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雁秋就和好了面,整整两大盆,第二日天不亮她就起来忙活。
除了小北城,三个孩子都早早起来给她帮忙,怎么都不肯多睡一会儿。
沈雁秋:“你们可真棒,能帮娘做这么多事儿。”她夸孩子的时候一点都不吝啬,让他们美滋滋的。
陆东川眉眼淡淡的,嘴角却不像从前那么紧抿着,而是勾起浅浅的温柔的弧度。
陆西楼和陆甜甜更是笑得开开心心的。
沈雁秋这一次做了两大锅杂合面窝窝头,蒸得暄软得很。
等小北城醒来的时候,两锅也蒸好了。
陆西楼:“娘,咱要是有两口锅,就能两边蒸了。”
沈雁秋:“不,一口锅就好。咱们可以往上摞蒸屉。今儿去卖了窝窝头,我就去看看找人订做蒸屉。”
蒸屉要和锅搭配,还可以有大小,用来蒸馒头包子非常方便。
一大早寒冷的很,沈雁秋他们吃了热乎乎的窝窝头,胃里都暖暖的。
她让陆甜甜在家看弟弟,大冷天的也不用捡太多柴火,量力而行。
陆甜甜乖乖答应了。
沈雁秋和两个儿子一起背着窝窝头就出发去县里。一大早,地面冻得刚硬,走起来嘎吱嘎吱的。天冷,人呼出来的白气缭绕不去,很快睫毛、额发上就冻上一层白霜,就跟路边的树枝、白草挂着的霜花一样。
沈雁秋看了俩儿子一眼,他俩个子蹿高,幸亏添补了棉袄和棉裤,否则这会儿露着一截脚踝和手腕子,那得多冷啊。
陆西楼笑起来,“娘,你怎么总看我呢。”
沈雁秋笑道:“我瞧着西楼比以前更帅气了,还多了几分自信从容,越来越出色了。”
陆西楼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美美的,无形中也得到鼓励,觉得自己的确进步了很多。
沈雁秋又夸大儿子,“东川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沉稳,是家里的顶梁柱呢。娘和弟弟妹妹们都为你骄傲!”
很多家长会因为孩子懂事而忽略他们,只专注于高需求的孩子,这是不对的,低需求宝宝虽然怪,可他们内心也渴望爱。
对于这些内敛低调,恪守本分,极为矜持的孩子,使劲夸就对了,他们不会骄傲的。
到了县里,陆东川和陆西楼俩也不先去学校,而是跟沈雁秋去卖窝窝头。
刚站没一会儿,就有上早班的工人路过,看到热乎乎的窝窝头就上前问价格。
沈雁秋想按照陆东川昨儿说的七分钱两个,却被陆东川按住了手,他道:“四分钱一个。”
那人惊讶道:“这么贵啊?别人三分钱一个就够了呢。”
陆东川声音清冷,“不用粮票,五分钱一个也不贵。”
他说话毫不温和,也丝毫不带生意人的讨好意味,甚至气势压人,一般会让人望而退却的。可他因为长得极其俊美,气质清冷矜贵,就难免吸引人的倾慕之心。
所以别人做来会惹人反感的事情,他作出来却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那人弱弱地反击:“食堂用粮票的才两分一个呢。你这么贵,不如七分两个。”
陆东川眉眼淡冷,“大冷天,我娘下半夜就起来和面蒸窝窝头,又赶十几里路背过来,难道不该一个多半分?”
那人张了张嘴,顺着他道:“应该的,应该的!”他拿出两毛钱,“给我来两毛钱的。”
黑市上自己交易基本都是不用粮票的,所以价格高,用粮票的话这么大的窝窝头两分都不用。
这时候一个卖包子的也靠过来,掀开包袱,里面是热气腾腾白面包子,“白菜萝卜馅儿啊,五分钱一个。”
沈雁秋就对俩儿子道:“娘给你们买俩包子,带着晌午吃。”
陆东川拒绝,“窝窝头就咸菜就够,你买了带回去跟甜甜和北城吃。”
沈雁秋看他们不肯要,也就不买了。
因为卖包子的靠过来,白面包子就比沈雁秋的窝窝头贵一分钱,很多人就买包子吃不买窝头了。
沈雁秋却也没恼,反而让哥俩先去上学,“等我卖完去粮管所看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陆东川不肯走,却被沈雁秋推着他俩走了。
卖包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看了沈雁秋一眼,“大妹子,你粮管所有人啊?”
