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被足有半米宽的手掌轻松撕开。一个同样巨大的头颅探进来,它就像一头发现藏在狭窄空间中的猎物的霸王龙,张开长满尖锐牙齿的嘴巴发出无声的咆哮。虽然无法听到声音,但仍旧有一种几乎化成实质的压迫感朝我们挤压过来。
这颗头颅呈现椭圆形,通体灰白色,只有额端前部有一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撕开电梯大门的双掌正迅速发生形变,指间的薄膜缩了回去,形成更加粗长坚硬的指节,尖锐的指甲轻轻刮着被撕下来的大门碎片,这些碎片就像是饼干一样脆弱。
它做出咆哮姿势的同时,我已经开枪了。近在咫尺的距离,我甚至不需要进入连锁判定的状态就能将子弹打成一线,之前频频建功的特殊子弹在一口气射出十发之后,成功打烂这个凶狠家伙的眼睛,但它没有因此失去活动能力。这个看似眼睛的部位,仿佛不是它的弱点般,至少它不见得比之前更加愤怒。
这时它的整体轮廓完全呈现在我们面前,先前的比方没有说错,这真是如同霸王龙一样的怪物――拥有硕长的头颅,庞大的身躯,灵敏而相对短小的前肢,粗壮得足以支撑其直立的后肢,以及一条充满力量感的尾巴。
在我继续扣动扳机的同时,怪物将已经被揉烂的金属片扔在脚下,前肢朝我们抓来。那尖锐的指甲和迅猛的动作让人不禁觉得即便只是擦过,普通人的身体也会变成两段。我不假思索就进入了爆发状态,转身抱住身后的两位女性。伏下身体,以几乎是贴着地面的高度如同猎豹一样向前窜去。
从头顶上方缓缓掠过的力爪压迫着的空气。散发出一道道波纹,就像是在水中划过一般,在错失目标后,大概是打在电梯的金属壁上,发出缓慢沉重的割裂声。
我们从它的双腿间滑了出去,这个怪物的反应相当敏捷,几乎是我来到它身后的一刻。它就已经开始转身了。当我脱离爆发状态的时候,就看到借助转身的惯性甩在电梯上的尾巴将电梯打得扭曲得不成样子。
它看上去很硬,拥有如同自然界那种凶猛的猎食动物一样的本能。被打烂的眼睛部位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至少它绝对不是仅仅依靠视觉来锁定我们的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解决这个怪物,所以不敢贸然进入有严格时限性的爆发状态。
我将格雷格娅和崔蒂推向一旁,一边用步枪攻击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在和它周旋的间隙中快速打量着这个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厂房。堆积着不少看上去已经被废弃的工程机械残骸,但也有仍旧在运作的东西。不远处有一条大概是生产线又或是维修处的地方,无数的吊臂从远处调动集装箱,从中提取零件,安装在一个足有十米高的仿人型机械上。这台仿人机械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圆盘底座,双臂则是一对巨大的钻头。这台仿人机械和电梯之间的范围内。散落着更多的自走兵器残骸――有逆足型的,有四足动物形的,也有蜘蛛一样节肢关节的,甚至还有履带和背负式喷射引擎。
空气仍旧散发着烧灼的臭味和热量,看起来不久之前,这个地方刚刚发生一场战争。
桃乐丝真的在这个鬼地方吗?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面前这个怪物,以及适才发生的战争都是和她有关吗?诸多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她的情况似乎真的不太妙。如果她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概都是安全网络系统针对她的黑客行为发动的反击。
根据战争现场留下的痕迹进行判断,我认为正处于维修状态的仿人机械。以及地面上这些报废的自走兵器残骸并不全部隶属于安全网络系统,很可能是桃乐丝用来抵御安全警卫的防御措施。我们来得相当及时,如果面前这头霸王龙一样的怪物是安全警卫,而仿人机械是桃乐丝的最终防线,那么只要我们再晚一点儿,安全警卫就能彻底解决所有的防御措施。
想象中,被桃乐丝控制的这些防御机械都是相当死板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安全警卫不费吹灰之力击溃。这只安全警卫的体格、防御、力量、敏捷和反应远远超过普通安全警卫,但它似乎没有装备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武器,完全依靠身体来击倒敌人。
对我来说,虽然没办法立刻解决战斗,但是要拖延下去并不是件难事。关键是集中精力,不要浪费每一次爆发状态。我手中没有决定性的武器,必须撑到仿人机械被修复的时刻。
我成功吸引了安全警卫的注意力,格雷格娅和崔蒂快速远离战场中心,朝厂房的更深处跑去。她们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从进入厂房之后,桃乐丝就一直没和我们联系,我们必须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
