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洪福齐天
左右不过三百里,快马一日就至。再者分兵之前,李亮本就与皇甫让约定:半月之内,需将盐湖、湟水以北,大河以东的城池、郡县尽皆攻克。
是以迟早要去媪围县,早几日晚几日并无任何区别。
得报之时,已是午时,李亮即刻启程,至子夜时分便到媪围县。
斥候抢先一步已来报过,达奚早已得讯,一直守在城楼上。等城下验过令信,确认是李亮亲至,他忙不迭的下了城墙,在城洞内恭迎。
而后又令亲信,向司马张敬之知会了一声。而李亮堪堪踏进城门,张敬之也到了。
看到张敬之,李亮恍然大悟:原来并非达奚独自领军。
有张敬之襄助,达奚便有疑心,也翻不出浪花了。且这二人共事十数载,本就熟捻,也算是相得益彰。
而如此一来,予新近归附西海的降将、降卒而言却意义非凡:奚康生依旧在北镇整军,与李承志不死不休。而李承志依旧敢重用达奚,可见心胸之宽广?
至少可稳军心……
几句寒喧之后,达奚狐疑道:“李主事为何至此?”
这一句反倒将李亮问的有些懵。
不该是他来问才对么?
心知有异,李亮拱了拱手,客气道:“如今大河西岸已无敌军,自该收复城池,歼俘溃兵!”
大河西岸已无敌军?
达奚悚然一惊:“去哪了?”
李亮更是诧异:“达奚将军难道不知,敌军尽溃?”
敌军尽溃……扯什么鸟蛋?
那可是四十万大军……
看他眼珠子都快突出来的模样,李亮才知应是讯令不畅,达奚至此都还不知崔延伯与慕容孝已然大败。
他稍一沉吟,娓娓道来:“四月廿五之夜,吐谷浑大军于南门关外大败,从而溃散,皇甫将军当机立断,令我与他兵分两路,随后掩杀:
一路在南,自河关县(今青海西宁贵德县,时属元魏鄯善镇),沿大河(黄河)北岸东进。一路在北,自北羌县(今青海门源县,时属武威郡),沿湟水南岸合围。
两路齐头迸进,向鄯善镇进逼。因吐谷浑溃军慌不择路,只能于两河之间向鄯善镇溃逃。因值深夜,讯令不畅,敌我难分,是以崔延伯猝不及防,军阵、营寨被溃军冲破。我等紧随其后,以镇夷炮轰其中阵、大寨。未值天明,鄯善镇破,崔延伯前军大溃,无奈只能让中军与后军急撤。
我等掩后袭杀,一日一夜急追三百里,于廿九正午,大败崔延伯予西羌县大河西岸,至此,鄯善定矣。而后,皇甫将军以为应趁热打铁,趁胜追击,是以命我等再次兵分数路,以大河为界,凡以北、以东之城池尽需攻克。凡溃兵尽需歼伏……”
稍一顿,李亮又问道:“予初一清晨,皇甫将军便已快马加急,将此讯报予郎君,奚中郎为何不知?”
