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世界熔炉(1 / 1)

西尔比从梦中惊醒,恍惚间,他好像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轮回,一场历经千年的旅行。而在他苏醒之后,梦境中的一切都在被迅速遗忘。

他看了看自己的闹钟,还有房间里堆积成山的书本,书本上还有一排鲜红的大字,正在提醒着他什么。

【去往顶点】

看着那排大字,他嘟囔一声。

研究太累了.居然做了这种稀奇古怪的梦。

工程师西尔比.斯宾塞尔爬了起来,继续为下一次登月工程做准备。

数千公里外,一处泥泞的农庄里,霍法将沉重的饲料扛在肩膀上,气喘吁吁的堆放在一群哞哞叫的奶牛面前。他打开饲料包,同勺子舀了一勺又一勺的饲料扔进槽中。

一旁的门打开了,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霍法,老板想请你吃晚饭,丽娜也在哦。”

“不去。”霍法一边喂牛一边淡淡道。

“不是我说你,你都二十岁了,该找个对象了。”工头说道。

“我有妻子了。”霍法说道。

“你有妻子?”工头惊讶,“我怎么没见过,你妻子叫啥?”

霍法恍惚中想起什么。他的确不记得了妻子的容貌,也不记得妻子的名字,但他还能感到心底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柔和爱意。

“不去,我晚上还有活要做。”他说道。

(掌声。)

本次登月成功,让我们欢迎本次探月的航天工程师西尔比.斯宾塞尔为我们发表精彩讲话。

(掌声)

(掌声)

“西尔比?”

“西尔比

主持人四处寻找。

一名秘书打扮的女人站起来,饱含歉意道:“对不起,主持人,斯宾塞尔先生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正在为登陆火星做准备,没空参加庆功宴会。”

五十年后

一堆木头雕像摆在房间,霍法躺在躺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木工刀雕着两个手办。手办很拙劣,一个有长头发,一个有短头发。霍法盯着两个拙劣的手办,挠挠头,似乎他的天赋真的不太行,怎么雕都雕不出心里满意的模样。

这时,收音机里传来沉痛的声音。

“今天,我们永远的失去了西尔比.斯宾塞尔,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航天工程师,他在飞船飞往木星时因为隔热瓦不慎脱离而坠落在木星大气中.在一生中,斯宾塞尔曾无数次刷新人类问鼎太空的记录他是当之无愧的顶点.地球上飞的最远的男人”

霍法微微一愣。

随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记得了。

——

西尔比再次从梦中醒来,看着身下跪着的人群,精神有些恍惚。他好像在飞,一直在飞,怎么会突然就坐在王座上。

“陛下,您还记得父亲被杀的耻辱吗?”

丞相哭泣道。

哭声将他从梦中唤醒,他看着面前牌匾上的大字。

【去往顶点】

“不!当然不敢忘!”

西尔比大喊道:“此生绝不敢忘!”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飞什么飞。

作为一个国王,自然是要统治世界,成为最顶点的存在。

王国境内的某处田野里。

霍法手里拿着锄头,不断的耕种着田地。热辣的阳光照在他的头上,将他晒的汗流浃背,他不时停下来,用毛巾擦擦脑袋。

“哥哥,吃饭了!”

有人在田边呼唤他。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容貌甜美的姑娘,是临村的一个种水果的女孩。

他有些不情愿的放下手里的锄头,来到田野边,姑娘将毛巾和饭盒递给他。他只接受了饭盒,但是谢绝了毛巾。

“谢谢你,贝西,不过明天不用来送饭了。”霍法说道。

女孩一愣:“为什么呀?”

“国王要征兵了。”霍法说道。

“你要去么?”女孩眼神黯淡道。

“由我选嘛?”

“好像由不得。”

“那就只有去吧。”霍法淡淡道。

“哥哥还会回来吗?”少女低头羞涩的看着他。

霍法擦了擦汗,把毛巾把背上一搭。

“不回来。”

十年后。

表彰大会上。

霍法站在高台上,凝视那个坐在王座中的男人。男人表情有些孤寂,那是顶点的味道。

“在这次战胜奥伦帝国的战斗中,巴赫,你因为作战有功,陛下特许你实现一个愿望。”将军赞许的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一块地。”霍法毫不犹豫说道。

“多大的地,在哪里?”

