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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非联中不足以制俄?(1 / 1)

女王的眸子里,倏然间精光大盛,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丰满的胸脯,不可自控的一起一伏。

“王后谒见厅”内,一片寂静,女王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过,她到底没有站起身来。

过了一小会儿,海伦娜公主怯怯的、低低的喊了声,“陛下……”

女王摆了摆手,止住了女儿的话头。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胸膛的起伏平缓下来了。

“爵士,”女王开口了,声音低沉,“我感谢你对国家和王室的忠贞,我为我方才的态度向你表示歉意――”

顿了一顿,声调略略提高,也变的更加平静了,“不过,我依旧认为,你的提议,缺乏一个基本的讨论的基础――如果你提议的人选,是中国皇族中某一位未婚的王子,那么,不论这桩婚事,合适还是不合适,总算还有一个讨论的基础,可是,你的人选,居然是一位已婚者,这――”

说到这儿,打住了,缓缓的摇了摇头。

“陛下虚怀若谷,”阿礼国的语气也变过了,“令人感佩莫名!如陛下之圣主君临大英帝国,真正是薄海臣民之大幸!”

微微一顿,“我为我的无礼冒犯,向您表示最深的歉意!”

说罢,站起身来,深深一躬。

女王皱了皱眉,“爵士,请坐,不必这么客气,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吧!”

“是!”

阿礼国落座之后,说道:“说到人选,陛下,如果我像您说的,提议中国皇族中某位未婚的王子,才真正不存在‘讨论的基础’――因为,关亲王是不会允许英国公主嫁给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中国王子的。”

女王目光微微一跳,“为什么?”

海伦娜公主也不由竖起了耳朵。

“陛下,”阿礼国说道,“目下中国的皇帝――洪绪皇帝,也就是关亲王的妻子,其继统承嗣的情形,同亨利八世国王陛下那个时候,其实是非常相像的――”

顿了一顿,“彼时,英国和欧洲大陆一样,都实行‘撒利法’,‘女子不能继承土地’――即不能继统承嗣。亨利八世国王陛下之所以一定要和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就是因为,他和王后,始终没有诞育男丁,王位的承继发生了危机――”

再顿一顿,“洪绪皇帝之践祚,也是破除了女子不能继统承嗣的成法,也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这个阻力,主要来自于皇族内部――洪绪皇帝的一位叔叔,甚至准备举兵叛乱,推翻侄女的统治。”

说到这儿,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陛下,西班牙的政变,您应该已经得到报告了吧?”

女王点了点头,“是的。”

沉吟了一下,“爵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洪绪皇帝和伊莎贝拉二世的继统承嗣,以及遭遇阻力的情形,都非常、非常的相似?”

“陛下睿见!”

“所以,”女王说道,“为了巩固权力,轩亲王――”

说到这儿,打住了。

“不错!”阿礼国接口说道,“为了巩固洪绪皇帝和他自己的地位,关亲王要做的,是不断的削弱皇族在国家政治中的话语权,而非相反――如果某位王子娶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公主,那么,皇族的影响力,一定大大增加!这个情形,绝非关亲王所乐见――他是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

女王“嗯”了一声,“就是说,如果英、中联姻,英国的公主,除了关亲王之外,谁也不能够嫁喽?”

“是的,陛下。”

女王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个唯一能够嫁的家伙,不但已婚,而且,还已经有了两个老婆――还不算上一堆有名目、没名目的小老婆。

事情似乎走进了死胡同了。

这时,劳伦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陛下,我可以就中亚的形势,以及印度的隐忧,简单的向您做一个汇报吗?”

“印度的隐忧”几个字,立即抓住了女王的注意力,“当然,爵士,你请说。”

“动身回国之前,”劳伦斯说道,“我们截获了克什米尔和印多尔的王公致亚历山大二世的信件,内容如出一辙:请求沙皇陛下立即接受他们的入籍请求,完成其成为俄国公民的夙愿。”

女王眼中寒光一闪,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向前一倾,“克什米尔、印多尔?致沙皇?请求入籍俄罗斯?”

