就是青丘小狐狸上了俊俏公子吗?”
“青丘?这是青丘法器?”方应许这才反应过来,“那这个丽娘……”
谢无歧眼弯弯,似乎对刚才方应许用“占便宜”形容他怀恨在心。
“所以啊师兄,你就牺牲一下,给小狐狸采阴补阳,我们就能顺利拿到法器了。”
方应许到“采阴补阳”,脸上一阵又红又青:
“谢无歧——你怎么不去采阴补阳?”
谢无歧眼弯弯:
“不意思,我们这种有家室人和师兄不一样,不守夫德是会被浸猪笼。”
方应许:…………
旁边沈黛到“有家室”“浸猪笼”,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他觉得谢无歧纯粹就是戏,霍然起身。
“我不缺法器,此行主要是给师妹寻灵剑,既然这里没有师妹机缘,我们还不早些进第十重武库——”
丽娘见方应许冷着脸欲走,缓声道:
“公子可知第十重武库入口在哪?”
按照之前验,每重隐界走到最后就是下一重隐界入口。
不过既然丽娘这样问,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方应许沉默片刻,丽娘悠然道:
“修士们熙熙攘攘,只寻趁手法宝,可万事讲缘法,有些东西越是急切,越是难得,这第九重隐界是我地盘,你既然入下一重隐界,便绕不开我。”
前面说得还算稳重,说到了后面,妩媚音调里便带了几分狡黠得意。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
一旁沈黛生怕他真掀桌子走人,拉了拉他衣角小声道:
“大师兄!”
谢无歧也跟着附和:
“师兄!冷静!”
到兰越临行前嘱咐,方应许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丽娘取来一坛玉冰烧,给方应许和谢无歧倒了一杯。
“喝酒呀。”
清丽又妩媚女子捏着酒盏,肌肤比手中白瓷更细腻。
她托着腮,盈盈望着方应许。
“喝完了,你若还是清醒,我自然会告诉你怎么进入第十重隐界。”
方应许冷冽眸光扫过丽娘脸,也没废话,从她手中接过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过,又是一杯。
两名傀儡童子从雪庐后院抱着古琴琵琶而入。
风雪簌簌,幽幽古琴盘桓,两人围着红泥小炉痛饮。
修士内行周天,普通酒入体便可化去酒劲,沈黛和谢无歧旁观了整整三日,这两人还未分出胜负。
第四日,傀儡小童已贴心地给他二人收拾出两间厢房,以供两人暂时歇脚。
第五日,月上柳梢头,方应许终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内室。
在梅树下阖目修炼沈黛和在石桌前堆雪人谢无歧齐刷刷向他。
“……我赢了。”
方应许捏了捏鼻梁,长舒一口气。
内室丽娘双颊酡红地躺在小炉旁,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披在她身上是方应许白狐裘披风。
“不过,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喝赢了丽娘,但方应许也是满脸醉态,上去离彻底醉倒只差一步。
“我套了她话……第十重隐界有八扇,其中一扇就是从这里进,她醒来……我们就可以入第十重隐界了。”
沈黛:“……我觉得我们不仅要丽娘醒来,恐怕也要你醒。”
方应许:“什么我醒?我没醉……我还得到你衣摆上破洞……”
沈黛衣角还真有个被剑气隔开小洞,应该是在前几重隐界时候交手留下。
了证明自己没醉,方应许还认真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他针线盒,追着沈黛要给她缝衣服。
跑到一半,谢无歧一击击中方应许后颈,把晕过去方应许扛沙包一样扛回了内室。
沈黛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她清那针线盒到了谢无歧手中,她心又提了起来。
“……二师兄,你干什么?”
谢无歧一撩衣袍在石桌旁坐下。
“自然是给你补衣服。”
梅花灼灼,白雪飘扬,落在年肩头,和他慢悠悠尾音一样轻。
语罢,见沈黛还站在那里不动,谢无歧侧头对她道:
“你还站在那不动,我便只能跪着给你补衣服了,过来啊。”
那只握惯了长剑手握起了针线,纵使他手指灵巧,穿针引线时却仍有些生疏笨拙。
沈黛喉间酸涩,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不用,二师兄,法衣破了要用同样材料才补得,现在手边没有材料,现在就先让它破着吧。”
“那不行。”
谢无歧目光仍落在手中针线上,细线穿过针孔,他又犹豫不知道该何打结,心不在焉道:
“虽然暂时没法补法衣防御灵力,但我师妹怎么能穿破衣服呢?”
他从前一个人时候过得粗糙,露天席地睡得,没钱时衣服破了便让它破着,有钱时便买一套,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可他喜欢女孩,他希望她时时刻刻像天上满月,得没有一丝残缺。
“二师兄——”
谢无歧刚打结,正欲起身,却沈黛又低声道:
“你对我已够了,真已够了,不必再——”
她指尖微微发颤。
还不够。
她还应该说得再冷静一点,再坚决一点。
可脑子里那些理智话到了嘴边,刚起了个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些明知道他了会难过话,那些明明就不是出自她本心话,要怎么才能顺利地说出口呢?
