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 恶化(1 / 1)

“偏差”明明是一种概念,此时却如同能量或物质那般被调动,在对数据对冲的观测中,莎察觉到了这些让人不得其解的现象。

莎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新制造出来的安全卫士已经群拥而出,向着她感觉到的方向前进。它们穿过了那巨大的冲击产生时波及最严重的区域,而在那些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它们了,任何曾经有过的抵抗,都已经被冲击化作尘埃,包括曾经聚集在那些地方的安全卫士――哪怕是坚固的构造体材质,也无法阻挡那毁灭性的冲击破坏。

莎想要确认的事情有很多,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从“数据对冲”的角度去认知的,正如身而为人时,所能看到的只是事物的一个片段,成为非人时,看到的也只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片段,而并非全部。以“数据对冲”的视角去看待事物,所能认知到的,也仅仅是一个片段而已――也许很新鲜,也许看起来足以涵盖过去的所有观测和认知,但莎认为,这种“全方位”的认知感,也不过是自己新成为这样的生命形态时,从新的角度观测同一事物时,所产生的错觉而已。

安全卫士,人类和其它生命形态的非人类,全都可以成为她的眼睛,去观测如今的她所无法观测到的角度――而这种融汇性,也似乎才是瓦尔普吉斯之夜真正强大的地方,因为,瓦尔普吉斯之夜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个体,而是一个范围性的复数事物所构成的整体,它的构成和连接,比莎所见过的任何生命都要复杂,然而,如今的莎还没有完成她所感觉到的,所猜想出来的,自己应该变成的那个样子。在她这个瓦尔普吉斯之夜所覆盖的范围中,除了她自己的思想意识和不断生产出来的低级安全卫士之外,没有更多的生命形态存在。

城市一样的废墟中,无穷无尽的管道上,巨大的平台下方,各式各样甚少被原住民关注的旮旯角落里……统治局的每一个区域,无论是连通的,还是分隔的地方,都在涌现大量的士兵。这些身穿纳粹军装的怪物,外形上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异,甚至于从一些神秘的角度去观测,也无法完全将它们排除于“人类”这个概念的集合,但是,在正常人类的眼中,这些残忍、狡诈又凶残,几乎不遵循人理的人形之物就是毫无争议的怪物。然而,当这些怪物进入统治局之后,在这个巨大得仿佛没有边界的异常之所,它们将要面对的是从各种意义,各种角度上,都比它们更加彻底的非人之物。

在这些非人之物的眼中,纳粹绝非是“怪物”,而仅仅是敌人――在统治局里,有太多比这些纳粹更加怪诞,更加无法理解的存在,在正常世界里显得特殊的纳粹,在这里就变成了毫无稀奇之处。

当然,即便如此,纳粹的战斗力仍旧位于统治局中诸多怪异的前端,哪怕是从灰雾中诞生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事,各种莫名其妙的现象,能够真正伤害它们的却不多见。这些纳粹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一旦确认自身的位置和状况,就能够确认自己眼下应该做的事情。它们没有犹豫,没有怀疑,没有迟疑,没有恐惧,没有任何阻碍行动的情绪,目标十分明确,就如同它们天生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无论遭遇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无论面对的是何种模样的敌人和危险,它们最优先的选择永远都是战斗。

战斗,战斗,战斗。厮杀,死亡,你死我活,没有抗议,没有求饶,不会对这样的命运进行反抗,从一开始就没有追寻和平的祈求,对自身活着的事实也没有太多的奢望,就是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并享受着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情况――无论那是好运,还是厄运,全都承受下来,不,甚至可以说,在这些纳粹身上根本就不存在“承载”这样的主观想法。

它们没有理由地追逐着战斗,享受着厮杀,让人看不到它们的理想,看不到它们强烈的生存欲望,看不到那些人性上的光芒或黑暗,没有反抗精神,这就是最不为人们所接受的地方,在正常人的眼中,它们比起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杀人机器”更像是“杀人机器”。

但要说它们完全没有想要追寻的理念,却又是错误的,至少,神秘专家可以理解它们的理想,因为,让它们诞生的纳粹本就是末日真理教的三巨头之一。对末日真理的追寻,对任何从那个地方诞生的生命,都是一致的,区别仅仅是做法上的不同。

纳粹不害怕灰雾恶魔,不害怕那些能够轻易将它们化为灰烬的现象,不害怕全方位比它们强大的素体生命,不害怕从数量上远远超过它们的安全卫士,不害怕任何原住民和神秘专家。实际上,很难想象,会有什么能让它们动容。

纳粹士兵的数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它们从不同的地点出现,沿着不同的方向前进,并没有十分强烈的集结行为。相对于整个统治局区域的广阔,这些纳粹士兵的数量显得稀薄,但当它们行动起来的时候,就不可避免会呈现出一种目的性。也许单纯看待落足某一个地方的纳粹士兵团体,很难判断它们的目标,但是,当这些团体的动向结合起来的时候,便在“莎”的观测中,呈现出相当清晰的路线,并通过这些复杂的路线,表达出晦涩莫名的意义。然而,“莎”却无法判断,是否有一个总体性的巨大意志宛如摆弄旗子一样控制它们。在理论上,这些纳粹士兵以一个个小团体的方式行动,总应该有一个总指挥,但是,“莎”感觉不到这个“总指挥”的存在。

