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饿……”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可怜兮兮的拉着自己娘亲的衣角,抬头乞求的看着她。年轻的母亲弯下腰,替孩子拢了拢身上的厚袄抵抗寒风,安慰的摸了摸他的脸蛋:“伢子,再等等,一会儿就有馍吃了。”
白先生的脚步顿了顿。
这是嬴阳城里的一条长街,今天很冷,寒风呼啸,这条原本繁华的商业街而今处处紧闭着大门。唯有粮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出了长街。
这家粮店的老板,每日只开半个时辰,一日的粮卖完就闭门。好些百姓为了买到吃的,不得不冒着严寒的天气,彻夜在此排队等候。
自从尸潮来袭,嬴阳城封城之后,城里的气氛就变得骤然紧张。内外城戒严,随时随地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四处巡逻,城里流言满天飞,好些人被困于城内感到万分忧虑,费尽心思想要出城。
最突出而尖锐的问题,是粮食。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封城之后,军队搜罗了大部分城里的存粮。为了避免发生骚乱,城守强制下令,所有粮店每日必须开门营业半个时辰。
封城三天,城里好些贫苦人家已经断了粮。
白先生示意跟随的百骑营长到身边,吩咐他去拿几个馒头来给这小男孩。百骑营长敲开了粮店的后门,很快拿来了几个馒头。母子两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看着母子两的背影和长街上其他人羡慕的眼神,白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白先生上了城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尸潮,心情沉重。嬴阳城同下关不同,这里除了有更为坚固的城墙,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护城法阵。在法阵的保护下,城里的人们暂时安全无虞。只是单就一个困字,再持续几日,城里怕是就要开始死人了。
白先生正自思忖间,外面的尸潮突然开始骚动,如潮水一般,混乱从后而来,一**涌向前方,下方活尸们仰天发出了凄厉的吼声,转身放弃了眼前攻不破的大城,扑向后方。
城墙上这几日值守的士兵们数日来提心吊胆,眼见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向远处。只见远方的天空突然亮起了一片,随即数道火流星划破天际,狠狠的砸在了拥挤的尸潮中,轰然炸开。
一时间,断肢横飞,污血四溅。
眼力好的士兵兴奋的指向远方:“快看!”
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排高大的身形,那是足有十数丈高的巨型蜘蛛。它们恐怖的长肢起落着推着它们前进,从它们的口中喷出巨大的火球,这些火球每一个落到尸潮中,都会造成巨大的死伤。
而在天上,数十只各式飞行傀儡飞过尸潮上空,直扑嬴阳城。
“天机殿,是天机殿的人!”
城墙上的士兵们认出了飞行傀儡上人们的服侍,兴奋的大叫。白先生终于松了口气,看着上方,从衣袖里摸出一枚放信的烟花,发了出去。
很快那些飞行傀儡便纷纷向着城墙上落了过来。
当先的正是齐先生。白先生上前几步执弟子礼:“先生!”
后面司监司侍们纷纷落地,城墙上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礼:“见过诸位大人。”
齐先生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了下方。
普通士兵无法抗衡活尸。傀儡却有这方面的先天优势。
它们不惧疼痛,无谓生死,力量庞大,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是尸潮的克星。
齐先生道:“咱们一路行来,听闻有小股尸潮分流去了一些乡野之所。秦司监,唐司监,便由你二人分东西方向,各领司侍四人前去剿灭。”
“是!”秦唐二位司监出列行礼,各领了司侍四人,又腾空而起,各奔东西去了。
“嘁。”
距离嬴阳城很远的一座山头,一个半大少年遥遥看着尸潮围城的一幕,看了三日,未料天机殿的人一来,轻易就解了困局。
这少年摇了摇头:“青央红藏就只会这么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这少年唇红齿白,看着很俊俏,长了一张和洛洛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英气些。
眼见嬴阳城危局被解,他也不着急,哼着歌自顾自寻了条小路下山。
他身旁空无一物,雪地里却出现了一行野兽的巨大脚印,紧紧跟随在他身侧。那看不见的身影似是撞到了路边的大树,簌簌落下了一地的碎雪。
夜半时分,风雪交加。隔着紧闭的房门都能隐约听见外面鬼哭般的风声。天地间一片漆黑,武陵客栈檐头挂着的那盏小小风灯在狂风中摇晃个不停,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风雪夜中,从远处走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大氅上落满了积雪,掩盖住了本来的颜色。风大雪深,他似乎受影响却并不大,脚步并未陷在积雪中,一路而来,甚至没有脚印,仿若一个游魂。
客栈里躺在暖和大炕上的小满忽然睁开了眼。
她静静的看着屋顶,外面那男人在雪地中站定,有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小满唇角一弯,忽然笑了:“你能怎么样呢?杀了我吗?”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屋外那男人的耳中。
宇文默沉默不言。
“我看了你们那么多年。”小满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一直不喜欢你。撒尔满敢爱敢恨,撒合辇心思狠毒却做事干净利落。唯有你,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愚忠又愚孝。为了一个承诺宁愿赔上自己的一生,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厚重的檐帽挡住了脸,看不见宇文默的表情。
“你现在又能做什么?”小满冷哼一声,“除了成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你能做什么?不过是眼睁睁看着我将她吃掉罢了!”
