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之前——
正如徐乐与枯羊所约定的那样,当徐乐暗中派遣手底下的心腹在周军营寨内故意制造混乱时,在周营的东侧外,牛渚太平军大将卫庄早已率领着三千精锐潜伏在漆黑的夜幕之下,用一片小树林作为掩护,缓缓朝着周军营寨的方向靠拢。
“里应外合之计……”瞄了一眼那几乎已经算是近在咫尺的周军营寨,卫庄环抱着双臂倚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旁边,一名副将听见,眼眸中闪过几分疑虑,低声说道,“卫庄大人,此番我等前来夜袭周军营寨,末将觉得总归有些不妥……”
卫庄微微一笑,问道,“有何不妥?”
只见那副将皱了皱眉,正色说道,“那徐乐此前乃我太平军猛将,此番愿意暗助我军,此固然是好事,可是……末将以为徐乐纵然假意投身那谢安麾下,诈降于周军,但周军又岂会对其推心置腹?对这般降将想必会有盯梢暗中监视,因此,徐乐必然难得自由,更有甚者,或许周军早已得知我军夜袭其营一事,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也并非没有可能……”
“呵呵呵!”卫庄闻言轻笑几声,他自然清楚周军必定对徐乐的举动了若指掌,毕竟他曾亲身遭遇过谢安麾下第一刺客漠飞,岂会不知那副将所说的事?只不过,枯羊此番夜袭周营,在他看来也并非是单纯的夜袭罢了。
“你的意思是?”闲来没事,卫庄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调侃调侃自己的副将。
然而那副将却不知卫庄心中所思,闻言压低声音说道,“末将觉得,枯羊大帅此番夜袭周军大营,恐怕会遭到周军埋伏……”
“哦哦……”故作恍然大悟状。卫庄笑而不语。
而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周军营寨内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顿时,整个军营亮光大作,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四下奔走的周兵,隐约间,卫庄等人甚至还能听到几声夜袭的声响。叫卫庄的副将一阵紧张。
瞥了一眼身旁如临大敌的副将,卫庄心下暗暗好笑。他自是清楚地很,不说周兵眼下是否知晓他们一行人潜伏在其营地外的小树林中,就算知晓,恐怕也未见得会出营迎战。毕竟从周军营寨那巩固的营寨木栏不难猜测,周军此番恐怕要上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换句话说。纵然周兵得知他们太平军一行人此刻就潜伏在营寨外的小树林中,亦不会冒昧出营应战,相反地会视若无睹,等待着他们牛渚太平军杀入周营,好叫周兵来个一锅端。
事实证明,卫庄的猜测毫无差错,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周军终究还是没有发现其营地外其实潜伏着一支太平军的小部队,甚至连监视外野的斥候、刺客也未曾派遣,仿佛是有意引诱太平军早早攻打其营。
时辰渐渐过去,周军军营内的嘈杂声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操控下始终未见衰减,甚至于,在周军东侧辕门方向,隐约响起一阵厮杀声。
[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朝着周军大营方向瞥了一眼,卫庄招了招手。示意部下准备夜袭眼前的敌军营寨。毕竟在他看来,若是计划顺利的话,周军东侧辕门处的噪杂声,想必就是太平军的徐乐正在想办法打开辕门,放卫庄等人入内。当然了,反过来说,同样也是某些已得悉某些机密消息的周兵消极应对。故意叫徐乐的人得逞,将辕门拱手想让。
但是无论如何,卫庄为此的态度只有一个。
“杀——!”
抽出腰间利剑,卫庄沉声大喝一声。顿时,麾下三千太平军精锐仿佛深山中最为可怕的狼群般,成群结队地窜向周军的营寨,还没等辕门附近的周兵敲响预警的警钟,卫庄等人便已杀入进去。
顺利,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一座屯扎有三万冀州兵的军营,夜间守备力却是如此薄弱,以至于竟然在转眼工夫内被攻破辕门……
这种事,卫庄显然是不会相信的,相反地,他越加坚信此乃周军诱敌深入之计。
[徐乐,可真是个莽夫啊……身为原太平军第三代总帅陈蓦麾下得力战将,却先后遭枯羊、谢安二人利用,更有甚者,其自身尚被蒙在鼓里……当真是悲哀!]
轻哼一声,卫庄暗暗摇了摇头。
然而他身旁的副将却不如他想地多,见己方在周军内奸徐乐麾下原太平军士卒的帮助下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控制了周军营寨的东侧辕门,心花怒放,忍不住对卫庄说道,“卫庄大人,周军好似并无防备,趁着眼下我军破敌势头,不若顺利杀入其帅帐所在,生擒周军总帅谢安?——卫庄大人意下如何?”
[还真以为周军疏于防范?明明是周兵故意放我等进来,就等着将我等主力兵力一网打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瞥了一眼副将,卫庄淡淡一笑,正色说道,“不,就在此间!——传令全军,只管在此东侧辕门厮杀,放火焚烧周军帐篷、木屋、辎重,莫要深入!”