毋宁说,这些纳粹士兵在诞生的一刻,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不需要其他人去告诉它们应该如何做,也不需要其他去下达那个明确的命令,它们自己就行动起来了,以一种复杂而又准确的轨迹,在统治局的各个区域中,勾勒出一个复杂又巨大的轮廓。当“莎”有意识地将这个轮廓覆盖在之前末日真理教的教徒们奔赴死亡时,所留下的那些痕迹上时,那种仪式性的意义就更加明显了。

“莎”无比相信,正如自己所料,末日真理教的人正在以大量的死亡进行一场可怕的献祭,对那些疯子来说,包括自己在内,无论朋友还是敌人,全都是天然的材料。他们正在将自己和其他人,当作柴薪一样统统烧光。

那种不详的,暗沉的,压抑的感觉,伴随着对这种献祭仪式的清醒认知,也在不断加强。

战斗在“莎”能够观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生,死亡也同样如此。无论是人还是非人,无论是个体还是集团,无论是留下尸体还是死无全尸,只要死得越多,越快,一种“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感觉就越是浓郁――即便“莎”变成了瓦尔普吉斯之夜也无法不诞生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恐惧,她甚至相信,这些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会超过所有的生命形态和生理结构,从每一个有意识的生命的心中产生:当开始思考,就会产生;当意识到了,就无法拒绝。

事态在向着最坏的方向滑落,能够从“数据对冲”的角度进行观测的“莎”自认比任何人都更能看清这一点,并且,正因为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的时候,从思维和意识中产生的那些疯狂绝望的东西,就越是会以更快的速度积累起来。

看到的越多,思考得越多,“莎”就越是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拼命找寻“畀”和席森神父,但两者就像是被从“数据对冲”这个现象中隔离了一样,亦或者,被淹没于一种庞大复杂得让“莎”也无法直接观测,无法深入理解得的数据对冲现象中。总而言之,她无法找到他们,但是,却又会产生一种“他们正处于危险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是逻辑的推测,却又符合逻辑上的推测,亦或者说,“莎”正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逻辑思维向自己的感觉靠拢,就如同感觉并非是为了验证逻辑,而是反过来,逻辑是为了证明感觉的正确性一样。

当“莎”能够观测和感觉到的各个方面的群体都飞速变化的时候,那种非自然的“偏差积累”的感觉也同时变得更加明显――统治局似乎“歪斜”了,不是物理结构上的“歪斜”,而是一种总体概念上的偏移。

“统治局”这个名词,本就代表着极为复杂的意义,而能够在诸多场合下使用,而如今正在发生的偏差,并没有让这种复杂变得简单,反而加大了复杂的程度。“莎”开始感觉到,“统治局”的意义正在放大,出现了一些她尚未知道,但已经产生的新意义和新范围。

这个世界到底变得如何了,到底会向着何处变化下去,这些问题都已经不是“莎”可以回答的了。她一直呆在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却以每一秒的速度,刷新着她的认知,让她变成一个无知的幼童。

胜利正变得渺茫,亦或者说,“胜利”到底是什么,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让“莎”觉得胜利永远都不会到来,然后,所有对未来的思考,都停顿在了一个似乎显而易见的终点:末日。

世界末日要来了,那个像是自己发出的,又像是别的什么发出的声音,在“莎”的思维中浮现,仿佛它就是思考得出的结论,但又并非是完全由自己产生的。然而,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意识曾经的攻击却毫无意义。

而且,还有诸多本来对“莎”本身有意义的事物,也在迅速失去这些意义。

当“莎”意识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这些意义了,她已经想不出这些意义所在,就像是自己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唯有恐惧,在其中滋生。

……

走火感觉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感觉,也无法分辨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有相当一段时间,他沉浸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但却又并非他想要如此。他无法抗拒,就如同一个正常人能够没有心脏一样,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就如同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那般。若要形容他感受到的东西,若说是“同类”,只能让他自己也为这样的形容发笑,因为,当他偶有清醒的时候,就能够分辨,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东西肯定不是“人类”,而他自身却是毫无争议的“人类”,两者的差异是如此巨大,怎能称为“同类”呢?

那是存在形态和意识形态都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从观测和思维角度都截然不同的东西。自己虽然可以感觉到,却并不代表双方拥有共同性――毋宁说,走火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感觉到它,能够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全是因为自己此时所处的地方,以及所处的状态所置。

他在中继器的“内部”,在“飘浮”着。无论是“内部”还是“飘浮”都并非描述真正的本质,而是一种人自身的认知可以理解的比喻。

什么才算是“中继器的内部”?什么才算是“飘浮”?走火十分肯定,从常识意义上去看待自己的情况,所得到的肯定不是正确的结论。他当然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会变成如今这个状态,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规划好的,自己执意执行的行动。

为了更好地狙击敌人,他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伦敦中继器的一部分。是他将伦敦中继器从一个最终的庇护所变成了最终的兵器,也是他承载着被这个中继器庇护着的人们的希望――打到敌人,挽救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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