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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相依(1 / 1)

本来是少年们再简单纯粹不过的美好爱恋,如今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却成了罪证一般的存在。

秦子规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原因也无非是嫉妒,是怨憎,是想让盛衍在比赛前因为被迫分手、家庭压力以及身边人的议论等等情况,而心态失衡,失去状态,甚至于弃赛。

但是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曾经没有保护好他的小王子一次,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就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秦子规走上前,替盛衍把帽子理好,低声道:“别怕。”

盛衍有点红了眼眶:“我妈想让我出国。”

秦子规指腹轻轻揩了一下他的眼尾:“她很爱你,别让她难过,反正我们无论怎么样都会在一起的。”

盛衍还没意识到秦子规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子规就牵着他的手,进了屋,看向许轻容平静道:“许姨,我出国吧,盛衍马上比赛了,只要拿到前三,就能去中公大,他很想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放弃。”

盛衍觉得他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刚想反驳,秦子规握着他的手就加重了力道:“但是我们不会分手。”

许轻容和盛衍都微顿了身形。

只有秦子规依旧牵着盛衍的手,不紧不慢地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做出决断:“我知道我喜欢阿衍在你们心里可能是一件错误的事,但是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喜欢阿衍,阿衍也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和他分手。如果学校要追究,我可以自退,国外的学校我可以申全奖,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但是阿衍比较娇气,而且他有自己的梦想,我希望他可以好好完成比赛,去做他想做的事,所以如果一定需要一个人走,我可以走,但我们不会分手,而且我会尽快独立,回来找阿衍。”

秦子规说得那么平静又那么笃定,像是早已在心里想过千万遍一样。

以至于许轻容那句“你们可能只是年轻冲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不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也不觉得让其中一个人出国是个好的的举措,只是不想让盛衍遭受非议,也不确定盛衍真的已经做好准备走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于是斟酌很久以后,最终还是说道:“子规,许姨没有觉得你们错,只是觉得你们可能还太年轻了,或许会误会一些感情,所以觉得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等心智更成熟了,再来做出决定,会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而盛衍也才发现,在他每天计较的吃醋吵闹拌嘴甜蜜之外,秦子规早就想好了怎样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秦子规知道自己爱许女士,所以告诉自己不要让许女士难过,秦子规知道自己娇气,所以早就做好了他走的准备,秦子规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承诺一定会尽快回来找自己。

秦子规什么都知道,想到了,甚至连申请全奖,不多用小姨家一分钱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去想,他这么优秀的人,本来也该有他自己的锦绣前程和梦想。

盛衍突然间替秦子规觉得委屈无比,他不想让秦子规一个人背井离乡远走,也不想和秦子规被迫分开哪怕一年两年,更不想秦子规为了他而牺牲掉原本的人生。

一种抽搐的绞痛涌上他的腹部,连站直都困难。

可当许女士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是挡在秦子规身前,忍着疼痛道:“我觉得不好。”

许轻容无奈道:“阿衍。”

盛衍很执着:“妈,秦子规不会出国,我也不会出国,我们也没有误会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就是喜欢秦子规,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在一起,我不想跟他分开,我说过的,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我不可能说话不算数,你要怕学校追究,大不了我们一起退学。”

许轻容知道自家儿子倔起来是个多倔的性子,也知道他是一根筋,生怕他是没分清对秦子规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就一条路走到黑。

听到他这话,只能继续耐心解释道:“阿衍,妈妈不是一直不准你们在一起,只是你们还小,根本不懂……阿衍!”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盛衍就捂住肚子弯下了腰,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额头甚至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许女士从来没见过盛衍这样,一下慌了神,想上去扶他,盛衍却已经被秦子规圈在了怀里。

盛衍额头抵上他的肩头,整个人靠着他,疼得连呼吸节奏都乱了,却还是无力地挤出几个字:“秦子规,你不准走。”

“好,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阿衍,你听话,放松。”秦子规看见盛衍这样,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一边哄着盛衍,抚上他的腹部,一边回头道,“姥姥,阿衍可能又胃痉挛了,红糖姜茶煮好了吗。”

本来一直在厨房等着许轻容和两个小孩说完事情的老人家,闻言立马端着红糖姜茶跑了出来,看见盛衍这样,顿时急了:“许轻容,我让你好好跟两个孩子说,你就是这么好好说的吗!”