无论她说什么,宇文默都不为所动。
小满不满的哼了一声,侧过了身复又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飘出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不是她不让我动手,早杀了你这个碍眼的家伙!”
这句话很轻,没有飘出这个房间就消散了。
尸潮来势汹汹,然而天机殿用了不过一日,就将其灭了干干净净。
朝廷复天机殿的旨意,第一时间传遍了大辽。太子萧安亲自前往嬴阳城,迎回了天机殿诸人。因黄司殿病逝,司殿一职复又落到了齐先生的身上。
天机殿恢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大出世人意料,竟派遣了司监司侍十数人,前往天仞峰灭杀先皇新册封的灵女雪阳。雪阳被围,击毙于天仞峰主峰,尸身落到悬崖之下。
旋即朝里不少吏官纷纷被罢官。仅仅用了短短两日,天机殿便复又牢牢和皇权盘踞在了一起,并肩而立。
同黄司殿不同,齐先生看着慈眉善目,实则做事极为果断。
萧诚帝复下一旨,迎黄司殿的灵柩回京,入国庙安葬。
散落在各处的童侍们,书院的学生们在此后不久也纷纷接到了天裕关的传书,令他们三日内回返。
这一次书院的学生里多了一人,正是太子萧安。
似乎天机殿也向皇权做出了让步。萧安未经任何考试,直接被录入了书院之中。
看着一片平静下,天机殿另派遣了数人,一路南下,往西陵城方向而去。
太极殿里,从嬴阳城归来的太子萧安同萧诚帝复命。萧诚帝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办的很稳妥。”
“父皇。”萧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儿臣有一事不明。”
萧诚帝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何事不明?”
“父皇恕罪。”萧安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儿臣不懂,父皇为何要复立天机殿,儿臣明明没有根骨,为何要儿臣前去安平书院?!”
萧诚帝定定的看向萧安:“你觉得,不应该复立天机殿?”
萧安叩首不起:“儿臣不敢。”
萧诚帝笑了笑:“宗室里一直都有这样的话在流传,你皇祖父虽然昏庸,总算却为萧氏皇族做了一件好事,就是废了一国两殿,让我萧氏皇族不再受天机殿的辖制。”萧诚帝顿了顿,突然低叱道,“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酒囊饭袋!”
萧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萧诚帝的声音缓了缓:“安儿,你要记住。天机殿是我大辽的根基,而非我萧氏皇族的根基。你皇祖父妄自尊大,逼走了天机殿,尸潮来袭,何人能解?若是同大金,南疆开战,没有天机殿的人,又如何迎敌?那齐先生带着众人退往武陵,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大辽没有我萧氏,自然还会有王氏,李氏,而天机殿,永远都是天机殿。”
萧安心中大震,惶恐道:“儿臣谨记。”
萧诚帝起了身,亲手扶起了萧安:“当年天机殿,本也是我萧氏族人所立,只是后来我萧氏血缘不厚,再无能人。此次复立天机殿。朕同齐司殿商议,日后凡我萧氏嫡系血脉,均可入读安平书院。这个头,便由你而开。”
萧安低头道:“是。”
萧诚帝叹息一声:“唯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啊,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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