“这……”副将闻言面露愕然不解之色,抱拳劝道,“卫庄大人,眼下周军已被徐乐的人搅得混乱不堪,短时间内想必难以聚拢军队,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更待何时?”卫庄冷笑一声,反问副将道,“我等攻入周军营寨已有一炷香光景,你可曾看到半个周将?撇开费国、马聃二人不谈,冀州兵内尚有廖立、唐皓、欧鹏、张栋等诸多猛将,你可瞧见其中任意一人?”
“……”副将闻言也一愣,下意识翘首四下观望。他这才发现,正如卫庄所言,在附近指挥作战的皆是周军内千人将的将官,而似廖立、唐皓等人,始终未见身影。
“当真被末将不幸言中?”副将惊声问道。
卫庄轻哼一声,也不知言语,只是抬头环首张望了一眼四下。因为是四月底,月色依稀难以照亮整片大地。虽说周军内亦点燃着为数不少的篝火,但终归难以瞧清楚全部,远处周营深处,依旧是一片漆黑。天晓得那片漆黑的夜幕下究竟潜伏着多少整装待发的周兵?
见卫庄不发一言,那副将显然也已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说道,“卫庄大人。倘若当真是周兵诱敌深入之计,我军贸然闯入,岂非有些不妥?——不若速退!”
“不必!”抬手打断了副将的话,卫庄沉声说道,“听本将军号令便是!——就在附近与周军厮杀,莫要深入。何时撤退,本将军自有思量!”
听闻此言,那副将亦不敢再多嘴,抱拳正色说道,“是,末将遵命!”
不得不说,卫庄的猜测丝毫不差。就在他率领着麾下三千余太平军大肆扫荡周军的东营时,在远处黑暗角落,冀州军老将张栋正暗自打量着这支太平军。
“奇怪了,竟然不攻向我军帅帐所在,反而久久在此逗留……”皱了皱眉,张栋眼中闪过几分疑虑,喃喃说道,“眼下我军中营。已被那徐乐暗中派人搅得鸡犬不宁,那般乱糟糟的动静,即便是在此亦能听得清清楚楚,换做任何一员将领,亦会忍不住率军直袭我军中营,擒杀谢大人,然而那个太平军将领。却竟然只在辕门附近厮杀……是试探么?”
说到这里,张栋双眉紧紧皱了起来。身为同样是谨慎至极的人,张栋又岂会不能理解,似卫庄那般举动。无非就是在试探其周军营寨内是否设有伏兵。
“将军……”身旁偏将忍不住插了句嘴。
仿佛是猜到了此人的心思,张栋抬起右手,压低声音说道,“不可!——我军此番的目的乃是将牛渚太平军主力诱至我军营内,一网打尽。而目测这股太平军兵力,仅两三千人,说不准这仅仅只是先头试探我军军营虚实的先锋,还有大队人马潜伏在营外,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功亏一篑,白白毁了大人这般巧妙设计!”
那偏将恍然大悟,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身旁唰唰唰唰出现几名东岭众刺客,叩地抱拳,对张栋说道,“张将军,廖立、唐皓等几位将军命我军前来向张将军询问,不知那太平贼军为何只逗留在辕门附近而不深入营内?——张将军能否按照计划将其引入埋伏地点?”
“这个……”张栋闻言皱了皱眉,长吐一口气低声说道,“劳烦诸位回去告诉诸位将军,那太平贼将甚是狡猾、谨慎,不肯轻易中计,希望诸位将军莫要自乱阵脚,静待那贼将自投罗网便是!”
“是!”那几名东岭众刺客抱了抱拳,一时间望着四面八方散去了。
瞥了一眼那几名东岭众刺客离去的背影,张栋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远处那名太平军将领、即卫庄的身上,他这才惊异地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卫庄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难不成瞧见我了?]
心中微微一惊,张栋下意识打量四周,但是凭着经验,他不认为他所在的漆黑环境能够让卫庄瞧见他的存在。
[是作为武将的直觉么?]
张栋眯了眯眼睛,因为他注意到,当卫庄瞧向他所在的方向时,有意无意地笑了一下,看似是瞧见了他张栋的存在,但是张栋却注意到,那卫庄尽管面朝着他的方向,但是他的眼睛却依旧不时地扫着四周。
[看来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
心下冷笑一声,张栋环抱起双手,倒也不急着派兵围杀卫庄那三千兵,毕竟比起牛渚太平军眼下多达两万两千余人的兵力,三千士卒着实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而与此同时,正如张栋耐心等待着卫庄引兵深入营寨,卫庄亦静候着周军的埋伏兵马到来。
张栋猜对了,尽管卫庄确实无法在如此混乱以及昏暗的环境下瞧清楚张栋,但是他总归有点感觉,毕竟他亦是多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猛将,岂会连这点直觉都没有。
[尽可能引出周军的伏兵,并将其拖住……]
脑海中浮现出枯羊在几个时辰前交代他的任务,卫庄在心中暗骂不已。
虽然枯羊那句话说得很是轻巧,可天知道周营内究竟埋伏着多少兵力的伏兵?
要吸引周军的伏兵并且将其拖住?这个简单地很!
