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玉潋心嘴角翘得更高,果然不出所料。
当然,为了不惹阙清云羞恼,她也没把话挑明,由着对方带着自己再在山里绕了几个圈圈。
这座黑棋山虽然四野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没有藏着古怪凶物,仅是一个稍显复杂的迷阵。
约莫半个时辰,她们终于“好运”寻到下山的路,途中又耗费了些时间,黑雾渐渐变薄,天光重新透了下来,远处那扇瀑布也随着距离缩减变得更清晰,更辽阔。
行至山脚,便又出现了如先前十字路口那般的小道,道路两侧生长着不知效用的奇形怪状的花草,生得满地都是。
玉潋心特地瞧了眼天上的太阳,见其又向西偏转些许,心想这玄宫之中一日,怕是得有上千个时辰。
阙清云二人沿途行走,直至下一个岔路到来,她们不再多做选择,径直循着最短的路径攀上迎面而来的棋山。
师徒两人修为皆是不俗,玉潋心又有魂骸傍身,耳聪目明,丝毫不惧棋山迷障,翻山越岭,毫发无伤。
即便玄宫中日头很长,她们抵达金色瀑布的时候,也几近傍晚了。
那瀑布足有百丈宽,尚未走近,便能听得轰隆隆的水声,如雷鸣似的,震耳欲聋。
如玉潋心所料,瀑布下有清潭,更确切说,应该是一汪金色的湖,湖面宽广,泛着粼粼波光,极目远眺,可见水天相接的地方,落日夕阳的红霞倒映在水面上,璀璨如万顷星光。
瀑布四周灵气丰厚,呼吸间,带着浓稠水汽的气息涌入肺腑,浑身毛孔舒张,四肢百骸皆通泰舒畅,乃是一块修炼宝地。
二人并肩立于缓坡之上,遥遥看向金色瀑布,许是因为这片天地灵气极为浓郁,神识扩散之时受到无形的屏障阻碍,只能探及百丈方圆,难以判断那湖面之下是否凶险。
玉潋心瞧见远处金灿灿的霞光,眼底似也映照出闪烁的星子,唇角扬起盈盈浅笑,对身侧之人说道:“师尊可愿同弟子一块儿下去看看?”
想起先前玉潋心孟浪之言,阙清云平静的神色下稍微藏着些许不自然,但又不能当面露怯,便道:“为师自然不能让吾徒独自探路。”
“还是师尊最疼弟子。”玉潋心一把搂住阙清云的胳膊,笑得人畜无害,好像当真温良纯善,毫无心机似的。
阙清云任她牵着,虽然四下看似无人,但她们暗中并未放松警惕,越是看着安全的地方,越容易松懈,进而难以抵御突然降临的危机。
瀑布的声音裹着厚重的灵气,汹涌着砸落于湖面上时,磅礴的水汽向四周扩散,同时也搅起了无形的风暴和彼此交错的气浪,形成一道道锋利的乱流,劈砍于侧岸山石之上。
故而这一侧陡峭的岩壁上残留着许多清晰的刮痕,便是以二人修为,也无法完全靠近瀑布,只能在十丈外的位置停步。
“此处灵气丰厚,或可借机修炼,疗愈师尊体内余创。”玉潋心提议道。
阙清云警惕地瞧她一眼,答曰:“为师伤势已无大碍,无需再为此特地分心。”
玉潋心闻言却是眉开眼笑,朝师尊挤了挤眼,调侃地问:“方才师尊是否忧心弟子胡来,欲与师尊行双修之道。”
被小徒弟当面揭穿心思,阙清云看似面不改色,实则眼神缥缈,并不落于实处。
以往玉潋心自觉位卑,每当阙清云不回应她的期待,便不敢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故而错漏了许多本该觉察的细节。
可如今,她却发现,师尊哪里是真的从容,不过是羞恼之至,故作镇定,欲盖弥彰。
阙清云显露的迹象越多,玉潋心便越爱逗她,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讲些如此没羞没臊的言语,反倒逼得阙清云节节败退,根本不敢同她正面交锋。
这女人便是历尽百代轮回,情绪动荡,时显偏激,但骨子里到底还是内敛温厚的性情。
其师不答,玉潋心笑靥如花,实在耐不住心头酥痒,便忽然凑上去,在阙清云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轻如蝶翼,不带半分痴缠情.欲,阙清云果然惊讶,扭头与她四目相对。
玉潋心一身潋滟红衣,四下吹过的风掀起她的衣裙。
她眉目含笑,抓紧阙清云的手,将葱白的指节扣入玉潋心柔软的指缝,掌心贴合,十指相扣。
“师尊竟这般不喜同弟子亲近么?”玉潋心口中说着委屈的话,眼角却自然而然弯起来,明眸皓齿,灿若星辰,与此前妖异邪诡之态判若两人。
这般干干净净的美人儿,竟叫阙清云不由得看呆了去。
愣怔许久,直至玉潋心纤长的五指拂过她的眼睫,她方如梦初醒。
曾几何时,那天玄山巅之上,玄月心袖舞霓裳,回眸一笑,天地为之失色,日月也黯然无光。
那时纯净无暇的人,经历万般轮回,如今,仍是最初的模样。
阙清云心中倏然悸动,竟不觉泪湿眼眶。
她眼底朦胧的水光反倒又叫玉潋心露出惊讶的表情,这小徒弟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她情到浓时情不自禁的亲吻,竟会令阙清云这般难受?