沈雁秋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却发问:“大哥,你哪里买啊?”
问的是面粉哪里来的。
这年头卖点吃食不稀罕,稀罕的是面粉有来源,而且不断。
卖包子的看她长得极其漂亮,大冬天别人都懂得紫红的脸,她却雪白粉嫩,红扑扑的,浓密乌黑的睫毛又长又翘,看着一双眼睛格外黑亮。漂亮的人,在外做事总是会有一些福利的,大家会不由自主地对她温柔亲切起来。
男人没藏私,笑道:“我媳妇儿弟弟在面粉厂工作,我从那里掏澄面粉的。”
沈雁秋:“大哥,那你可真厉害。不用粮票,现在买面粉可贵呢。”
黑市上一斤面粉起码两毛五,甚至三毛呢。
被美女恭维,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来二去两人就聊熟了。
男人叫王长泽,是县城人,本来是纺织厂的员工,因为得罪人被开除,后来好歹找了关系保住了工作让儿子顶班。
本来他儿子应该下乡的,现在顶了他的班,他也不能就在家里吃白饭闲着,所以就想出来找点事儿做。
正好他媳妇儿娘家有个弟弟在面粉厂,就能偷偷买面粉,出来卖点吃食补贴家用。
沈雁秋这么一琢磨,这人其实也没多厉害,小舅子估计也就是个小职工。但是她也没轻视别人,反而诚心请教,学到了不少东西。
说这话,两人搭配着卖了一些包子和窝窝头。
因为沈雁秋长得漂亮,吸引的顾客多,王长泽都跟着多卖包子,他自然高兴。
正说话呢,那边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王长泽脸色一变,立刻把篓子一提,对沈雁秋道:“快跑!”
这是市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他们身穿靛蓝工作服,臂带红袖箍,凶神恶煞一样出没打击小商贩。
沈雁秋动作麻利,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窝窝头,卖得差不多,把布兜的口子一收,背着就跟王长泽一起跑。
“站住!”几个工作人员追上一个小贩,一下子摁倒,又追沈雁秋和王长泽几个。
恰在此时,去火车站任职的陆元武和成杰经过此地,他们开着吉普车,陆元武从后视镜看到一个女人背着布包,跟着一个男人跑得飞快,而后面两个红袖箍追得很紧。
他挑了一下眉梢,这都75年了居然还这样死板,没有商业活跃起来,怎么大力发展国民经济?
但是他并不想多管闲事,管一个管不了所有,这是政策问题,就算不合时宜,但是政策不许就不要做。
只是,那个女人……怎么有点眼熟?
他深幽的黑眸蓦地眯了眯,踩刹车回头,眸光如鹰隼般犀利地射过去,就看到沈雁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啧~”陆元武舔了舔后槽牙,这个女人!
他大步迈下车,一把就准确地抓住了沈雁秋纤细的手腕,轻轻地一带就把往前奔跑的她给拽了回来。
“哎呀!”沈雁秋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拽,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蹙眉气愤道:“谁啊!”
她抬眼,就对上一双鹰隼般锋利的黑眸,男人俊颜冰寒,下巴坚毅,高挺的鼻梁都在彰显着对她的鄙视,还有那紧抿的不满的薄唇,在寒风里抿出淡红的弧度。
沈雁秋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被他压在门板上辗转碾磨亲吻的感觉,轰的脸颊瞬间通红。
陆元武挑了挑眉,声音清冷淡漠:“你可真让人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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