就如同身边那个蠢蛋副将此前所献的所谓奇策办就好了,带着麾下兵力不顾一切地杀向周军的中营。即便周军总帅谢安所在的帅帐。在卫庄看来,只要他敢这么做,保管待会四面皆有周军的伏兵杀出,实打实地完成了枯羊所交代的任务,可问题是,介时他卫庄又该如何逃生?
自己并非是梁丘皓,不具备一人成军的实力。无法在如此众多的周兵中杀出重围,这一点卫庄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可不希望为了枯羊让自己走上不归路,继而把自己给害死。
但是,他又不好就此退兵,否则。枯羊定会以不遵从主帅将令的罪名,将他卫庄处斩。
[那个小子,还真是个狠人!——不就是说了几句带有威胁意思的话么,用得着这般陷害么?]
想到这里,卫庄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颇为看好枯羊。
但问题是眼下这般处境。又该如何应对呢?
虎目扫视着四周,卫庄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注意到,周军东侧辕门附近的周兵在他太平军的攻击下人数越来越少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座屯扎有近三万周兵的军营,怎么可能他卫庄攻打东侧辕门到如今,周兵还不曾派援兵过来?要真是如此,那冀州兵上下可就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了。但众所周知。冀州兵乃大周出征率最勤的京畿王师,而谢安更是注重用兵谨慎,又岂会疏忽防范到这种地步?
很显然,是周营内的大将们有意不向这边增调援兵,目的就在于引诱他卫庄顺势杀向营寨的深处,即中营帅帐所在。只不过卫庄可没有那么傻,明知那是一条十死无生的死路。又岂会傻傻地一头撞进去?
正因为如此,他这才下令叫麾下三千精锐仅在周军东营辕门附近与周兵开战,目的就在于一旦周营内的伏兵杀出,他好立马撤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面那个指挥此间战况的周军将领,明显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主,死活就是不增派兵力,也不放出营内的伏兵,致使卫庄在此辕门附近进又不是、退又不是,好不尴尬。
[好家伙,要比耐心是么?——该死的,还真是沉得住气……]
可能是凭借直觉感受到了张栋所在的位置,卫庄一双虎目微微眯了眯,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似这般心平气和到几时!]
想到这里,卫庄忽然一挥手,低声喝道,“撤!”
附近那些已全盘掌控了周军东营的太平军士卒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在这般大好局势下,他们的大将卫庄竟然不顺势杀入周营深处,反而是抽身退兵。
但是,终归是将令不可违,伴随着卫庄一声令下,两千六、七百的太平军士卒迅速朝着辕门方向撤退,只看得在远处观瞧的张栋一愣一愣,半响反应不过来。
[这……这就退兵了?——明明是破敌的大好局势,那厮竟然当机立断地撤兵?究竟是当真察觉到了我军营内的伏兵,还是单纯只为挫我军锐利而来?]
一时间,张栋心中涌出诸多个念头,眼见卫庄突然撤兵,他实在有些把握不住那位太平军将领的心思。
虽说他大致可以看到那亦是卫庄试探的举动,可万一那卫庄当真只为挫他周军锐气而来呢?
两三千太平军士卒夜袭屯扎有三万大军的周军大营,在攻克东营辕门后全身而退,以至于近三万周兵眼睁睁看着敌军扬长而去,这个脸无论是冀州兵还是张栋都丢不起。
追?还是不追?
就在张栋犹豫之计,忽听东北角传来一阵炮响,继而,一支明显是周兵打扮的军队从营内深处窜了出来,一口咬住了卫庄麾下近三千太平军的尾巴。
“何人?——哪位将军贸然追赶?”
见此又惊又气的张栋急声问道,毕竟他可是此番用兵的指挥将军,廖立、唐皓、欧鹏等诸多冀州兵将领皆要听他调度,但是如今很明显有一名周将在卫庄的勾引下按耐不住,主动离开了埋伏的地点。
不多时,传令兵便传来了具体的消息。
“启禀将军,乃是欧鹏将军!”
“欧鹏?”张栋皱了皱眉,心中暗暗责怪欧鹏实在太沉不住气。
而与此同时,卫庄显然也注意到了有一支周军主动离开了埋伏地点前来追赶他,心下得意一笑,故意大声喊道,“糟了,中周兵诡计,速退!——速速传告营外大军,撤!”
一听说营外尚有牛渚太平军的大军,此番就非只有欧鹏了,似廖立、唐皓等将领亦相继离开了埋伏地点,前来追赶卫庄。
听闻此报,张栋长长叹了口气。
“将军,我等不追么?”
转头望了一眼南营方向,张栋心一横,沉声喝道,“追!”
于是乎,一大票周兵追赶着卫庄以及他麾下近三千太平军士卒杀出了营寨东侧辕门,而此后不久,密切关注着周营情况的牛渚太平军主帅枯羊,却率领着两万左右主力,趁着周军营寨内兵力空虚的良机,从南侧辕门杀入,兵锋直指周军总帅谢安所在的中军帅帐。
ps:咳,谢绝求结婚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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