“是的,陛下,”劳伦斯说道,“不止一处地方,不止一个王公,信件的内容,又是如此的相似――我们无法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顿了一顿,“而且,我无法保证,类似的信件,都全部被截获了――不能排除有漏网之鱼。”

“你是说,”女王秀眉微蹙,“有的印度王公,已经成功的和俄国人……暗通款曲了?”

“是的,陛下!”劳伦斯面色凝重,“而且,这个‘暗通款曲’,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这几封信件,为我们提供了确证。”

顿了一顿,“有人说,在印度的每一个俄国人,都是俄国政府的间谍――这个说法,当然是夸张了,不过,俄国人在印度摆了许多间谍,却是不争的事实,譬如,神智学会的创立者,叫海伦娜.彼得罗夫娜.布拉瓦茨基的,就十分之可疑――这些,在我之前写给伦敦的报告中,都有所说明,您也许还有印象。”

“我记得――”女王说道,“你说过,有理由怀疑,这个布拉瓦茨基,长期在莫斯科的帝国御前办公室第三处领取薪水。”

“是的――虽然这个理由,不算板上钉钉的铁证。”

顿了顿,劳伦斯继续说道,“不管有没有过硬的证据,我们都不能驱逐她以及她的同事们――她们在印度,毕竟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同时,我们也无法阻止她们和王公们表面上的正常的往来。所以,通过她们,印度的王公和俄国政府‘暗通款曲’,一点都不稀奇。”

“爵士,”女王说道,“你是否认为,这种信件――你们截获的信件――的集中出现,意味着……俄国人已经给了印度的王公们某种承诺,或者说,俄国人打算在印度进行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陛下睿见,正是如此!”

“可是,”女王说道,“眼下,俄国人能对印度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呢?毕竟,他们和印度之间,还隔着希瓦、布哈拉、浩罕三个汗国――这三个汗国,都还未被俄国人彻底的征服。”

微微一顿,“除此之外,还有阿富汗。”

“陛下,俄国人另有计划。”

“哦?”

“我们的间谍――派驻在莫斯科的间谍,”劳伦斯说道,“获得了一份绝密的情报――一份计划书,由俄国地理学会的创立者柏拉图.齐哈切夫直接呈递给亚历山大二世。陛下,您应该晓得,‘俄国地理学会’和俄罗斯政府以及皇室的特殊的关系。”

“是的,我晓得,”女王点点头,“计划书上,都说了些什么呢?”

“齐哈切夫建议,”劳伦斯缓缓说道,“组建一个由俄国人支持,伊朗人、阿富汗人和锡克教徒共同组成的联盟,然后,由这个联盟占领并瓜分印度。”

女王眼中,再一次精光大盛。

“这份计划书还提到了一个事情――”劳伦斯继续说道,“一八五七年爆发的印度雇佣兵暴乱。齐哈切夫说,那个时候,印度人就热切盼望着沙皇陛下伸出援手,可惜,彼时,俄罗斯刚刚受创于克里米亚战争,无力东顾,放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殷鉴不远,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就是说,”女王说道,“俄国人的计划,是……内外夹击?――伊朗―阿富汗―锡克联盟由外进攻,印度的王公,起而接应?”

“是!陛下圣明!”劳伦斯说道,“俄国人自己,则提供军火、金钱以及……哥萨克雇佣军。”

女王轻轻的“嘿”了一声。

过了片刻,“爵士,你认为,亚历山大二世已经接受了这个计划并已付诸实施?”

“陛下,”劳伦斯说道,“亚历山大二世是否已从其所请,我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我必须说,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顿了顿,“伊朗―阿富汗―锡克联盟的成型,尚有待观察;但是,印度内部愈来愈多的蠢蠢欲动的迹象,让我不得不相信,来自北方的敌人,正在将手伸向您的王冠上那颗最大、最亮的珍珠。”

女王的秀眉,微微一跳。

“至少――也是最保守和最乐观的一种判断,”劳伦斯继续说道,“俄罗斯的土耳其总督区,正在以既成事实,同莫斯科某些激进的人士――如齐哈切夫之流,南北呼应,推动、或者说逼迫亚历山大二世下最后的决心。”

“既成事实?”

