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殷晴雪不得不停下脚步,脸上神色变幻,既不知如何应对,又不能视而不见,顿时进退两难。
好在城守适时出现,将玉潋心等人的注意分走,殷晴雪才松了一口气。
城守是个分神境修为的男人,出身皇城禁卫军,身披银甲,体格健硕,一身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其人自城中快步行来,四周守城的禁卫纷纷立正,以掌抚肩,行军礼致敬。
他快步来到城门前,视线扫过玉潋心三人,后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殷晴雪及其身侧两个青年男子。
见他们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城外驱邪回来,遂恭恭敬敬地招呼道:“殷队长辛苦,可要坐下歇息一会儿,喝碗茶水再走?”
彼时习以为常的称呼,如今当着玉潋心几人的面被叫出来,殷晴雪顿觉尴尬,又不好驳人颜面,遂硬着头皮回答:“多谢吴将军好意,我们急着去交任务,就不坐了。”
眼角余光,玉潋心眼里玩味的笑意瞧着她面皮发热。
殷晴雪暗自咬牙,无端的情绪在心里堵得慌,倒真想装作不认识,就此一走了之。
被唤作吴将军的男人未继续挽留他们,遂转头面向玉潋心等众,朝其客气地拱了拱手,遂问:“敢问三位姓甚名谁,从何处来?”
殷晴雪等人正要从她们身后走过,便听得玉潋心信口胡诌:“小女子名唤曲言心,此为吾师,可唤为云仙师。”
说着,她又指向身侧最后一人,言道:“这位姓方,名绝念,吾友是也。”
“我三人此前隐居于金州,因天灾不得已而出世,一路南来,是为调查灾厄成因,途经此处,见天色已晚,欲借贵宝地避一避夜间雾障,小住几日便走。”
玉潋心,曲言心?
殷晴雪停下脚步,面有疑惑之色,玉潋心以假名自称,可见其不愿暴露身份。
此前消失百年,如今一出现还改了名字,她们意欲何为?
几个疑问划过殷晴雪的脑海,令她视线下意识追随玉潋心,行至一半,便不走了。
跟在她身旁的封珏和公输衍不解其意,彼此对视一眼,殷晴雪想一出是一出,今日更是心绪莫测,他们只觉无奈。
吴将军点头表示明白,便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修真之士体质与凡人有异,寻常灵珠难以检测其体内业力多少,在下身为城守,便要为城中百姓安危负责,因此不得不请三位配合,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玉潋心点头答应:“理当如此。”
得了应允,吴将军便单手结印,两指点向玉潋心的眉心。
岂料其指尖行于玉潋心额前一寸时,忽然受阻,不得再进,欲施力再探,却受反噬,指尖触电般燃起一簇火光,震得他接连朝后退了两步。
反观玉潋心,神态悠闲,浑身气息松散,并无半分防备之念。
“这……”吴将军咽了口唾沫,面现窘迫之色。
业力查验,只能由修为高者向修为低者施法。
玉潋心没有主动抗拒,却仍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对方修为高出他许多,其体内灵气自动护主,他根本无从下手。
见其面露不解,吴将军低咳一声,右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半握成拳,指尖发麻。
他绷着脸,万分羞惭地说道:“实在对不住,吴某修为低微,测不了姑娘体内业力,敢问姑娘修为几何?待吴某另请高人出面做主。”
站在不远处的殷晴雪眨了眨眼,也十分好奇玉潋心的修为。
她很小的时候便见过玉潋心在听澜宗大发神威,以一人便可抗衡千军万马。
彼时她只知道玉潋心和阙清云都很厉害,可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却没有概念。
就连她的师父莫长鸢,也不了解玉潋心和阙清云的确切实力。
吴将军有分神境后期修为,若与她交手胜负五五之分,他既无法测验玉潋心体内业力,并且遭到较为严重的反噬。
可见玉潋心的实力远在其人之上,是合道境,还是洞虚境?
听罢城守的解释,玉潋心忍俊不禁,遂问:“城中高人都有谁?小女子认识也说不定呢。”
吴将军闻言略略惊讶,视线不由上下打量玉潋心。
修行之人自有驻颜的法门,此女修为深不可测,虽看着年轻,说不定还真是哪个不出世的老妖怪。
修真界向来以实力说话,对方修为高出自己不知几何,吴将军的态度肉眼可见变得更加恭敬,便应着这话道:
“璩阳城内,修为最高之人,当属大乘境之修,戒法大师。”
“戒法大师?”玉潋心挑眉。
此人竟还留在璩阳?
