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水和泗水之间,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荒村,南方汉人称之这里为‘边荒’,而北方胡人谓之为‘瓯脱’。
名称虽异,但寓意相同,这里正是南北的边境荒地,而这里却也是一片当世最最独一无二的地方!
边荒不是城镇,是一片市集,所以也叫边荒集。
边荒集由胡族五帮,以及汉帮把持,它很繁荣,是良民的裹足之净土,它很混乱,是能人趋之若鹜的乐土,这里充满了危险,却也是处处是机遇……
西晋司马氏一统天下,可惜却逢‘八王之乱’、‘永嘉之祸’,匈奴、鲜卑、羌、氐、鞨五胡乱晋,晋室不得已南渡,形成南北对峙之局。
而在淮水和泗水的边荒集,正是由此形成。
边荒集不属于北胡,亦非属南汉,边荒正是南北疆界的缓冲之地,它不受人管辖,又是贯通南北的转运中心,是两方贸易之地,也叫‘非法地带’。
如今正值乱世,世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比边荒更可怕,却又没有任何地方比边荒更可爱,流民可以在此安生,豪杰可以在此显能。
任何有本事的人都可以在边荒生存下去,同样也可能在边荒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王法’,入得边荒你便是荒人,既不属于南晋,也不属于北胡,胡汉可以共存,就如同这乱世共存在中原的胡汉一样。
不过此时的边荒集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氐秦之主苻坚一统北方胡族,大有南侵之举,而边荒胡汉共存的局面即将会发生改变。
一旦苻坚举兵南下,那么边荒集便会落入北方胡人之手,到时集中的汉人又该如何生存?
高瞻远瞩之辈,早早看清眼下集中局势,不被边荒集此刻的繁荣所惑,早早离开……但这样的人毕竟只在少数,集中的汉人又有几个知晓兵戈再起,苻坚必将南侵?
边荒集有着崩颓的城墙、被填平的护城河,还有贯通集中的四门。
南西北三门由胡人帮把持,而东大门属于汉帮掌控。集内楼房门店,尽是这十多年陆续兴起,既不华丽,也不大气,均是追求实用,由朴实无华的木石所筑。
在这里,没有朋友,只有利益。也正因为利益,所以在民族间的仇恨不断加深下,这里的人才方可互相容忍和妥协。
第一楼是边荒集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老板名叫庞义,是个粗豪的彪型大汉。但他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而是踏踏实实的酒楼老板。
庞义是个有本事的人,第一楼的‘雪涧香’乃绝世佳酿,为天下一绝!
燕飞静坐在第一楼的二楼,他临窗而坐,看着楼下的繁华,举杯一饮而尽。
燕飞来边荒已经一年了,他过的正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一年来他踏足边荒集,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剑手,到现在已变成无人敢惹的存在。
燕飞体内流着鲜卑与汉人的血,他母亲名为拓跋燕,是鲜卑拓跋氏,他并不知晓生父是谁,只知是汉人。
燕飞之所流落边荒,是因为生活的部族被长安慕容文袭击,母亲因而身亡。
痛失至亲下,他远赴长安报仇,成功刺杀慕容文后,这才流落至边荒集。
庞义走到燕飞身边,叹道:“这样的‘太平’不知能坚持多久!”
燕飞开口道:“你既猜到了这里终要大乱,为何还要留下?”
庞义道:“其实很多人都猜到了,只是他们都不愿意离开,离开边荒他们又能去哪?天下间何处可以安生……”
燕飞道:“为何不南下?”
庞义冷笑道:“南下成为难民还不如留在这。”
燕飞转头,扫一眼空无一人的二楼道:“今日怎客人这么少?”
庞义道:“那是因为你来的早,在这坐了一夜了,我不好赶走你。其实我这二楼已被人提前订下了。”
燕飞疑惑道:“是谁订下你整间二楼?”
庞义道:“是高彦那小子订下的,他推来了一箱金子。”
高彦是个汉族小子,他不属于胡汉六帮,却是边荒集最吃得开的人物之一。他是这里最出色的‘风媒’,平日专门买贾消息,风光的紧。
燕飞笑道:“这小子还真不怕死,竟还敢待在这里。”
庞义也笑道:“那个小子在边荒潇洒非常,他又如何舍得离开。”
燕飞突然问道:“高彦为何要订下你整间二楼?”
庞义摇头道:“他不是为自己,他是为了别人而订,听说是十八个人。至于那些人是谁,我却是不知,那小子也不愿多说。”
燕飞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东门大街上,忽然道:“是不是那些人?”
听着他的话,庞义也转头看向东门大街……只见一队人马似乎刚进边荒,细数之下,恰好为十八人。
十八人,十八骑,马是宝马良驹,人却是奇怪的人。
这些人俱是身着黑色寒衣,头蒙黑巾,脸带面罩,看不清楚容貌;他们各个背负长弓,腰配圆月弯刀,手中皆持被黑布裹起的三尺棍棒之物。
庞义神色一惊,当即转身走下楼去。
燕飞一直注视着这一行人,忽地一双目光如冷电射来……
那双眼睛很冷,很是凌冽,冷的毫无感情色彩,凌冽的宛若刀锋一般……燕飞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战栗的眼神,仅是一眼,他便感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个寒噤。
燕飞喃喃道:“好敏锐的灵觉!”
那道目光收了回去,人马已来到第一楼的楼下,接着楼道便传来足音。
燕飞不禁看向楼道,十八人陆续而入,分坐九桌,双双入座。
他们都没说话,没有互相攀谈,一言不发,也没人开口赶燕飞离开,甚至在那一眼后,十八人均是瞧也不瞧燕飞了。
庞义带着几个伙计上菜,燕飞忍不住细细打量着他们。
他们身上没有血气,没有煞气,亦没杀气,但每个人都很冷,每个人都很静,每个人都很可怕。
燕飞看着他们,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恐惧之感,身处他们十八人身旁,他立有一种自主不能,一切不由自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强烈到使他想到了‘死’!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握住了桌上‘蝶恋花’,那是柄在边荒无人不惧的宝剑;可是此时抓住剑柄的手,却沁出了冷汗。
燕飞站了起来,带着蝶恋花,离开了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