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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街道上静寂无人。

黑色的车辆停在一盏暗淡的路灯旁。

车窗开着,江寒声坐在驾驶室,目光担忧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巷口。

他们一路跟着洪哥来到这里,街道偏僻安静,甚至能听见狗叫的声音。

洪哥从龙井岸茶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他似乎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走路一直在晃。

已经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周瑾让江寒声坐在车里等,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抓洪哥问话。

他想跟她一起去。

周瑾戴上一个黑色口罩,说:“你留下,我可不想让自己的老公陪着我一起干坏事。”

她这是回敬江寒声那句“总忍不住地想自己的老婆在做什么”,打趣的成分更多,可听进江寒声的耳中,却似个甜蜜的回击,让他顿时发了懵。

周瑾拍拍他的肩膀,就自己下车去了。

江寒声愣了一会,眼睛追随着周瑾的背影,看她从后方叫了一声“洪哥”。

洪哥很快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他就眯起眼睛,抬手搭在周瑾的肩膀上。

周瑾捏住他的手腕,将他领进巷子里。

没多久,巷子里就传来洪哥嚷嚷的吼声,似乎是在骂人。

江寒声看见周瑾被一把推出巷口,洪哥指着她的鼻子骂:“想死是不是?我手底下有什么人用得着跟你交代?!信不信我揍你!”

他握起胖大的拳头,朝周瑾威胁地挥舞了两下后,然后蹭过她的身侧,就要离开。

江寒声皱起眉,正准备下车,就见周瑾忽然用双手抓住洪哥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扯。

洪哥醉酒,脚下本来就不稳,被这么一拽,“砰”摔在地上,瞬间人都摔傻了,天旋地转间,只顾着回神反应发生了什么,疼也忘记叫。

周瑾拖着他沉重的身体进了巷子。

紧接着,巷子里传来重物砸进骨肉的闷响以及男人的痛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尖锐。

不知谁家的狗叫得更凶恶。

很快,那痛叫也渐渐没了声音,大概又过了叁四分钟,周瑾从巷子里走出来。

她摘下口罩,径直走向车辆,利落地坐进副驾驶。

江寒声还没从这发展中回神。

周瑾轻甩着发疼的手腕,对他说:“问到了。”

江寒声:“……”

从结果上来看,这不失为一种好的手段。

据洪哥交代,最早管辖这片区域的皮条客不是他,是他的一个大哥,叫于亮。

如果是问妓女的事情,找于亮就对了,他还说,于亮跟那个有着双胞胎儿子的女人谈过恋爱。

洪哥跟周瑾说了于亮的家庭住址。

洪哥被打得鼻青脸肿,加上酒醉,在巷子里躺了半宿,终于从酸痛中清醒过来。

他摸着自己脸上凝固的鼻血,慢慢才回想起来自己遭过什么样的打。

他捂着快要撕裂的嘴角,从兜里摸出手机给于亮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快点跑。

出乎意料的是,于亮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没有太惊慌,而是反问洪哥:“你确定他们要找的人是真真?”

“千真万确。”洪哥说,“亮哥,你原谅我吧,我真是喝糊涂了才告诉她的,我真是糊涂了!你干脆、你干脆给兄弟一刀算了,我是没脸见你了。”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揍得,那个女人又拿地下赌场的事威胁他说,如果不交代清楚就去派出所揭发他。

他只敢对于亮说这一切都赖酒醉。

于亮静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没事。说不定是真真的亲人。”

放下电话没多久,于亮听见自己家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

于亮愣了片刻,起身开门,面前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皮肤白皙,高大英俊,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唯独眼睛黑得有些过分,神色轻沉地注视着他。

女人的神态则更随意一些,朝他笑了笑,然后出示了一张警官证件。

“向你打听一个人。”周瑾说。

不是她的亲人。

于亮似乎有些失望,轻呼出一口气,回答:“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周瑾意外地挑了下眉。

