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体高川的所有观测能力都已经无法对极速运动状态下的少年高川和十体最终兵器进行有效观测,虽然他对这样的情况有自己的判断,但这个判断究竟是否正确却无法去证明,无论是否有那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必须要进入和对方同一范围的速度值,他都十分清楚,假如自己无法达到的话,就在实际意义上毫无加入这场战斗的可能性。
新泰坦尼克号内部的情况似乎已经被船长和女军官重新掌控住了,这让义体高川的心底稍微有些轻松。十体最终兵器和少年高川的极速战斗以一种脱离正常物质态的方式展开,暂且没有波及这艘大船,但少年高川一个人又能将十体最终兵器纠缠到什么时候呢?无论怎么想,义体高川都很难相信,这种看似平静的形势不会骤然间被打破。一旦十体最终兵器突破了少年高川的阻拦,哪怕它们的目标不是大船本身,双方战斗的余波就足以毁灭这片海域表面的大多数事物,而真正有能力逃生的人,肯定不会有太多。
如果是在正面战斗时战死,那也许还能算是死得其所,但是,并非主攻的目标,却在战斗余波中丧命,大概每个人都会觉得很窝囊吧。义体高川不希望新泰坦尼克号上幸存的众人,不得不去面对这样的死法。
如今可以做的事情只有两个:
一是让新泰坦尼克号尽快离开这片海域,哪怕离开这个战场之后,仍旧有无数的陷阱等待着他们,处境同样岌岌可危,但也比在这片海域中,被怪物们视弱蝼蚁般践踏更好。
二是借助新泰坦尼克号的力量进行自我加速,以期更快达到少年高川和十体最终兵器的速度范围,由此重新将情况纳入观测中,并获得参与进入的可能。
义体高川的速掠是需要时间的,但是,在拥有足够外力,并可以对外力进行细微调节的话,这个时间可以大幅度减少。文蛛此时投放的种种弹幕,虽然仍旧在脑硬体的控制下,强行去契合少年高川和十体最终兵器的战斗轨迹,但优先作用已经不在于攻击敌人,而在于为自己制造一个更异于加速,并在加速达到某个标准的阙值后,能够在第一时间插入战斗之中。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义体高川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视网膜屏幕中,也逐渐形成多张线形图,这些图案全都是脑硬体利用现有已观测到的情报总结出来的“战斗转移路线”――少年高川和十体最终兵器交战时已经移动过的路线――就时效性上,虽然在观测到的时候,对方早已经转移到他处,就如同观测星空时,所看到的星星位置,都是这些星星在许多年前的位置,而并非是眼下的即时位置。
然而,哪怕只是“过去所在的位置”,对脑硬体的进一步判断也是必须的。收集到的数据每多一点,所观测到的“过去位置”就会更进一步地贴近“即时位置”。义体高川可以模糊感受到,当自己不断加速的时候,自己的观测也在不断变得精确,而这个变化的联系,在数据化后是成正比的。
文蛛在自己制造的爆炸冲击中飞驰。很快,新泰坦尼克号的攻击也凌空而来。爆炸,更强烈的爆炸,精确的冲击,更精确的冲击,这片海域的空气就好似要被这股不断叠加的力量给压成真空,海面也不断下沉,从空中俯瞰,就好似海绵的中央被生生压低了一半。这些压力以“一秒”为单位去观测,是全方位毫无死角的,但只要分解到“零点零一秒”以下的单位,在时间、方向、受力方式和强弱上仍旧是参差不齐,并不是正常观测中那般具有连续性。
在高川的驾驶下,文蛛利用了这种微观层面上,极短单位时间内的受力,更好地去满足自身的加速需求。
他的加速度以爆炸性的方式增长。
一秒后,义体高川终于重新观测到了那条即时运动所形成的曲线――少年高川和十体最终兵器始终保持着线性运动,哪怕这种线性运动太过超乎物理常识,而显得极为复杂诡异。义体高川很少达到过这样的速度,因为,已经完全超过了物理常识中“光”的速度。物理假设中所有运动物体超越光速后会发生的奇异变化都没有在义体高川的观测中产生,亦或者,也许已经产生了,但却已经是在个人所难以理解的更大更深远的宏观层面,亦或者是在同样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更精密的微观层面。
义体高川认为,这便是双方的战斗“仿佛隐匿在某个看不到却能引起一部分感知的异度空间中”的原因。
又是二分之一秒过去,义体高川眼前的世界,就好似被揭开一层面纱,呈现出无法让人感到自己身处物质世界的奇异景象。天空、云层和海洋并没有消失,但却像是幻觉一样的布景,没有半点真实感。水几乎是停滞的,没有流动感,声音也很沉重,仿佛只是一个不完全的音节,再也嗅不到半点气味,感受不到空气对肌肤的抚弄,灵魂也好似快要跳出躯壳。
这是义体高川在过去从未到过的高速世界,也刻意不去跨越的速度界限。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所有物质性和能量性表现出来的事物都是幻觉,却又十分的脆弱,仿佛自己随便动动脚,就会引起一场大雪崩。但这也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因为他此时并不是静止的,他不仅在运动,而且自身的高速运动也正是这看起来复杂又脆弱的体系的一部分――脑硬体显示于视网膜屏幕上的数据,显示着这个在极速运动下所观测到的特殊世界到底是何等的坚固,哪怕再承受几百倍当前速度值的量级,也无法将这个体系凿穿哪怕是一个小孔。
世界看上去是脆弱,但实际却又是如此的坚不可摧,神秘学中所描述的那些“超越世界”或“毁灭世界”的言论,在眼下都变得荒诞不经,是真真正正的臆想。这样一种念头浮现在义体高川此时的脑海中:当自己身为世界的一部分时,自我的任何运动,都无法摧毁世界,而只会是摧毁自己,只是,当自己被摧毁的时候,自己所观测的世界也一定会不复存在,但也仅仅是“在自己活着时所观测到的世界”不复存在而已。
