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夜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她几乎将我扯倒在地,将我向后拖,我知道她害怕极了,可是即便这么害怕,仍旧想要带走我。我十分感动,可是我实在帮不上忙,身体的强烈不适将身上的气力全都抽光了。我大喊着,让咲夜把我放下来,让其他女孩把她带走。
可是没人回答。我有些焦急,我预感到正在走下楼梯的一定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时,桃乐丝手持电工刀越过我和咲夜的身边。
下楼的人终于露出全貌,她被一圈浓烈的火光包围在中间,披头散发,身上同样穿着睡衣,一手提着一个小熊布偶的耳朵,一手提着柴刀,宛如从地狱火海中走出的鬼怪。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我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小熊布偶还是柴刀,都是我和女孩们用偷来的钱买的,长耳兔布偶是送给桃乐丝的生日礼物,买柴刀则是出于一种极为认真的自卫态度——那些可怕的大人们会伤害我们。
而现在,拥有它们的,是我和女孩们最熟悉的人——真江。
嘈杂和喧嚣激荡着我的鼓膜,让我想要呕吐。
断断续续的说话,夹杂着疯狂的笑声,和杀意十足的呵斥。
很难相信,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真江是认真的想要杀死我们!可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不成人形了,为什么又会以这样看上去完好无缺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桃乐丝她们前往真江房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感到身体越来越热,外界灼热的空气和体内散发出来的热力让我的大脑开始晕眩。无法思考,好似要融化了一样。我只能借助身体传来的感觉判断。自己正被咲夜朝远处拖去。模糊的视线偶尔清晰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在燃烧的走廊中,对峙的真江和桃乐丝之间,大人终于被烧成一块焦炭。
就在这时,真江和桃乐丝两人的对话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你让阿川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也要好好活着,现在才想主意吗?”桃乐丝说。
“他说过要无论在哪里都会和我在一起。我爱他,你知道,我爱他。”真江说,“就是死也要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痛苦,只有阿川才能拯救我。只有他!我无法再忍耐了。求你,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嘻嘻,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杀死他的,你这个怪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桃乐丝说。
“我是怪物?是的。怪物。大家都成为怪物的话,一定会更加快乐吧。你也被感染了,桃乐丝,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了。变成一个怪物。还有系色、咲夜、八景、玛索……阿川?”真江歪着头看过来,片刻后疯狂大笑起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hurry!hurry!hurry!hurry!hurry!hurry!”
在我的耳中。真江的声音正在变形。疯狂,邪恶。厚重,不再是女孩的声音。仿佛万千的魔鬼在鼓掌,在庆贺,在高吼。
伴随那“hurry!hurry!”的高喊,破碎的天花板拥着火焰将真江的身体吞没。滚烫的气浪袭来,所有人都不禁用手挡在脸前。然而从指缝间望去,却看到那娇小的身躯在焚烧中扭曲,五官渐渐在火光融化,变成整块焦黑的兵俑一般,那“hurry!hurry!”的声音却一直没有落下。
直到那焦黑坚硬的躯壳出现一道道的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从内部孕育而出。
一种混淆了恐惧和疯狂的气息充斥在走廊上,所有人都开始撤离这片走廊,这座巨大的房子即将塌陷。
我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体内的不适依旧如初,但是在这种痛苦中却产生了一种让自己站起来的力量。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确定,即便是自己死去,也要让系色、桃乐丝、咲夜、八景和玛索安全离开!
这个变成怪物的真江是冲我来的,应该由我结束这一切。我必须留下来,因为我不确定,就算这样大的火势和崩溃的房子,是否能够阻止那个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死掉的怪物!
我推开咲夜,冲上去从桃乐丝手中夺过电工刀,用力咲夜和桃乐丝推出房子。我站在门槛前,没有打算出去。有什么东西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垂下视线,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在我回头之前,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怪物是不会死的,所以,永远爱我吧。”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扯回燃烧的房子中,眼前,近在咫尺的门框和砖石崩塌下来,将出路完全堵住,系色她们的身影彻底在视野中消失。
在那个自己被不断后扯的飞逝感中,我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叫喊:
“真江!”
——真江!