“呵呵……”
除了傻笑,达奚已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了。
脑子里更是被狗舔了一般,好像都不会思考了。
四月十九,李承志接到皇甫让讯报,称吐谷浑征精骑九万余,号称二十万,于四月十八会师于盐湖。予藏兵于马场的皇甫让还不足百里。
次日,其兵分六部,其中四部随左谷蠡王慕容孝进驻南门关,只余天柱南部近三万精骑暂驻于盐之北。皇甫让在信中称:他已布置妥当,将于廿一子夜,与潜伏于天柱南部的细作里应外合,夜袭盐湖。
四月廿三,李承志又接到皇甫让的捷报,称已大败驻守于马场之南,盐湖之北的天柱南部,歼、俘胡兵、牧民三万余,牛羊无数。
因准备充足,于敌军溃乱之前堵死了往东之路,是以消息并未走漏,皇甫让以为可故伎重施,可与已为慕容孝前军营帅的李汉里应外合,再袭南门关。
这是即定策略,皇甫让与李承志早已商讨、推演过无数遍。予出兵之初,李承志又坦言:时局瞬息万变,若事事请奏,必会错失良机,早就授予皇甫让临机专断之权。是以皇甫让也不过是正常报备。
所以遣使秉与李承志之时,皇甫让已经与李汉约定:于四月廿五,他会从盐湖出兵,经吐谷浑腹地夜袭南门关。
到时李汉只需让吐谷浑啸营,并烧了粮草即可。
也是那时,李承志怕吐谷浑反扑,更怕已陈兵于河渠司的元遥派兵偷袭马场,便令达奚与张敬之连夜出兵,进驻武威,驰援皇甫让与李亮。
二人所率八成为新军,也就是收编自罗鉴、元鸷的六镇与敦煌镇军。因归附也就堪堪半年,要说军心有多稳,士气有多高,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保险起间,自然要好生对待,提防自然也少不了,军法也不亦太过苛刻。
再加为防备吐谷浑突然越过祁连山,半渡而击,是以行军并不快,虽车马众多,一日也就百五十里左右,行足七日,才至武威。
当日先予城外暂驻,与此同时,达奚当即就遣令使往马场传讯,以求皇甫军令。
但将将半日,信使传来回令,称皇甫让与李亮均不在马场,只有卫帅皇甫忠率军三千驻守于马场之南的默靳河。
又问皇甫让与李亮的去处,皇甫忠竟称二人各率三卫战兵,兵分两路,一路去打慕容孝,一路去打崔延伯了。
听到此讯的达奚吓的差点摔下马去。
崔延伯有多少兵?
进驻鄯善镇之初,崔延伯便称拥兵百万。李承志自然是不信的,但声称即便打上个折上折,加上民壮,三十万应该是有的。
且还要加上慕容孝的六万余,这就是近四十万大军。
而皇甫让才有多少兵?
战兵满共才只六卫,也就是三万出头。再加上运粮、运炮的民壮,山丹马场的牧兵、牧户,也就将将四万多。
敌兵十倍于已,是谁给皇甫让和李亮的勇气,让他们敢以卵击石的?
更不要论武威郡往北约六百里,就是征北大将军元遥的驻兵之地,更有大军二十万陈于此处。
达奚无奈,只能先予李承志急报,而后与张敬之商定,如何驰援。
便是心急如焚,也不能乱了方寸。达奚也只能兵分两路:一路交由副帅张信之,领兵一万驻守武威,以防元遥南进。
另一路再分两部,他与张敬之各率一万,一路沿边墙往东,另一路越过边墙,往鄯善巡探。
又要分兵,还要分粮、分炮,如此便耽搁了一日。且强敌在侧,更要小心万分,行军自然不敢过快。如此这般,虽皆为骑兵,炮也只带小炮,一日也就能走百余里。
至第三日,达奚于昌松县(今武威古浪县)偶遇李亮麾下塘骑,才知皇甫让与李亮一南一北,边走边打,都快要打到黄河西岸了。
再追问时,因限于军令,塘骑就不敢多说了,只称奚中郎可放心行军,沿途必然畅行无阻。
只这一句,便令达奚惊诧无比。怀疑皇甫让与李亮十有八九已败崔延伯。
不然塘骑万万不敢说“凡大河以西,必畅行无阻”这样的话。
但转念一想:以四万败四十万,犹如天方夜谭,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惊疑不定之下,达奚与张敬之未敢尽信塘骑之言,虽不再往南,而是沿丝绸古道往东,但依旧稳打稳扎,步步为营。
倒是确如塘骑所言,一路畅行无阻,但依旧又走了三日,才到距武威近三百里,予大河西岸的媪围县。
昌松虽为县,但民不过千余户,县兵不过数百。城墙更是经年失修,是以但见大军行至城下,昌松县令便举城投附了。
问到军情,自然是一概不知。
而等此时再见李亮,二人才知塘骑所言不虚。
达奚已被震的外焦里嫩,跟冻住了一样,莫说回应李亮,就连李亮问的是什么都未认真听。满脑子都是“崔延伯败了……慕容孝败了……”之类的念头。
而就连一向沉稳如山的张敬之也被惊的面色潮红,双眼放光。
好在多少还尚存一丝理智,猜到应是皇甫让连接大胜,李承志已然目不暇接,更怕越俎代疱会挠乱皇甫让的节奏,是以索性按令不发,任由皇甫让发挥。
当然,李承志定然已传讯于皇甫让,告知达奚已率三万新军北上驰援之事,自然也免不了赐皇甫让节制达奚的令节。但十有八九是皇甫让跑的太快,又忽东忽西,信使怕是还未追上,是以才会如此:他与达奚不知如今军情,皇甫让与李亮也不知李承志又遣大军来襄助予他二人,是以阴差阳错。
但何止是阴差阳错?