“是的,陛下,”劳伦斯说道,“我们截获的信件,就是‘既成事实’之一――若没有俄罗斯方面的承诺――至少是暗示,印度的王公,绝不可能如此冒失。”

顿了顿,“事实上,俄罗斯对中亚的侵略,某种意义上,也是‘既成事实’――”

“一八六四年,俄国人刚刚设立了土耳其总督区,其辖下的米哈伊尔?切尔尼阿耶夫上校,便‘偶然地’――这是俄罗斯官方的说辞――侵占了希瓦汗国的奇姆肯特,这明明是一次违反军令的行动,然而,事后却获得了帝国陆军的嘉奖令。”

“第二年――一八六五年,另一位上校,叫做斯科别列夫的,有样学样,视上级‘禁止出击’的军令如无物,挥军占领了布哈拉汗国的塔什干。”

“布哈拉汗异常愤怒,宣布对所有俄国人发动圣战――他不晓得,对于他的这个举措,俄国人欢迎之至,莫斯科顺理成章地宣布,为保护在布俄人,必置整个布哈拉汗国于沙皇陛下的保护之下――于是,布哈拉汗国自此变成了俄罗斯的保护国。”

“经略中亚,是土耳其总督区的任务;‘印度事务’,也是土耳其总督区负责的――克什米尔、印多尔的王公写给亚历山大二世的信,就是呈请土耳其总督‘转致御前’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俄罗斯的土耳其总督区,正在印度重施中亚的故技。”

女王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了。

“同土耳其总督区桴鼓相应的,”劳伦斯说道,“其实不止于齐哈切夫这一类有影响力的智囊,还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将领,譬如,杰烈季耶夫就曾半公开的宣称:印度病得太久,它在呼唤北方医生前来诊治;阿里汉诺夫则声称,‘俄罗斯帝国有责任,将可怜的印度人,从吸血鬼英国手中解救出来’。”

女王轻轻的冷笑了一声。

“至于亚历山大二世之为人,”劳伦斯说道,“陛下,您是了解的,他是一位非常的积极、进取的君主,而齐哈切夫的这个计划,不必冒直接和英国开战的风险,便可以在给英国造成最大麻烦的同时,为俄罗斯攫取最大的利益――”

略略一顿,“陛下,请您想一想,如果您是亚历山大二世,您会不会支持这个计划呢?”

女王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陛下,”劳伦斯说道,“我们都晓得,俄国人南下温暖潮湿之地的**,早已深入骨髓――他们对克里米亚的侵略,不就是为了南方的出海口吗?”

顿了顿,“克里米亚战争,我们打败了俄国人,近东方向,俄国人南下的脚步,被挡住了,于是――陛下,请您留意这样一个事实,正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俄国人才突然加快了中亚攻略的步伐,短短数年之内,先后侵入希瓦、布哈拉、浩罕三个汗国,并逼迫中国,签订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

“你是说――”

“陛下,”劳伦斯说道,“我的意思是,俄国人攻略中亚,开疆拓土,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最根本的那个目的,还是要扫清南下的障碍!他们的眼睛,盯着的是孟买、达卡、果阿和卡拉奇这些良港港口,是印度次大陆漫长的海岸线!”

顿了顿,“俄国人想的是,失之于近东,求之于远东!”

女王默然,过了片刻,再次缓缓的点了点头。

“过不了过久,”劳伦斯说道,“希瓦、布哈拉、浩罕三个汗国,就会一一落入俄国人的虎口――这几乎是确定无疑的!到时候,我们和俄国人之间,就剩下一个阿富汗了!”

顿了顿,“可是,陛下,您也晓得的,阿富汗人对大英帝国充满敌意,本身就是一大麻烦,实在不算一个合格的缓冲地带――”

说到这儿,加重了语气,“到时候,即便阿富汗还勉强保持着独立,俄国人也会来敲印度的北大门的!”