我再一次进入爆发状态,躲过鞭子一样扫来的尾巴,然后绕到一片金属残骸之中。我发现每当自己藏身于这些残骸中时,安全警卫总是要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找到我。当然,利用这片残骸,我说不定能够顺利逃走,但是考虑到格雷格娅和崔蒂的行动,我就必须每个一段时间就露一次面,用网络游戏的俗语来说,就是吸引仇恨。
我能做到这一点,应该要感谢安全网络系统没有彻底控制这台安全警卫。否则它大可不理睬我,直接摧毁仿人机械,杀死格雷格娅和崔蒂。我并没有足够的把握阻止它这么做。
安全警卫开始用挥动爪子、用身体撞击和尾巴鞭打的方式清理遮蔽自己感官的残骸,随着沉重而密集的撞击声,环绕在我周围的残骸一具紧接一具被扔起来。我不得不迅速转移地点。还要防止被抛飞的残骸击中,哪怕它们只击中我紧挨着的残骸――它们飞过来的时候。产生的动量实在太大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片灌木和草丛中奔窜的兔子,霎时间出现在安全警卫的观察范围中,随即又消失在另一片灌木草丛中,而安全警卫就如同饿狼一样紧随而来。
我压低身子,靠在一个两米高的残骸边,有一大块金属构架从空中砸下来,距离我不到一米。在厂房灯光的照射下。烙印着安全警卫形状的狰狞影子缓缓朝这边蔓延。我听到沉重却警惕的脚步声,它顿了顿,似乎要转身离去。我认为这是个危险的先兆,它可能是对我失去了兴趣,但也可能是刻意布下的陷阱。
不过,就算这是一个陷阱。我也必须随它的意。我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身离开残骸,然而,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却发现一丝不对劲――前方没有见到那台安全警卫。我的目光停在地面上,一个相对之前更小的影子正迅速朝我这儿掠来。
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脑门顶上一阵发麻,仿佛有一股恶风从上方吹来。我进入爆发状态。头也不抬地朝右手边疾跑,刚踏出三步,巨大的震动感就从身后传来。就算不利用连锁判定的力量,我也能勾勒出这一切的经过――安全警卫识破了我的行为模式,假装离开,却高高跃起,当我察觉不对的时候,它已经相当靠近我了。现在。它已经落在我的背后,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
连锁判定开启。身后目标锁定,一张巨大的网络在线构的世界中悄然张开。
爆发状态和连锁判定带来的双重负荷让我的身体经受着非人的折磨。仿佛被投入锻钢机中,不停被撕扯、挤压、扭曲和灼烧,但这是值得的,我清晰“看”到了安全警卫的动作。它快速地迈动双足,在刹那间爆发出之前未曾有过的,足以追赶上处于爆发状态的我的速度。沉重的身体加上高速移动所产生的巨大动量让我背后的空气就像是气球一样弯曲膨胀,又像是水银一样沉重地朝两侧滑去。
我的面前出现残骸,原本是我藏身之处的残骸,此时反而变成了要命的障碍。如果我要绕过它,就会在这一瞬间失去速度,被身后的霸王龙安全警卫逮住。
我尝试抬起双脚,踏在残骸上,电影里身手高明的人都这么做:安全警卫的追上来的一刻,转身扫动尾巴,而我已经借助冲刺的力量,踩着残骸做了一个后空翻。身处半空的我看到一条粗壮的尾巴如同慢动作一样,从距离不到半米的下方掠过。空气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最危险的一刻已经过去,当我退出爆发状态和连锁判定的一刻,猛烈的撞击声从背后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替代我被击中的残骸肯定已经被摧毁了。这次攻击的力量完全超越了这台安全警卫之前所有的攻击。
类似霸王龙的安全警卫重新转到正面的时候,我正好以它的额头为落点,随即沿着它的脊背翻了个身,反手将折叠刀插进它颈脖和身躯交界的缝隙中。从传到手掌中的感觉来判断,我并没有伤害到它,但是被我挂在身上的安全警卫显然十分不适,它用力抖动身体,不停在原地打圈,试图将我甩下来。
我没有被甩下来,在攀上它的身体时,我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想到了可能解决这场战斗的办法。我时刻注意着它的尾巴,这是一个赌博,看看到底是我坚持得久,还是它更不耐烦。并没有让我久等,安全警卫的尾巴倒卷起来,下一刻,如同标枪一样插过来,而我已经借助摆荡的力量翻向另一边。
尾巴从我的身边擦过,直接插进安全警卫自己的后颈中。这一下让它受到重创,它的步伐开始踉跄,就像是喝醉的酒鬼。尾巴拔出来的时候,我能从颈脖上的大洞中看到里面的组织结构一片凌乱,像是颈椎一样的地方缺了一大块,几乎就要折断了。
它显然没有受到教训,反而更加焦躁不安。再一次朝我甩动尾巴。我直接松开抓住折叠刀的手,滚落它的下方。险之又险地没被它踩中。这一次,它对自己尾巴的控制力更弱了,直接被尾巴的巨大力量抽断了脖子。
如同鳞片一样的甲片四下溅开。当安全警卫踉跄地撞中一旁的残骸,最终倒在地上的时候,受损严重的脖子终于再也无法维系沉重的头颅。椭圆形的脑袋砸在地上,一路向我滚来,开合的大嘴还在做着撕咬的动作。我远远绕开。警惕地接近那具无头身躯,从地面上拾回自己的折叠刀。