许轻容也很无奈:“妈,我只是说让他们暂时分开静一静……”

“分开什么分开!你凭什么让他们暂时分开!来,衍衍,喝点红糖水,喝了肚子就不痛了。”姥姥看着盛衍一张脸惨白得没了血色,手上还紧紧抓着秦子规衣角的样子就心疼。

而盛衍这次的胃痉挛似乎比以前来得都急,都严重,他也不想让秦子规和姥姥担心,可是一口红糖姜茶下去后,他一个没忍住,直接侧身,“哇”的一声,全吐在了秦子规身上。

秦子规从小就爱干净得过了头,衬衣上沾上一个泥点都会嫌弃得立马换下,可此时此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丝毫不觉得盛衍吐出来的东西脏或者恶心,不闪不避,只是一把打横抱起盛衍。

然后对许轻容道:“许姨,你去开一下车,送急诊,姥姥,病历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姥爷,你帮忙灌个热水袋。”

说完就抱着盛衍匆匆往门外走去。

像是同样的情景他已经遇到过无数次,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无数次。

许轻容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只能胡乱拎上包,匆匆跟上。

她从来没见过盛衍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看着偌大一个医院大厅,她完全没有头绪,只能看着秦子规熟门熟路地挂好急诊,对医生如数家珍般地把盛衍的过往病史,用药史,过敏史,一一列举了出来,然后哄着盛衍挂上水,安顿好在病床上,还不忘麻烦护士把输液的速度调成了盛衍最适应的速度。

许轻容就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真正地意识到,原来关于盛衍的这些种种,她都并不知晓。

她的儿子已经十八岁了,可是她依旧是个生疏稚嫩的母亲。

像这样一走就是两个月的日子,在过去的岁月里并不少见,她以为自己在尽力给盛衍爱,盛衍也从来没抱怨过缺少她的陪伴,她就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可事实是,她所缺席的那些日子,是另一个被盛衍叫做子规哥哥的孩子填补起来的。

她看着病床上的盛衍像只寻求避湾港的小猫一样,紧紧地攥着秦子规的衣角不放,而秦子规也就任由他拽着,保持一个很累又很僵硬的姿势,一边给他敷着热水袋,一边低声哄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坏的母亲。

她走出病房,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照片上两个少年的笑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并不是古板执拗,她只是害怕,怕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伤害,攻击,会不开心,会后悔。

哪怕再大一点呢,大到他们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她也不必来当这个坏人。

她就这么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秦子规出来,低低叫了声“许姨”,她才抬起头。

然后发现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肩膀也宽,看上去像是一个大人了。

可是到底只有十几岁,最是年少荒唐的时候,真的能对往后几十年的岁月负责吗。

许轻容轻轻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被盛衍蹭乱的卫衣下摆,呕吐出的姜汁在衣物上浸出很深的痕迹。

她说:“子规,先回家换身衣服吧,你小姨还在家等你,许姨也想再和阿衍好好聊聊。”

秦子规没有拒绝:“嗯,好。不过阿衍不止是胃痉挛,急性胃炎也犯了,他一发炎就容易发烧,到了后半夜您记得看着点。”

“放心吧,他姥姥姥爷也在。”

秦子规知道他和盛衍终究有这么一关需要走,他不想让任何一个盛衍在意的人为难,淡淡应下后,独自撑伞走进了南雾秋日渐凉的雨夜里。

许轻容也站在病房外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回到病房,盛衍果然已经睡着了。

白日里总是鲜活爱笑爱闹的少年,静静地蜷缩在病床上的时候,手上紧紧攥着被角,像是生怕失去什么。

她摸了摸盛衍苍白的脸颊,问:“妈,阿衍每次生病都这样吗。”

盛衍姥姥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阿衍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七个月大的早产儿,又没有爸爸,还没满周岁,你就开始满世界乱飞,他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多亏了小子规啊。”

自从他们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秦子规小子规了。

可是那个时候,秦子规其实也就是个孩子。

盛衍姥姥像是想起许多往事,眼眶有点红:“轻容,有的事,或许你会觉得是我溺爱两个孩子,但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你就知道,我们什么都不图,就图孩子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年纪小,担心他们只是荒唐胡闹,可是你以为我这个老婆子这么久以来,什么都没看出来?”

许轻容闻言看向了她,神色似有惊讶和不明白。

老人伸手摸了摸盛衍胸前的子弹项链:“你知道阿衍曾经弄丢了这个项链吗?”