即便场景瞬间恢复成一片无垠的黑暗,我似乎仍旧能够听到自己的叫喊。我的内心中有一团灼热的情绪在膨胀,那是一种比恐惧更复杂的情绪。当时,我觉得自己好似就要死了,在这一片什么都么有的空间中漂流着,这种情绪仍旧没有任何衰减。我想要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我被真江捉住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场景没有继续转换下去。
我感到自己在快速上浮,与此同时,一片如同显示屏的光幕在我的眼前展开。
——人格意识载入进度10%……
光标在闪动。
我明白之前所看到的一切就是桃乐丝所说的特殊因子底层信息,对我来说,完全如同自己所经历过的一般。尽管我不觉得自己的人格意识有所改变。但是,我知道一定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不容置疑的转变。只是作为转变后的产物,“我”无法进行确认。
这种人格意识资讯的载入在植入脑硬体之后就开始自动进行,似乎并不关乎我选择与否,这和桃乐丝当初所言并不完全正确。
光屏上的记录再度滚动:
——自动载入进行中……侦测到干扰机制,执行第二方案;
——被动载入将在60%后中止;
——是否开启主动载入?确认主动载入将加速载入速度,并进行最后40%的资讯载入。
——警告1:主动载入被确认后,为了保证兼容性。将会进行人格结构格式化。
——警告2:格式化前所有资讯将会备份,直到重新注入新结构。
——警告3:无法确保创建新结构的成功率。
——警告4:你准备好了吗?高川。
——是否确认主动载入:yn
光标停留在yn之后,不断闪烁着。我却无法执行最后的确认步骤,无名的恐惧感从理性中诞生,它战胜了不断膨胀的冲动。我不知道,这种胜利究竟能持续到何时。我没有去思考。尽管思考也许会给自己一个确认或放弃的理由。只是紧盯着那闪烁的光标。感受心中的悸动,以及一种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膨胀的感觉。
上浮到了尽头,我感到自己正向着一团白色的光芒飞去。速度是如此之快,似乎自己被拉扯成一条长线。黑暗中出现无数的光点,就像是宇宙中的星光一般,飞速向后倒退。
当我冲入那一团白色的光芒中时。这片光芒顿时替代黑暗充塞在整个空间中,那种膨胀的感觉终于在无形的边线处被遏止了。这些边线勾勒出一个轮廓,那就是我的身体。我又再度感受到身体的存在,不再充满在那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产生的虚浮感。尽管如此,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连一个小指头都没办法移动。严重的虚弱感好似潮水一样将我吞没,随之而来的是异物从鼻腔和嘴巴里吸入的难受劲,那并非是窒息的感觉。若要形容,就像是呛水。
我开始发觉自己悬浮在一片黄色的液体中。每当呼吸和张开嘴巴的时候,这些液体就不断灌进来。我无法中止这一切。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想要呼救,可只是吐出无数的气泡。隔着黄色的液体和上升的气泡,我看到光源在上下左右晃动,有些耀眼,外面的东西模模糊糊。
身体是如此虚弱和疲劳,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右眼神经一阵作痛,连带着神经连接的大脑部分也开始疼痛起来。好想是长了个肿瘤,一个硬物正在形成,并挤压着其余的大脑部分。我恍惚听到声音,很快,这声音就放大到一种嘈杂得恨不得让人变成聋子的地步。
包围着我的黄色液体正迅速顺着某个通道流出去,我也颓然接触到下方的平面,一下子瘫坐下去。如果在这个时候昏迷过去,大概就不会吃到这么多苦头了,可我想要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始终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不得不说,突然在脑子里形成的硬物帮了大忙,当我专注在它身上时,它似乎能够接管大脑的一部分功能,让我不至于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而彻底昏迷过去——这是脑硬体,这个想法就像是偶尔漂浮到波涛表面的稻草,随后又沉入无意识的海洋中。
大概是眼球在抽搐的关系,模糊的视野一直在晃动,但我仍旧意识到,自己和黄色液体就像是水果罐头一样,被装在一个圆筒形的透明容器里。黄色液体褪去之后,正前方的容器壁被打开,一个臃肿的人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让我觉得很像是外星人,但大概是人类——它,他,或是她,将我的眼皮翻开,用强烈的光线照射我的眼睛,然后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清楚,那声音就像是在地下水通过洞穴时产生的回音,涳涳作响。很快,对方似乎放弃了,向身后摆手,很快就有某个东西从外面插进容器中,我被放了上去。应该是担架吧。我这么想着,似乎这个时候大脑已经彻底不工作了。所有的思考都在那感觉中只有指甲大小的脑内硬块中运行,借助这小小的硬块,我还能感受肌肤所传来的一些信息——我被抬起来,出了容器后,就被人抓住胳膊,用针筒注射了某些药物。
这些药物让我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连内脏和眼球的躁动都不那么明显了。意识好似被一斧子劈成了两半。大部分的“我”都沉睡下去,只剩下小部分清醒的“我”存在于脑内硬块中,继续关注自己身体上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全都是坏事,至少现在,“我”不再感到来自身体的痛苦了。