“好的,肥沃的,大小和我的战友一样大。”

他毫不谦虚的说道:“别的多大我就多大。”

“那要不要也给你分配两个老婆啊。”将军在他耳边说道。

霍法一愣,说道:“我有老婆了。”

五十年后

头发发白的霍法独自一人躺在肥沃的农庄的葡萄架下,手里雕着两块木头。木头上的女孩戴着微笑的表情,一个头发很长,一个头发短短。霍法看着她们,总觉得自己手艺不够好,雕不出来心里那种感觉。

“老爷!老爷!”

有仆人推门冲了进来,在他身边冒汗大喊道。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霍法抚摸着木头手办说道。

“陛下!陛下驾崩了!”

仆人哭喊道,天塌了一般。

“陛下驾崩了?”霍法看着手里的木雕淡淡问道,“怎么驾崩了?”

“陛下在远征东伤国的时候,因为屠城而被而被被.被宫女.被宫女.咬掉”

仆人在霍法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了几个字。

霍法眉头一挑,随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

西尔比再再次从梦中醒来,下体的疼痛让他狂怒的将手里的报表砸了出去。

“贱人!”

报表落下,露出的却是合伙人那张呆滞的肥脸。

西尔比一愣,他看着办公室墙上。

那里有一道红色弯折向上的箭头。

箭头向有几个字。

【去往顶点】

他一时间咬住嘴唇。

真的是压力太大了,他一个私募基金经理做什么国王梦呢,太荒唐了,当王哪有赚钱香。他认真起来,继续读起了枯燥的财务报表。

大街上,巴赫炸鸡店

霍法砰的一声将手里的鸡腿剁成碎块,然后麻利的装在盒子里,递给面前的顾客。客户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这座城市里最物美价廉的炸鸡。

所有炸鸡卖完。

客户的队伍还没排到一半。

霍法直接挂上了售罄的牌子,推着垃圾分类箱来到厨房后面,找了个椅子。躺在风扇下吹风。

“老板,你就不能多做点么?”

一名漂亮女白领小心翼翼绕过垃圾分类箱,不高兴的跑到后厨问他:“我每次下班来都吃不到。”

一身油腻的霍法点了根烟,吐出来,冷淡道:“外卖。”

“不要嘛,外卖哪有亲手买的香。”飘亮女白领扭来扭去不高兴的说道:“老板,你能不能单独给我留一份嘛?我下班来取。”

霍法冷笑:“做梦。”

飘亮女白领哇的一声,委屈巴巴的说道道:“老板为什么嘛!”

“我老婆都吃不到给你吃!?”

霍法轰隆一声关上门。

“西尔比先生,请问你把对冲基金做到世界顶级的秘诀是什么?”主持人问道:“请问您是把管理规模从一亿变成一万亿的?”

“量化管理。”

西尔比优雅的推了推眼镜,说道。

“量化管理?”

“是的,将所有影响经济的因素经过全部的整合,放在一个模型之中。此后所有的波动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不会出现意外么?”

“不,这个星球所有的风险都在我的模型的计算之中。哪怕是再细小的波动,就算是某个国家脑子一热打了仗,也在我的计算之中。”

“那么西尔比先生,请问您会就此止步么?您会管理更多资金么?”

“怎么可能,停止脚步的经济那还是经济么?只要经济不停止,我的管理规模就不会停止。”

六十年后

霍法靠在炸鸡店的后厨,手里拿着雕刻刀麻利的雕刻着两个雕像。一群学徒好奇的看着橱柜里那一个个精美的木雕。那木雕明显能看出是两个美女,她们姿态各异,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眼神带笑,十分动人。

有未成年学徒想伸手去摸那两个雕像,却被一名成年男子一脚狠狠踢中。

“没洗手也敢摸师母,找死!”

大师兄骂道。

学徒缩回手。

突然,后厨大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学徒匆匆闯进来,大声说道:“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

“天塌下来了?”雕刻着木雕的霍法淡淡道。

“比那更吓人!”学徒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呼喊道:“金融危机来了,咱们的连锁店一夜之间倒了一大半!”

