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1 / 1)

江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

小的时候,她有很多东西都不敢尝试。因为只要每次她开口,父亲都会以一种质疑的口吻打击她:“你能行?你怎么可能学得会。别想了,你做不好的。”

久而久之,她仅剩的那点积极性就没有了。

下次遇到同样的问题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她不行,她怎么可能学得会,她做不好的。

还没开始,便先想着放弃。

是从什么开始多出了那一点勇气的?

是贺轻舟告诉她,别害怕,有绳子绑着,摔下去也没事。

也是贺轻舟在她学会骑马时,第一次松开缰绳。

夜色多黯淡,连半轮月亮都看不见。

江苑坐在书桌前发呆,窗帘拉开,想看月亮,却只看见黑乎乎的天空。

一秒记住

小乖早就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原来猫咪也会打呼噜,从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那种铺天盖地的疲软感,让她抬不起头来,只能趴在桌上,任凭眼泪濡湿纸张。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反抗确实如同蝼蚁。

居然妄想撼动大象。

她没得反抗,反抗不了。

哪怕深知有一就有二,可她到底不敢去拿自己好不容易守来的安宁去赌。

那个人做得出来的,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

江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剩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只要出国,她就可以摆脱一切了。

那个晚上,她没怎么睡,意识反复的在清醒和混沌中交替。

每次睁开眼,都仿佛闭眼是在上一秒,毫无睡着的感觉。

看一眼窗外,鱼肚白都露了出来。

小乖自己趴在沙发上玩。

江苑没有胃口,只给自己煮了杯牛奶,换上衣服后,带小乖去宠物医院寄养了几天。

医院那边没请假,而是和同事申请了调休。

两天而已。

她不想在那边待太久。

但会发生什么未知的事情,她也不太清楚。

包里常备着防狼喷雾,总不能强迫她吧。

江苑深呼一口气,在心理安慰自己。

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让她没由来的感觉到不舒服。

她果然还是讨厌这里。

以至于身体和心理都下意识的抵触。

出了机场,随便拦了辆的士,去附近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

行李放下,首先去洗了个澡。

江城给她的见面时间和地址是在晚上八点,酒店二楼。

江苑戴上耳机,听英语单词,练习口语。

哪怕再没力气,都得争分夺秒的学习。

北城近来的天气也不怎么好,阴霾天的可见度很低。

路上也少有行人。

兴许要等一场雨冲洗,才能让这座城市变得干净一些。

江苑困沉沉的睡了一觉,却也没睡多久。

醒来的时候,才六点半。

她只希望赶紧把这顿饭吃完,如那个人所愿,然后她就能够回去了。

应该能够回去的吧。

江苑点开手机自带的日历,计算自己离开的时间。

居然还要等这么久。

七点半,她出门拦了辆的士,报出地名。

包括到了餐厅,见到来人,她脸上的情绪都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

穿着简约,却又处处透着华贵的女人,此时正哄着自己那个调皮的儿子。

掰好了橘子递到他嘴边,喂给他吃。

橘子皮里泛出的汁液,带了点微苦的清香。

江苑礼貌的同妇人打过招呼,迟疑片刻,拖出椅子坐下。

这儿是会员制,并且对接待的客人也是有要求的。

所以说,只有钱,也未必能进来。

这样的原因就导致,会碰到不少旧日熟人。

几个打扮优雅的女孩子走进来,看到江苑了,彼此交换视线,眼中带着笑意

隐隐约约的议论声如同石头一般砸进她耳朵里。

“从贺轻舟换到这个傻子,看来被抛弃后她的生活质量是真的下降了不少。”

“别说了,她也挺惨的。”

“有什么惨的,贺轻舟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她也不亏好吧。”

“你为了个男人至于吗,人得罪你了?犯得着嘴这么久。”

“啧,你到底站哪边啊?”

“我当然是站你这边,我就是觉得女孩子为了男人去为难女孩子,很蠢。”

“得,懒得和你争,吃完饭还要去泡私汤呢。”

议论声随着她们走远也彻底消失,妇人显然也听到了,不过也只是微皱了下眉,低斥一声:“没教养的丫头。”

然后便笑着询问江苑:“听你爸爸说,你是医生?”

江苑点头。

妇人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满意:“医生好呀,医生懂得照顾人。”

那个男孩子伸手就要去抓盘子里的澳龙,妇人轻声的哄着:“乖宝别用手抓,当心伤到手。”

他却拼命的摇头,情绪激动的用手去推桌子:“我就要我就要!”

妇人替他把嘴擦干净:“让苑苑给你切好不好?”

“苑苑。”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满眼期待的看着江苑。

妇人笑着问他:“喜不喜欢苑苑?”

他红着脸,点头:“喜欢。”

“那让苑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好!”