张敬之委实无法想像,以四万敌四十万,不胆胜了,还是大胜,且胜的如此之快,前后都还不到两旬?
皇甫让与李亮是如何做到的?
心中如同巨浪滔天,经久不平,张敬之难耐惊疑,而甫一张口,声音却又哑又颤,舌头就似打了结:“李主事:真就……大败慕容孝……并……并崔延伯?”
“军法如山,亮怎敢慌报军情,自然是胜了?”
听到“胜了”二字,达奚突然一个激灵,好似如梦初醒:“怎就胜的?”
这话问的太过突兀,还很是无礼。但李亮深知达奚秉性敦厚,不过是太过惊诧才出口无状,是以并不在意。
“托郎君洪福,皆是运气使然!”
任李亮不矜不伐,素来不骄不躁,但也忍不住呲出了白牙,“也赖皇甫将军能料敌予先,能当机立断,不使良机稍纵即逝,才有此大胜……”
确实是运气。
因为连皇甫让与李亮也没想到,吐谷浑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在火炮面前就如纸糊的一般。一听炮响,不论是天柱南部,还是慕容孝的六万精骑,须臾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也更未料到慕容孝不是一般的贪生怕死,大军虽乱却未败,他倒先逃了。
主帅一逃,麾下群龙无首,自然是乱上加乱,溃败只是必然。
更始料未及的是,慕容孝既不往南,也不往北,偏偏往东逃?
南门关距鄯善镇堪堪百里,且为了便于行军、运粮,驰道被崔延伯修的甚为平整,就如一马平川。
是以慕容孝就如指路之明灯,其后的溃兵更如南山羊一般,只知道跟着头羊跑,哪怕前面是悬崖也照跳不误。
鬼使神差,阴差阳错之下,竟就冲溃了崔延伯的营寨?
而后如法炮制,几轮火炮之后,崔延伯的前军也未撑过多久,便兵溃如山倒……
李亮觉得,就是用“老天有眼,得天大之侥幸”这样的用词,都不足以形容此战之顺利。
就跟白捡的一样!
只此一战,皇甫让与李亮之名必将天下皆闻……
心中欢喜不已,听张敬之赞叹,李亮才敛了敛心神。
“果真是洪福齐天,天佑我西海……只此一战,便可奠定我西海万世之基业……皇甫将军、李主事之功,日月可鉴……”
张敬之脸红的就像喝醉了一样,话音都未落,就朝着李亮深深的往下一拜。
怎么论也是李承志的外舅,如今更为左膀右臂,李亮哪敢托大。但张敬之的动作太快,莫说拦,李亮竟避都没来得避。
达奚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张敬之如何做,他就如何做。
这一次,李亮倒是反应了过来。但奈何达奚孔武有力,若论力气,也就比李承志、李彰李显二兄弟稍弱一些。李亮根本托不住。
他只好无奈道:“二位言重,此战皆赖皇甫将军运筹帷幄,亮受之有愧……”
“李主事何需自谦?”
张敬之施施然的起了身,稍缓了缓心神:“不过如今军情紧急,我等也无须客套,当以军务要紧……请问李主事,慕容孝与崔延伯即已落败,不知如今退至何处,兵力又余几何?”
“这二人并元澄均已败走榆中,麾下兵卒于乱战之中慌不择路,足有近半投于大河与湟水之中……又有皇甫将军与我掩杀,再由李时率后军沿路收拢,所俘溃兵已有五六万之广……粗略算来,崔延伯麾下兵力至多也就十万,且均为溃兵,几无军心与士气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