渐渐的,似乎能够听清周围的声音。
——快。快。再注射二十毫升的k19……我们必须尽量阻断神经……负面资讯对因子的干扰……
我的身体又被注射药液,原本还剩下一些躁动感的眼球也彻底沉寂下来,内脏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了。在一阵窒息中,有一截软软的长条物体从鼻腔处插进身体里,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液体,之前浸泡在黄色液体中的呛水感又再度产生。虽然有些难受,但是窒息感却顿时减弱了许多。
——这个液体能够进行呼吸循环。
——是那种被称为lcl的黄色液体。
这样的意识再次漂浮上来,随后又沉下去。
外界的声音让我有些松懈,因为那明显是我能听懂的话,对方是人类。他们的动作十分匆忙,模糊的景物在眼前晃过,令人晕眩,滚轮和金属的声音则令人烦躁。在带走我的过程中。用锋利的器物割破我的肌肤,取走了一些东西。我想大概是血或皮肤组织什么的……我就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被带进一个看似手术室的地方。
我明明睁着眼睛。但对方似乎觉得名为k19的阻断药剂生效了,认为我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没有将我的眼睑合上,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我就只能通过肌肤来感受自己身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由多个灯管组成的无影灯十分刺眼,人形还是看不清楚,他们围绕在我的床边走动。他们为我做了一场大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有时候,我几乎觉得脑袋里的硬物,被我认为是“脑硬体”的东西被他们发现了,但似乎没有,他们没有将它取出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虽然不太清醒,但保存在脑硬体中,维持活动状态的意识让我明白,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也许是偏见,我或许是个重病患者,而他们正维持我的生命,并试图拯救我——所有像是取样、解剖和手术的过程,都是为了这个高贵的目的——尽管如此,我仍旧维持着这个偏见,就像是这个偏见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在这具身体中沉淀下来,不断发酵,膨胀,直到如今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它。
为我做手术的人群中有声音这么说着:
——为什么会突然醒来……时间不符……
——意外……剧本兼容性……我一直认为这次的剧本制作得太匆忙了。
——进入末日幻境后……数据变动剧烈……出来后因子的活性化确实增强了……情况突然恶化,不得不重新调试……
——上一次的数据的解析进度如何?
——进度很慢……仍没找到理论异性病毒因子的存在。
——这一次观测到的数据保存了吗?
——正在检查……之前的数据一直很平稳,突然就……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没有了!”什么没有了,听不清楚,但手术室里所有的声音都顿住了,一时间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调制液没有了……连同lcl一起……反应停止了,是被吸收了吗?
——不可能!正常的人体无法吸收……所有的实验体都无法……
——所以,这不正常……是异性病毒因子在起作用?
——数据!……查看数据!
急剧的脚步声出去,不久后又进来。
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个规律……的确是异性病毒因子……哈哈,它吞噬了调制液和lcl!我们证明了!异性病毒因子的确存在!
他们搬来许多仪器,在手术进行的同时,金属面板从上方遮过,一排排光线停留在我的身体上,产生微弱的热度。
——能够找到它吗?
——不,不行……活性下降了……失败了吗……
——我的方法是正确的……第一次进入后明明出现效果……
——偶然性太大了,不过不用担心,这仅仅是第二次进入……我们有时间,要确保特例实验体的安全……目前为止,我们就只有这一个特例……不能失去。
——也许实时观测记录中保存有数据……提出数据需要时间……
他们在找什么?什么是异性病毒因子?对于这个问题,在脑硬体中运行的意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唯一存在我体内的特殊因子,拥有强大吞噬和侵蚀性的病毒因子,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被系色和桃乐丝称为“江”因子的东西。
他们正在寻找的异性病毒因子就是是“江”因子。
手术在接下来的时间正常进行,结束之后,保存在脑硬体中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虽然有许多不解,但是仅凭一块小小的脑硬体,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即便是保存意识的功能,也在更大量的药剂注入后迅速减弱。
终于,我昏迷过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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