但偏偏谢无歧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完全猜到了沈黛接下去说些什么。
立在细雪中女身形清瘦,她垂着头,不像是在拒绝人,像是犯了错着挨骂似。
“什么?”
他态常,唇畔还带着几分浅淡意。
“你有其他喜欢人?”
没有——
沈黛掐着自己掌心,不让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没有吗?那就是,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不是——
沈黛着自己鞋尖,将即将脱口而出话咽了回去。
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这一生,没有再遇过比他更人。
哪怕曾有过再多委屈愤懑,他着朝自己望过来时候,她会觉得那些难过回忆那些糟糕坏运气无足轻重了。
从最初纯陵初遇,到后来在阆风巅相处朝朝暮暮,她那时从未思考过这样喜欢是什么样喜欢。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被告知——
倘若这一世再重蹈覆辙,归墟君出世,十洲修真界无一人能敌。
那么她这条命,就不属于她自己。
头顶有这样一把利刃不知何时落下,她怎么能做什么不知道那样,开开心心地告诉谢无歧她也喜欢他呢?
给了他希望,再让他给自己收尸吗?
“我明白了。”
细雪无声坠落,沉甸甸地压在梅枝上。
沈黛不敢抬头他表情,于是她只得他轻轻叹息一声,她以他还会说些别,但谢无歧什么也没说,只走向站得像一根冰柱子似沈黛,抬手轻轻拂去她压在她肩上落雪。
“师兄这一醉恐怕要明日才会醒,你也早点回厢房,明日他们两人醒来,我们就进第十重隐界。”
除此以外,再无一句。
沈黛甚至不敢他走时背影,到厢房缓缓阖上,她才抬起僵硬腿走到石桌前坐下。
针线盒还摆在石桌上,上面有谢无歧穿线。
沈黛拿起那根针,捏起自己破了个小洞衣角,并不熟练地穿针,引线,在绯红衣袍上织出一个歪歪扭扭补丁。
半响,一滴水珠落在衣袍上,将歪歪扭扭痕迹晕出一片深色。
着那道痕迹,沈黛怔怔呢喃。
“……怎么就,那么笨呢。”
要是她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就能杀了伽岚君。
要是她前世知道得更多一点,就能在归墟君出世之前杀了他。
可她什么做不到,就连要自己喜欢人开心这么简单一件事,也做不。
“——小姑娘,你确实是个笨蛋。”
声音猝不及防地从极近地方传来,沈黛霍然回头,见那颗盘根错节梅树上,趴着一个熟悉身影。
女子轻纱雾,媚眼丝,倦懒地趴在一根花枝上,光着两只脚在空中幽幽晃荡。
是丽娘。
原本一树花骨朵不知何时全徐徐绽放,随她衣裙荡漾,飘出一片浓烈异香。
沈黛警惕地封住呼吸,起身怒喝:
“你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她便拔剑朝丽娘而去,剑锋锋利异常,与她温良乖顺外表全然不同。
丽娘眼中划过几分诧异,闪身迅速避过,又停在另一处枝头道:
“别生气呀小姑娘,我虽是青丘狐族,却不是那些凡间吃人狐精,不会吃掉你两位师兄。”
内室只剩方应许一人醉倒,不省人事,沈黛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被丽娘做了手脚,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你是装醉。”
丽娘掩唇轻:
“自然是装醉,我生前便是我们青丘酒量最狐狸,果我醉了,那一定是我醉。”
沈黛知道眼前丽娘不过是残存在灵器上一缕魂,她已死了,沈黛没办法再杀死她一次。
“你做什么?”
清丽妩媚女子倚着梅树,悠然道:
“仙者不入轮回,隐界太寂寞,我不自行消散,又太无聊,找一个人陪我留在这里,仅此而已。”
“他们不会愿意。”
“由不得他们不愿意呢。”丽娘朱唇绯红,比红梅还艳,“到这里梅树了吗?这种梅花媚骨香,用这种梅花酿酒叫情丝酿。”
沈黛到了今日谢无歧与方应许喝过酒。
“闻过媚骨香,再饮情丝酿,情毒方成,若是没有心仪人,这情毒便会自行化去,但若是中毒之人有倾慕人,便必须与倾慕之人交.合,否则——”
沈黛急忙追问:“否则什么!?”
丽娘食指点了点下颌,打量着沈黛急切目光,得眼波流离,道:
“否则,就会损毁灵府,灵脉阻塞,越是爱不得,越是……”
哗啦——!
谢无歧厢房里传来了瓷片碎裂声音,沈黛心头一惊。
她了一眼依然昏睡不醒方应许,刚要把他拉起来再去找谢无歧,就见梅花中身影飘然挡在了沈黛身前。
“小姑娘,不能这么贪心哦。”丽娘轻道,“你一个,我一个,你怎么还一个人独占两个呢?”
……谁独占两个了!!