许轻容没说话。

老人自顾自道:“那是今年夏天最热的时候,阿衍皮,弄丢了,子规本身就晒不得太阳,但是就沿着那条街,足足找了三个小时,找到中暑,然后还没休息,就被江家老太太赶出来了,你说如果是你,这时候你亲爸捧着金山银山来接你,你会走吗?是我,我肯定会?可是子规没有,因为他要陪着阿衍。”

“可能你们都不明白,都这么大人了,到处都是朋友,到处都可以联系,为什么非得陪着,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这两个小孩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是,你们对他们都很好,从来不缺吃,不缺穿,可是你们那时候太忙了,子规没有爸爸妈妈,寄人篱下,他什么苦都不能说,阿衍呢,生下来就没见过爸爸,妈妈也一年到头不着家,可是都才多大的孩子啊,哪能不想父母的。

“我经常夜里起来就看到,小盛衍就抱着小子规在那里呜呜哭,说想妈妈,想爸爸,小子规也就那么大一点,他也想,可是他不能说,他就抱着阿衍,忍着不哭,两个孩子,一抱就是那么一宿。”

“你们还总说子规太惯阿衍了,可是他不惯着能怎么办,阿衍小时候多娇气啊,身体又不好,又挑食,又爱生病,家里又常没个大人,你能知道六岁的小孩子背着五岁的小孩子去看病是什么样子吗?”

“他那时候自己不敢问秦茹要零花钱,偷偷攒的一块两块还要买糖哄着阿衍吃药,自己都是犯困的年纪,晚上还要醒来给阿衍盖被子,阿衍不吃的鸡蛋胡萝卜,都是子规哄着吃下去的,就是这么哄着哄着,才把阿衍哄这么大的。”

“这十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两个小孩子就是这么相依为命过来的,你们谁都不明白,可是到了现在,你却非要把他们分开,你凭什么把他们分开呢。”

老人的眼眶红得厉害,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眼里全是心疼。

许轻容眼角也有些酸,她伸手想把被角从盛衍手里拽出,让盛衍睡得舒服一些。

然而刚刚一碰,盛衍就像宝贝一样往回一抱,然后哑着嗓子道:“妈,不要让子规哥哥走好不好。”

许轻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盛衍像是做了什么噩梦,难受得厉害,又像是半睡半醒之间的迷迷糊糊,连嗓音都有些哽咽:“妈,你别让子规哥哥走。”

甚至就连盛衍自己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他只是感觉到有人想让他和秦子规分开,然后他看见秦子规一个人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太阳,没有蔷薇,没有蝉鸣。

他怎么叫秦子规,秦子规都没有答应,而他回过头,发现他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没有秦子规了,没有人会抱着他,惯着他,纵着他了。

他不是有小狐狸的小王子了,他不可以再任性胡闹了。

他没有秦子规了,秦子规没有家了。

潜意识里一直重复的恐惧让他感受到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直到他蜷缩起身子,再也直不起身。

他只能凭借最后的本能,攥住他所能攥住的最后的希望,然后一身骄傲的人,哀求道:“妈,不要让子规哥哥走好不好。”

那一声卑微哀求落下的时候,紧闭着眼睛的盛衍,泛红的眼尾滚落了一滴液体。

许轻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看见盛衍哭是什么时候了,她心里突然酸得厉害,伸手揩掉盛衍眼角的眼泪。

然后忍着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愧疚和自责,站起身,走出门,想拿出电话打给谁,却一眼看见了站在屋檐下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

少年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甚至连身上的污渍都没有来得及清除,只是在她出来的时候,偏过头,问:“许姨,阿衍找我了吗。”

仿佛是怕盛衍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第一时间出现。

又仿佛是只要离得近一点,就能兑现对盛衍的诺言。

许轻容想起秦子规对盛衍说的那句“你不让我,我就不走”,她本以为敷衍,却没想到是秦子规的誓言。

就像她本以为的年少荒唐,其实早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埋好了伏笔。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分开。

如果说他们之间或许不是纯粹的爱情,那一定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从孩童到少年的两小无猜,相依为命,比如他们彼此紧紧关联在一起的漫长岁月,和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再比如他们在彼此身上依附的真正的自己。

她也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甚至爱盛衍,快超过了她自己,那她为什么不让他留下。

她也不是没有在年轻的时候爱过人,而这一爱,就是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忘记过,所以她别无所图,就希望她的小孩,可以和他的爱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而眼前的少年,就是最好的少年。

她伸手理了理少年被雨水略微浸湿的额发:“子规,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以后,也就都拜托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是甜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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