这一次,它和之前碰到的那些贯彻仿生学的安全警卫没什么两样,失去头部之后,即便不代表死亡,也再没有活动的能力。
我确认安全警卫的死亡。将目光投在大型仿人机械上。它的维修似乎已经进入最终阶段,但很快就停止下来,因为后方的流水线已经不再运送零件了。机械壁犹如束手无措般在它的身上移动,但是再没有半点火星溅出,只剩下机械空转的声音。厂房中显得安静,似乎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变得安静下来。
格雷格娅和崔蒂从维修装置上方的架台上露出身影,她们朝我摇头。表示没有找到桃乐丝的藏身之处,为此露出失望的表情。她们始终没敢叫喊,生怕引来可能潜伏在厂房中的敌人。
我让她们下来,大家再次汇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种轻微的挤压声。我们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电梯宛如掉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中,以更大的幅度被搅动,压缩。挤成一团金属球。金属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终消失在空气中。现在。原本电梯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平地了,更后方是一堵没有门的墙壁。上方原本应该存在下降通道的地方,也不见任何缺口,仿佛那里本来就是完整的天花板。
“好像……”格雷格娅不确定地说:“我们下来的那栋建筑所在的金属管下方,似乎也没有下降通道。”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似乎唯有“空间传送技术”这样的词汇才能解释。不过,在统治局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现象和技术都有可能存在。我们进入统治局的方式,不也是通过一个光状的“节点”吗?
电梯的消失让我产生“安全”的想法,在我呼唤桃乐丝之前。代表通讯接通的沙沙声已经回荡在厂房中。
“听到了吗?高川。”桃乐丝的声音响起来:“我看到你们了。那是最后一个安全警卫,冲我来的,我的防线快要被突破了,但我无法移动。你来得正是时候。现在安全了,我已经将本地的安全网络屏蔽,它在突破防火墙之前无法找到这里的位置。”
“你在什么地方?”我说:“我们该好好谈谈。”
“是的,我们必须谈谈,有许多东西你必须知道。”桃乐丝说:“我在地下室,现在给你们开放入口,就在电梯所在的位置。”说罢,原本电梯所在,如今是一块平地的地板上,悄然出现一个四方形的缺口,里面亮起灯光,可以看到向下通行的台阶。
“你真是像只鼹鼠。”格雷格娅不由得说。
“我花了很大的工夫,在找到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从桃乐丝平淡的语气看来,她并不介意格雷格娅的说法,“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就像是病毒一样。”
“好,病毒女孩。”当我们进入台阶的时候,格雷格娅仍旧絮絮叨叨地说:“我被你弄得一头雾水,你得跟我们好好解释一下。”
这一次,我们十分顺利就抵达了地下室。这是一个只有一百平方的空间,除了入口之外,有大量的电路、导线、管道和显示屏堆积在墙边,有的已经十分陈旧,有的相对崭新,但无疑它们都在工作,亮起的屏幕中,看不清的数据高速流动。有某种静电场让我们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让格雷格娅和崔蒂露出惊叹的表情。
“真酷。”格雷格娅说。
“然后,你在哪?”崔蒂接着问到。
我们并没有看到人类的踪迹。
“在前面,那些屏幕的后面。”桃乐丝说:“我无法移动,所以你们必须自己过来。”
显然,这堆大概是用来入侵安全网络的设备后,还存在一个在视觉上相对隐秘的空间。当我们如她所言,有点狼狈地翻过高高的设备堆后,一个刺眼的身形暴露在我们面前――一台大型的终端操作台,一张靠背椅,而仰头靠在椅背上的,是一具只有女孩体格大小的骷髅。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人类的尸体,尚未腐烂完全的肌肉组织散发出恶臭,她的哥特式连衣裙已经落满灰尘,显得肮脏破烂,令人惨不忍睹。头骨上没有完全掉光的头皮垂落稀松的发丝,是金色的,但已经枯萎了。在这朵枯萎的花朵上,插着许多神经一般的导线。
我们都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桃乐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希望这具身体没有吓着你们。”
“你就是桃乐丝?”格雷格娅尖叫起来,又迅速捂住嘴巴,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天,噢,我的天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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