当初炎温瑜在皇宫举行天祭大典,玉潋心阙清云二人当众劫走传国玉玺,引发天雷,召请玄宫,与当时承了国君的委托,负责稳定大典局面的戒法大师算是结了梁子。
对方若是现身,必定能认出她们的身份。
不过,戒法大师毕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又与彼时的国君和帝师有旧。
玉潋心心中亦尚有一事未曾了结,思前想后,她心中便有决意。
抬眸与阙清云对视,对方眸光温润,似已觉出她心中所想,遂微微一笑,回以她肯定的眼神。
玉潋心为着这须臾隐秘的默契欢喜,唇角不禁轻轻扬起,便与那吴将军道:“烦请吴将军代为通传,道是故人来访,戒法大师想来不会拒绝。”
不曾想面前三人真与戒法大师相识,吴将军震惊之余也感慨人外有人,立即便要安排人手,去上城请戒法大师出来。
却在这时,驻足许久的殷晴雪突然开口:“此事便交给我们吧,正好我与二位师兄也要前往驱魔会,便顺路替吴将军把话带到。”
吴将军这才发现殷晴雪还没走,但不等他开口,殷晴雪便领着封珏二人飞快奔入城中,他只能朝着三人背影高呼一声“多谢”。
等待戒法大师现身的这段时间,吴将军请玉潋心三人入城主府稍事歇息,又命人沏了茶水送上。
彼此客套地攀谈几句,不觉间一盏茶见底,府外便传来下属通传:“将军,戒法大师来了!”
吴将军倏然起身:“快请!”
不多时,一身暗黄色僧袍的戒法大师踏进府门,殷晴雪紧随其后,封珏和公输衍二人则不见其踪,想必是被殷晴雪随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
吴将军迎出大厅,在厅门外向戒法大师见礼,双方互相寒暄,而后便并行进入会客大厅。
百年不见,戒法大师神貌并无半分改变,神态慈和,眉目温良,是一副宽厚慈悲之相。
其人踏入厅中,一眼便瞧见厅内坐于客席的三个人。
好似早已有所意料,戒法大师脸色平静从容,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向玉潋心与阙清云见礼,右手掌心的串珠向后数了两位,叹息道:“贫僧已等候二位多时。”
此言一出,落后戒法大师半步的吴将军面露震惊之色,殷晴雪也十分意外,不由多看了玉潋心一眼。
璩阳城内孰人不知,戒法大师乃当世修为至高之人,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不论禁军都统,还是世家名门,以及引魂宗的众位大能,戒法大师当面,都得低下头颅,以示谦卑。
至少,他们从未听过有谁能让戒法大师“等候多时”。
玉潋心懒洋洋地扬起嘴角,盈盈然笑道:“多年不见,大师身子骨依然硬朗,可喜可贺。”
“拖二位之福。”戒法大师客气而谦逊,又接着说道,“望二位不计昔日前嫌,移步上城,贫僧有事相求。”
戒法大师见面并未咄咄相逼已叫玉潋心意外,这话出口,则更加令她惊讶,当初原是她们师徒挑事在先,而今反倒是这老和尚请她们莫计前嫌。
玉潋心挑着半边眉毛,心中兀自思量着,便未立即给出回应。
一旁的吴将军已是脸色微僵,看向玉潋心三人的眼神颇为呆滞,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猜测:这三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好。”玉潋心起身,拂了拂衣摆,“我师徒也有一事,需与大师相商。”
一拍即合,戒法大师唯恐玉潋心改了主意,便侧身挪了一步,向厅门外递了个请的手势,竟是要亲自为玉潋心三人引路。
玉潋心也不推诿,执起阙清云的手腕,便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姿态从容地踏出厅门。
吴城守下意识跟了上去,却见戒法大师回身,双手合十,朝其叹道:“阿弥陀佛,吴将军且留步。”
其人尴尬地停下步子,目送戒法大师与玉潋心三人缓缓离去,一脸稀奇。
见殷晴雪尚未离开,吴将军后知后觉,今日殷晴雪的表现也不同寻常。
不论先前城门之外,还是方才在这厅中,她的视线从未离开那红衣之人,若说不认识,何故如此关注?
遂将其唤住,问道:“殷队长,这三位姑娘,你可认识?”
殷晴雪眨眨眼,斜眸朝前一瞧,玉潋心几人已经走远。
只要离开玉潋心的视线范围,她便不再拘谨,闻言大大方方地回答:“认识啊,那个穿红裙子的,是我姐姐。”
语气轻快,眉目间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玉潋心那么厉害,她与有荣焉。
“啊?”吴将军没反应过来,什么跟什么?
殷晴雪却已顾不上搭理他,脚步轻盈地迈出大门,身形快得像是一道风,追着先前那几人的背影走了。
再慢一些,怕就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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