师尊多么孤高骄傲,若非极致动容,如何会落下泪呢?
难道……真恰巧被她言中,师尊,其实不喜欢她的亲近么?
这念头一升起来,便如鱼骨梗在喉间,可未等她体悟明白这酸涩难言的情绪,寻到排遣的法门,眼前之人突然松开她的手。
掌间微凉,心中更是寒意入骨。
可随即,阙清云便双手捧起她的脸,倾身一吻,湿热的气息卷过她的口鼻,进而更深探入,舌尖追逐嬉戏,缠绵悱恻,持续足足数息,直到愣怔发呆的玉潋心渐渐喘不过气。
脖颈间漫上丝丝凉意,玉潋心震惊地发现阙清云竟趁人之危,在她出神的须臾,偷偷解开了她的衣带,同时还将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襟。
玉潋心脸颊倏地腾起一蓬红云,下意识推了推阙清云的肩膀。
可随即,她便被对方搂紧了腰身,身子紧紧贴近,那人似乎不愿给她喘息反抗的机会,五指游弋而过之处,尽是酥麻入骨的感触。
长睫微掀,视线陡然撞进深渊般幽邃的瞳眸,与那几乎从对方眼中满溢而出的温柔。
“潋心。”阙清云扬了扬唇,疏冷的唇线因这浅浅的微笑变得柔缓,“为师何有不喜同卿亲近?只因欢喜尤甚,情难自已,恐怕失了克制,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抓起玉潋心的手按住自己心口,贴近这呆愣的姑娘耳侧,哑着声低喃道:“有件事,需告诫于卿,请君务必牢记于心。”
玉潋心被阙清云突如其来的柔情烫得脑子发懵,反应迟滞,听闻此言,便自然而然地追问:“什么?”
阙清云深深望进她的眼睛,字句清晰:“为师心悦于卿,情真意切,拳拳之心,天地可鉴,不容置疑。”
这坦白的情思不加遮掩,玉潋心只觉如坠梦中,阙清云于她,何曾说过这般直白的情话?
但阙清云已然用力将她拥紧,一臂搂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扣于她脑后,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不等她理清思绪,从纷乱急促的心悸之中抽离,阙清云便又是一吻落下,缱绻抚过她的眉心。
玉潋心脑子晕晕乎乎,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悸动不已的心扉霎时掀起滔天巨浪,激起粼粼水光,比这浩瀚的灿金湖泊更加璀璨绚烂。
在这场感情的交锋之中,她困于卑微之境太久,积重难返,心思敏感,稍有异动,便易激起本能的退避之心,实难再毫无保留地与之交心。
哪怕她们已经互相交换信物,又表了心意,她心底深处,仍感到不安。
需时不时言语试探,小心观察对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不断肯定对方的心意。
然而,这情绪像一根刺,即便包裹在柔软的血肉之中,仍然无法轻易抹去它存在的痕迹。
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发作,一如方才,她险些又陷入无端的愁思与猜忌之中,患得患失,自我折磨。
令她心疲的包袱,从未有一刻被真正放下。
可如今,她好像又有勇气再信师尊言语,不管来日如何,至少眼下,她愿相信阙清云字字句句吐露的真心。
遂探出双臂,搂紧阙清云的肩膀,倾身吻上。
两人辗转相拥,流连至水岸,身子一旋,便双双侧倒,噗通一声投入金灿灿的湖水中。
水面漾开一层层縠波,红白相间的衣带随波逐流,彼此纠缠,绵延。
隆隆轰鸣的瀑布掩盖了水下细微轻响,潋滟的水光扩散开去,与天边的红霞交错,相融,难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很好,第三卷也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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