所有学徒都倒吸一口凉气。

霍法却不为所动,继续雕着,淡淡问道:“怎么就金融危机了?”

“有陨石砸中了北方平原的芯片区,把全世界的高精产业全毁了!世界最大的量化基金国王基金爆仓了!国王基金管理人,世界首富西尔比,跳楼自杀了!”

霍法一愣,随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

西尔比再再再次从梦中醒来。

耳旁呼啸的冷风历历在目,他呆滞的睁开眼,看着头顶柔和的魔晶灯。这一次,他陷入了困惑。仿佛有很多次,他像此刻一样醒来,很多很多次。

然而每一次醒来,那种困惑都比上一次更加深刻。

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卷轴依然历历在目,卷轴上,鲜艳的大字仍然在提醒着他该去的地方。

【去往顶点】

第一次,西尔比却对顶点产生了困惑。

究竟什么才是顶点呢?

如果那些顶点都有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将他轻易撼动。

如果那些顶点在世界的不确定性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那样的顶点,还算是顶点么?

这一次,法师西尔比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漫长的冬夜降临了。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王国,陌生的环境。

不再有良田,不再有沃土,也不再有陌生的女人来找他,有的只有永恒的极光和夜晚。

霍法独自一人在雪地里跋涉,背着木柴,去往集市中换取生活物资。

集市里空空荡荡,在这片死寂的废土,早已没有多少人还存活。

看着手里滞销的木柴,还有天空中孤寂的极光,霍法生起一堆火。拿出一把刀,在孤寂中轻轻的雕刻手中的材料。

很快,那木柴就在他手中变得活灵活现。霍法看着两个女孩,在冬夜里微微一笑,仿佛所有的寒冷都离他远去了。

“请问,我可以购买您的雕像么?”

有人这样问他:“我可以出钱。”

一个贵族打扮的人在他身边驻足,他震惊的看着霍法手中的雕像说道。

“不卖。”霍法说道。

“你好像很穷,我可以出钱,很多很多钱。”

那名贵族打扮的人痴迷的看着霍法手中的雕像。

“不卖,你走吧。”

霍法将雕像揣在怀里,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贵族看着雪地里的男人,向他伸出手:“不卖也可以,请让我养你,只要你愿意为我雕刻。”

“法师,请问,在这寒冷孤寂的世界,我们能依靠的,究竟是什么呢?”

寒冷的寺庙中,有一个衰老女人这样问西尔比。

西尔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已经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之中。

“我曾经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在我年轻之时,无数人倾倒在我的裙下,可短短十年转瞬即逝,如今的我只能在雪堆中,苟延残喘.法师请告诉我为何,我所依靠的东西,如此脆弱”

愚蠢的女人,或许曾经的他会这么说,但此刻,西尔比只是沉默着,他所寻求的顶点,绝不能像女人的容貌一样脆弱,可究竟又有什么能不脆弱呢?

为什么总是没办法掌握不确定呢?

为什么总有意想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每次顶点旁都埋伏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他计算的不够缜密么?

是他的脑容量不够大么?

一定是了。

他知道的还不够多。

他理解的还不够多。

他学习的还不够多。

摆放着密密麻麻雕像的房间中,霍法孜孜不倦的雕刻着。

他雕刻的生物千奇百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那些都是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生物和人,但是究竟怎么来的霍法并不知道。

他只是随性的雕刻着。

那位赡养他的贵族站在雕像成群的房间,盯着一尊凌厉的少年看了许久,随后来到雕刻师身边。和他日常闲聊道:

“巴赫先生,这片土地的大法师将自己学死了,他累死在了书桌边。”

霍法微微惊讶的抬起头。

“别惊讶,这里是永夜之地,这里没什么娱乐,只有学习和思考,的每一任大法师都会学习巨量的知识,这是它们求索答案的必经之路,西尔比.斯宾塞尔也不例外。”