于亮说:“她叫戚真。”

……

周瑾和江寒声坐在竹制的沙发上,面前玻璃茶几上摆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冒出袅袅的白气。

于亮神色有点飘忽,点上一根烟,向他们娓娓道来:“我当年认识真真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儿子来怀光讨生活,女人么,没本事,想养活自己和孩子,就只能卖身。”

“戚真长得很漂亮,她一来,我手底下的姑娘没生意做,所以我找过她几次麻烦,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跟她熟了以后,我渐渐知道了一些她以前的事。她带在身边的那孩子是她亲生的,本来是个双胞胎,哥哥死了,留下一个弟弟,大名不知道,小名叫什么安安,还是严严……?记不太清楚了,真真很忌讳有人问起她儿子,因为她害怕儿子被别人抢走。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下着雨,她跑来拍我家的门,哭着跟我说儿子被别人抢走了。我看她那么着急,打电话要报警,她一下夺过我的手机,死活不让。她说那些人在公安局里也有眼线。”

周瑾对这句话有些敏感,适时地打断他,“‘那些人’是什么人?”

于亮苦笑一声:“根本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想抢她的儿子。她说儿子被抢了,但事实上我在她家的柜子里找到了那孩子。我猜真真是因为失去过一个儿子,所以在看孩子这方面有点神经质。”

“柜子?”

“对,柜子。”于亮顿了顿,说,“戚真不让她儿子上学,也不让他出门,就让他待在家里。”

江寒声猜测那孩子多半就是警方排查了很久却没有找到的戚严。

这么多年,警方一直无法确定戚严的真实身份,就是因为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档案记录。

他像是一个活在世上的幽灵,他母亲从未让他成为具有社会属性的“人”,除了戚真本人以外,没有谁能确切地证明这孩子存在过。

于亮说:“那孩子挺乖巧的,天天被关着,不哭也不闹。他在家看书看电视,最喜欢弹钢琴,他自己学着弹过一些钢琴曲,除此之外,还很喜欢唱歌,他梦想以后做个大明星。我当时觉得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让他上学念念书,可是戚真就是不愿意。我就问那孩子想不想去上学,那孩子也摇头,抱着戚真说‘我只要妈妈就够了’……”

于亮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欣慰那孩子的乖顺听话,可渐渐的,他的笑容就变得怪异起来。

他喃喃道:“那时候戚真总幻想有一群人会来抢走她的儿子,不敢让他离开自己太久。如果、如果戚真在家里接客,她就会把那孩子锁进柜子……”

……

一辆越野车在荒僻的山林村路上前行,前后跟护着六辆黑色的车,形如黑甲士兵一般拱卫着这辆迷彩越野。

戚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他将手伸出窗外,自由奔腾的疾风从他指间穿过。

戚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然后轻快地吹起口哨,是首不知名的钢琴曲。

口哨声在崎岖的野路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七叔端坐在他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戚严问道:“七叔,你知道被关在一个漆黑封闭的柜子里,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七叔思考了一下,说:“恐惧,想逃出来?”

“不对。”戚严摇摇头,笑得有些随意,说,“你会感觉很安全,就跟夜里的猫头鹰一样,藏在里面的时候,只能你看到、听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你。”

他躲在柜子里,能看见鲜艳夺目的红色裙角,能听见女人发出或快乐或痛苦的呻吟声……

看到在他面前永远像女神一样的戚真被其他男人抱着、吻着,他该恶心吗?

没有。

他一点也不恶心,他觉得愤怒、可恨,同时又有种隐秘的欲望在他身体里涌动,越来越强烈。

透过柜门的缝隙,他可以尽情地窥探着那一抹红色的风情。

他想,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注定了戚真无法离开他。这是注定好的,戚真可以离开任何人,唯独离不开他。

戚真是属于他的女人。

他理所应当地拥有她,拥有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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