自己作为一个人,所观测到的世界是真实不虚的,但却又并不完整,却让人也因此觉得,也许有一个绝对完整,牢不可破,不会被个人的观测、运动和存在与否强烈影响到的世界,存在于此间。个人所观测到的脆弱世界,被这个牢不可破的固有存在世界笼罩着,彼此的关系,前者就像是后者的一种假象,一种偏差,一种错觉,一种基于个人理解和情感上的表象。
“所有将会被摧毁的,都并非真实……吗?”义体高川不由得喃喃自语。
倘若是以这个角度去观察世界,那么,这个依稀存在的牢不可破的真实世界,也似乎是不可能被“病毒”摧毁的,乃至于可以推论到,“病毒”也是这个牢不可破的真实的一部分――而病院里的人们想要消灭的“病毒”,无法直接观测,仿佛不存在实体,让人觉得束手无策,仿佛难以挽回的原因,就在于大家所意识到的“病毒”,或许正是“某种牢不可破的客观真实被观测时所产生的错觉”。
义体高川的脑海中陡然翻滚出种种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假设:“病毒”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某种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不拘泥于人类观测与否的真实客观变化正在发生,人们意识到了这个变化,却在意识到这个变化的同时,只能观测到这个变化的一部分,一个表面,所以才觉得有这么一种“病毒”存在。而且,人类将永远无法观测到这个真实变化的全部,无法从完全的角度去勾勒这个真实,于是让“病毒”显得诡秘莫测。简而言之,“病毒”是一种观测存在和客观存在产生偏差的结果,既不是观测产物,也不是客观真实,而就是偏差本身。
“病人”并非是被什么意志强行纳入变化,而是他们就是这种变化的一部分,乃至于所有“可以意识到这种变化的人”都是这种客观真实的变化的一部分,所以才能够对其有所反应,而所有这些反应其实也仍旧都属于这个牢不可破的真实发生连锁反应的一部分,才让人充满了无力感――因为,人们所观测到的,全都是一种假象、偏差、错觉和表象,人类倚靠自身观测所触及的,所改变的,也仅仅是自身可以观测到的这部分假象、偏差、错觉和表象,实际并没有真正干涉到那个客观存在的,牢不可破的,极度广袤而复杂的真实体系。
由此也可以继续推断:所有人都认为的世界末日和人类毁灭,都不过是自身的错觉,将要毁灭的仅仅是基于“自我观测”而构成的那部分假象而已。
另一方面,义体高川在产生这些想法的同时,又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无法证明这就是真相,而且,哪怕这些想法更加贴近真相,自己也无法否认,自己所深爱的,正是自己所观测到的那些人和事物,所介意,也仅仅是自己所观测到的那些。
是的,我所在意的,是我能观测到的,以及我正在观测的,倘若自己观测到的,并非完整客观真实,而仅仅是一种偏差,一种假象,一种错觉,是表面化和片面化的部分,那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愚蠢如我,永远都看不到真实到底什么样子,愚蠢如我,总是仿佛停留在梦中,愚蠢如我,从开始认知和观测身边的世界开始,就是已经是一个精神病人了――义体高川在这一刻,因为这冲击性的思维浮现于脑海中所产生的震动,完全从脑海中消失了。
“愚蠢的我,要战斗了!”义体高川对自己如此说着,在视网膜屏幕中,少年高川的形象和十体最终兵器的形象,正从这个看似脆弱,无比复杂又实际坚不可摧的高速运动体系中剥离出来。那些本来已经融入这个奇特的视像中,根本不以固定形态呈现的东西,也一个个重新呈现在在面前――就如同它们一直存在于那里,一直保持着原有的面貌,只是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只会看到不同的侧面,因之产生“它们改变了”的错觉,而此时的观测,仅仅是回到了义体高川自己最熟悉最亲切的观测角度而已。
大海仍旧在咆哮,阴霾的天空下,迷雾四溢。十一道纠缠的身影,划过锐利的线条,在大海上,云层下,彼此交错缠绕。驾驶着文蛛的义体高川,仿佛要将所有的意志都浓缩起来,以超乎承载极限的方式,压缩到每一根传输管线中。他的五官绷紧了,挤压在一起,忍耐着巨大的痛苦,青色的静脉从脖子蔓延到额头,狰狞地凸起。
一条条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桥梁,穿透文蛛的躯壳,连接在十体最终兵器和少年高川身上,无论他们如何极速不规则地运动着,也无法逃避桥梁的接驳,无法击破桥梁的存在――因为,这些桥梁本来就不是实际存在的,只是一种真实不虚的,存在于他们彼此之间的连接,于义体高川自身的观测中所存在的形象――那是错觉,是幻觉,也是只有在义体高川的观测中,才会出现的错觉和幻觉。
倘若十体最终兵器和少年高川想要摧毁这些桥梁,它们实际要摧毁的,是那个固有存在着,将彼此连接在一起,真实不虚,牢不可破的运动体系。十体最终兵器能够破坏这个体系吗?没有办法,因为,它们的确一直在和“高川”产生互动,本身就是这个体系的构成部分。
“现在,没有人可以摆脱我了。”高川笑起来,因为竭尽全力而扭曲的表情,让这个笑容显得狰狞。
随即,文蛛射出蛛丝,向它们飞跃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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