“这么说,”女王缓缓说道,“我们要做好战争的心理准备了。”

“是的,陛下!”劳伦斯说道,“我方才说,‘齐哈切夫的这个计划,不必冒直接和英国开战的风险’――但是,我们都必须承认,俄国人并不惮于和大英帝国直接兵戎相见,不然,也不会有克里米亚战争了!”

“印度绝不容有失!”女王说道,“绅士们,如果真走到了和俄国人兵戎相见的那一步,我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此言一出,“王后谒见厅”内,又是一片寂静。

“怎么?”女王秀眉微微一挑,“你们没有这个把握?克里米亚战争,我们不是取胜了吗?”

作为首相,德比伯爵不能不说话,“呃,陛下,克里米亚的情形,较之印度,似乎……颇有不同。”

“哪里不同?”

“呃……”

滞了一滞,德比伯爵说道:“劳伦斯伯爵必已深思熟虑,还是请他来回陛下的话吧!”

女王看向劳伦斯。

“回陛下的话,”劳伦斯说道,“强弱不同!――我们若为保卫印度,不得不和俄国人开战,则彼时强弱之分,较之克里米亚战争,刚刚好倒转了过来!”

女王目光一跳,“怎么说?”

“克里米亚密迩欧洲,”劳伦斯说道,“对于英国来说,不存在多大的后勤补给的问题;另外,克里米亚是黑海的一个半岛,大英帝国的海军,正可以充分发挥优势――”

顿了顿,“还有,克里米亚战争,我们拥有强大的盟友――法国,另外,土耳其、意大利,都加入了我们的阵营,俄罗斯则只能单打独斗。”

女王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不错。”

“保卫印度的战争,”劳伦斯说道,“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第一,战场远离本土,后勤补给之困难,将十倍于克里米亚战争;第二,战争由头至尾,在陆地上展开,我们的海军的优势,全然无从体现;第三,法国不会加入我们的阵营――事实上,印度的事情,我们也不欢迎法国来插手。”

“第四,种种迹象表明,如果英、俄就印度发生战争,一定会有许多印度人站在俄罗斯的一边儿,到时候,我们在抵抗俄国人的侵略的同时,还要随时准备分兵镇压印度内部的叛乱――这就难免顾此失彼了!”

“陛下,一八五七年爆发的印度雇佣兵大暴乱,对于俄国人来说,‘殷鉴不远’,对于我们来说,更是如此啊!”

女王秀眉紧蹙。

“俄国人的**汤还是很见效的,”劳伦斯说道,“许多印度人都相信,如果说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国家,可以将他们从英国人的桎梏下解救出来,那么,这个国家一定是俄国――我们没有办法叫他们相信,俄国人从不止于扮演‘解放者’的角色。”

“没有法子,毕竟,统治印度的,是我们,不是俄国人。”

“有人嘲笑我对俄的‘精明无为’政策,说是什么‘鸵鸟政策’――”

说到这儿,劳伦斯苦笑了一下,“我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形象的譬喻,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希瓦汗被俄国人逼得喘不过气儿,给我送信,请求女王陛下接收希瓦汗国,为疆域广阔的大英帝国添上一颗明珠,我呢,只能婉言谢绝――我们实在是没有北上和俄罗斯人直接对敌的能力呀!”

顿了顿,“能够确保印度无虞,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底,”女王说道,“俄罗斯在中亚,占有地利――嗯,中亚,算是他的‘主场’吧!”

“陛下睿见!”劳伦斯说道,“为确保印度无虞,我们一定要想出法子来,抵消他的‘主场优势’!”

顿了顿,“事实上,在中亚有‘主场优势’的,并不止于俄罗斯一家!”

女王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头,过了一会儿,自失的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大约也是你们几位共同的意思――‘并不止于俄罗斯一家’的,说的是中国吧!”

几位重臣相互以目,德比伯爵微微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劳伦斯、阿礼国、亚特伍德三人,却是齐声说道:“陛下圣明!”

(三七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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