“赶紧走吧,你再犹豫,你另一位师兄说不定可就要真灵府损毁,从此仙途断绝了哦。”
丽娘到底是曾是狐仙,沈黛一时间拿她没办法,迟疑片刻便立刻做了决断。
她装作要走,却又回头趁丽娘不备扔出方应许从前赠她防御法器,丽娘没到她还有这一招,气得立刻要砸碎法器。
但那是天阶法器,没那么容易砸碎。
沈黛这才放心暂时离开,她一边往谢无歧方向跑还不忘回头警告丽娘:
“丽姑娘你别费心了!强扭瓜不甜!”
丽娘语带怒意:
“管它甜不甜,我先扭再说!”
沈黛惦记着放在房间内瓷片砸碎声音,一路以最快速度冲进了谢无歧房间。
月上柳梢,房间没有燃灯,一片昏暗。
“……黛黛?”
是极低沉喑哑嗓音。
似乎没料到沈黛会突然闯入,跌坐在床边低低喘.息年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叫出沈黛名字。
借着窗外一点月光,她到谢无歧已是满头冷汗。
他支起一条腿,手臂几乎没什么力气地搭在膝盖上,呼吸又沉又重,带着灼热凌乱气息,长眸疲惫困倦地半垂着,薄唇因隐忍着什么而紧抿。
在这一地银霜般月色中,年冷汗涔涔,有一种近乎破碎脆弱美感。
沈黛没到自己进来会到这样一幕。
房间里似乎带着暧昧灼热,和外寒风对流,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出去。”
谢无歧冷白面庞没有意,他鲜有这样寡淡冷漠时刻,但他此刻眉头紧蹙,一副临大敌模样。
沈黛反而从他这样冷淡中回过来,向他手边碰碎茶杯,上面有点点深色血痕,血却不是瓷片割出,而是他自己用腰间长剑割破。
“你在流血。”
谢无歧剑体双修,能割破他伤必然割得极深。
他在试图保持清醒。
“我知道。”
谢无歧呼吸很沉,喘.息声很重,上去仿佛虚弱得快要死掉一样,但他唇色却越发鲜红,衬着他满头乌发,有种勾魂摄魄艳丽。
他紧盯着眼前女,目光不受理性控制,而只遵从本心在她白皙脖颈和手腕逡巡。
他觉得自己在这月光下像变成了渴血妖魔,脑中只有一些荒唐下流念头不断徘徊,并越发肆无忌惮,就快从他身体里破出。
“你出去。”
谢无歧又重复了一遍。
“不出去,丽娘说你中毒了,外面梅花和你们喝酒,在你身体里酿成了情毒,要是不解开,你会灵府损毁,灵脉阻塞——”
沈黛也并不是完全相信,她快步跑到谢无歧身旁,以灵力探查,却发现他果然浑身滚烫,灵府灼热得可怕。
那样温度,像连他精识也要一起焚毁。
“怎么办怎么办——”
沈黛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只知道战场上阵法符箓,剑招道印,却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不,像那些小说里,也会有这样东西,中了毒要是不交.合就会死,原来真是真存在吗?
谢无歧靠着床沿,额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
他声音比落雪还轻:
“别怕,她骗你。”
“可是你真中毒了啊!”
沈黛不是医修,不知道要何他解毒,但见他此痛苦难捱模样,灵府内又确实有热源灼烧,到丽娘信誓旦旦地恐吓,早就已完完全全地相信了。
不行。
她不能着他修尽毁。
“——你做什么。”
谢无歧感觉到女手落在了他腰带上,下意识地攥住了她手腕。
她手腕纤细,甚至有些发抖,但眼却无比坚定。
“救你。”
“……你要怎么救我?”
“丽娘说,若是中毒之人有倾慕人,要解毒,就要与倾慕之人交……交……”
沈黛话还没说完,已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但手指依然紧紧攥着谢无歧腰带,大有视死归意思。
月光下,年眼眸潋滟,荡起波澜。
“交.合?”
他用那样嗓音说出这两个字,更令沈黛整颗脑袋烧得滚烫。
谢无歧说完,攥着她手腕手指没有松开,而是捏着她手从他腰带上离开。
“可我不强迫不喜欢我人。”
沈黛更着急了,这生死关头了,怎么还论喜欢不喜欢呢?
“算我强迫你!算我强迫你了吧?”
沈黛两只手扣住了他腰带,急得要哭出来了。
“二师兄你清醒一点,要是不解毒你就灵府损毁,修尽毁了啊!”
谢无歧力气大得惊人,他又攥住沈黛手,让她完全没有余力再动一分。
“不——行——”
“必须行!”
“要是让我和一个不喜欢我人交.合,那修废了就废了,我再重修便是。”
他一个男人什么这么像个贞洁烈女啊!
外面大师兄还不知道情况何,里面二师兄又抵死不从,沈黛急得要命,手还被谢无歧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放弃吧师妹,我又不会道德绑架你,就算我修尽毁,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你错,怪就怪……”
“喜欢!”
沈黛又着急又无助,谢无歧还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着火上浇油话,沈黛脱口而出一瞬间,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喜欢你,不是强迫,是真喜欢。”
“所以,让我帮帮你,我不要你修尽毁,让我帮帮你,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