江苑觉得自己在此刻好像变成了一件商品。

这次见面,也不是所谓的相亲,而是估价环节。

江苑出声打断了他们母子的亲密交谈:“阿姨,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很抱歉今天占用了您的时间。”

她起身想要离开,那个妇人却笑了一下:“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再者,这门婚事可是江总亲自上门求来的。”

冬日彻骨寒,哪怕里面开了空调,却也好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寒气钻进骨头缝里,酸痛的厉害。

“要是舍不下这门亲事,他不止我一个女儿。”

妇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江小姐这个家世背景,能攀上我们周家这根高枝,是你江家祖上庇佑,这会倒给我摆起架子来了?”

“江家祖上庇佑。”江苑笑了笑,声音里带几分淡薄的冷,“我从来没被庇佑过,所以这根高枝,我也没福气去攀。”

她准备离开,但是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拉住。

周星宇拉着她不让她走,抓起桌上的澳龙就往她身上砸。

说她不听话。

还带着壳,那么大一只澳洲大龙虾,砸到人身上。

江苑疼的瑟缩了一下,想要挣开,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到底也不如成年男性的大。

最后是怎么挣开的?

事后的江苑想起,也记不起具体细节了,她只记得,周星宇手腕被人捏到脱臼,站在那哭。

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男人,捡起那只澳洲大龙虾往他嘴里塞。

虾壳划破了他的嘴,都开始流血了。

妇人哭着喊保安。

男人把碍事的外套脱了,对着他的脸又是一脚。

“弱智还他妈想找媳妇?”

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他的笑太过阴冷,以及咬牙的狠。

周太看到是贺轻舟,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儿子:“他还小,不懂事,您高抬贵手。”

贺轻舟点了点头,确实高抬贵手了。

不过下一秒,高抬的手握成了拳,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下去。

夜色昏暗,哪怕四周都是霓虹灯景。

江苑去药店买了些碘伏,自己给自己消完毒。

贺轻舟在附近抽烟,不敢过来。

他原本说送她去医院的,但江苑说这点小伤去医院未免太过于多此一举,她自己就能处理好。

处理完了,她抬眸往前面看了一眼,发现贺轻舟正看着她,眉头轻轻皱着,满是担忧与心疼。

在对上她的视线以后,又匆忙移开。

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江苑把药和棉签收好,起身过去:“刚才,谢谢你了。”

他忙揿灭指间的烟,手在面前挥了挥,似乎想让这些呛人的烟雾赶紧散开。

可在看到江苑恬静的笑容后,他又有几分无力的停下了动作。

伤害是实质性的,就跟这些二手烟一样,一旦造成,就是不可逆的。

无论做太多的补救都是无用功。

安静持续了挺长时间,两个人都没了太多的话。

沿着人行道一直走着。

北城和江北的不同之处大概在于,北城的路边种了很多很多树。

哪怕在冬日,也仍旧有常绿不败的品种。

路上安静,没几个行人。

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两人变成了一前一后的状态。

好像是因为江苑先离开,贺轻舟迟疑了几秒才跟上。

以他的腿长,一步就能轻松追上她。

可他却始终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

能看见她的背影,却又不会离她太近。

她走过一段路,空气中遗留她身上的花香味,贺轻舟再经过时,那股淡淡的花香便像是落在了他身上。

也忘了走了有多久。

他们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公园里。

其实很早就废弃了,秋千都生了锈,卡在那里,以一种诡异的姿态。

江苑难得有一次,不注重细节,随意的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上。

雾霾散去,终于得以看见月亮。

不圆,只剩半轮,但是够亮。

江苑冲贺轻舟笑了笑,问他:“还记得这里吗?”

直到这一刻,贺轻舟好像才突然惊觉,江苑其实一直都是他记忆里的江苑。

那个笑起来,眼尾会微微下弯的女孩子。

难过了就自己偷偷躲起来,写日记的江苑。

变的是什么呢。

变的其实是他。

是因为他的变化,所以打破了这段原本平衡的关系。

那种让人无能为力的难过再次席卷过来。

他坐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记得。还是你带我过来的。”

江苑的秘密基地,一个破旧到,被人遗忘的角落。

她什么都争不赢别人,就连难过时藏起来的地方,也是别人不要的。

但她却视若珍宝。

她告诉贺轻舟:“其实这个地方,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他身子一震,长长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江苑不再说话,开始认真的看着月亮。

真好看啊,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的月亮。

贺轻舟将头靠在她肩上,动作很轻:“先别推开我,我就靠一会,一会就好。”

可是他言而无信,明明说好的一会,却靠了很久都不见抬起来。

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磁性的质感:“听说满月的维多利亚瀑布,会看到彩虹和月亮对接的景观。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好不好?”

“贺轻舟啊。”江苑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可我是胆小鬼,没有第二次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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