霍法张开嘴。

“巴赫先生.还能让我再看一眼,曾经的雕像么?最原初的雕像?”贵族苦苦哀求的说道。

霍法没有回答他,他眼睛一翻,再度失去记忆。

——

西尔比再再再再次醒来

再再再再再再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霍法也跟在他身后,一次又一次的苏醒。

每一次苏醒,西尔比都能获得更多的知识,全新的职业,更多的技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而霍法只是重复着一些简单枯燥的工作,闲暇之余就雕刻点东西消磨时光。

百次

千次

万次

亿次

兆次

宇宙无穷的诞生

毁灭

诞生

毁灭

再诞生

再毁灭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苏醒

西尔比已经不再去看周围的世界了,他也不再去看那个刻意而特别的提醒了,因为那个渴望早已深入骨髓,再也无法脱离。

“我不要再次醒来”

他说道:“这个世界的一切.我都要.这一次,我一定要算到一切.一定要”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特定的职业。

生物,物理,化学,巫术,神术,无所不学

天文,地理,数学,语言,宗教,无所不包

增强人体,修改基因,机械飞升,禁忌魔法,不择手段

于是,在那漆黑的房间里,在那无穷无尽密密麻麻芯片的包裹中,一只巨大的脑虫诞生了。人类的脑容量已经装不下这么多知识了。不仅需要大脑,需要芯片,需要电子元件,不仅需要葡萄糖,也需要电能,甚至需要魔力水晶,需要各种魔药,需要咒语,需要祈祷,需要一切能让他看的更远的事物。

一切能让他认知到更深宇宙的事物,都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只为了。

去往顶点。

脑虫蠕动中,西尔比直面虚空,喃喃道:“世界啊世界那最顶级的权柄.究竟在什么地方.那最强大的POWER,究竟在什么地方.支配世界的.又是什么.呵.一定不会是魔法一定不会是精神一定不会是物理一定是某种更强大的东西”

第一次,他那巨大的脑中传来了低语和回响。

“这么多次了,还看不清楚吗,西尔比.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啊.唯一确定的,只有不确定啊哈哈哈哈哈…”

西尔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痴迷和狂喜:“啊是了没错没错是变化啊顶点的东西.正是变化啊.”

“是的.是的”脑海中的声音笑着说道,“没错,没错,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坚不可摧的,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再伟大的存在,最终也不过一堆灰烬,一捧黄土。只有拥抱不确定,成为变化本身,才能在这个变化莫测的世界中永登顶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变化.是么?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原来只有你,才是最强之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去他妈的知识去他妈的魔法去他妈的物理去他妈的规则我就是变化.我就是变化.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为无上的存在.参拜,无上的权柄吧.”

田野上,霍法继续着他农忙后的生活。

割麦子,打稻谷,舂米,亿万年来,他独自生活着。

安静的享受着无穷无尽的循环。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已经不再去做雕塑了。很多时候,他只是躺着,一动不动的躺着,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温柔。那股温柔让他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能享受时光,都能安静生活。

这一天,他割完麦子之后,躺在麦穗上一动不动。

这时,远远有一个人向他缓缓走来。霍法直起身,在阳光下看着她,这是无穷岁月以来,首个没有让他刻意疏远的女性。

“啊,是你啊,克洛伊。”

尽管无穷时间,尽管已经忘了怎么和她相识,但霍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少女。

他从麦堆上坐了起来,咬着一根秸秆,笑眯眯的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呀~”

克洛伊看着霍法,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那是敬佩,也是不舍,更是钦慕。

她缓缓在霍法身边跪了下来,向他伸出手。

霍法很惊讶,他侧坐起身,看着跪在麦穗上的克洛伊,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来把一件东西交给你。”

克洛伊说道:“世界上只有你才能驾驭的了它。”

霍法把手伸给了克洛伊,克洛伊轻轻在他手里秘密的写下了一个小小的方块字。

随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已经不行了,你想去见见他么?”

他究竟指的是谁呢?

霍法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就像他记得那股温柔,他还记得某种感觉,某种凌厉尖锐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在心里为它留有一个地方。如今,他几乎感觉不到那股凌厉存在的痕迹。这让他微微有些伤感。

“走吧,克洛伊,带我去看看它。”

霍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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