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令忠人之事,找来书启老夫人拟了一篇德政碑文,全体四六,十成中倒有九成其实是旧书上的话。章节更新最快
幸喜读起来声调铿锵,平仄不错,念起来也挺顺口,对仗也非常工整。
李登不明就里,见了不住口的大为称赞,连说有劳费心了。还说将来若老夫子的文集当中,有了这篇文字,肯定会流传不朽,彼此都有光辉。
高兴的李登吩咐门上抄写五份,一份交给县令,让他选雇石匠,立碑刻字,其余四份预备着带回长沙,好呈给诸位大人过目。
周师爷私下里找来两个衙役,嘱咐他们在城门口,预备着替大人脱靴子。
向来清官离任,百姓们打算留靴,应该由百姓自发凑钱先买一副新官靴,当时好给清官替换,总不能让大人光着脚走路吧。
而两个衙役虽然也受过李登一点小恩小惠,愿意替他脱鞋,然而要他们自己掏钱买新鞋子,那是万万不愿意的,所以这钱还得李登自己来出,由周师爷发下来。
很快诸事都以交代妥当,到了起行的那一天,李登有意卖弄,在衙门里摆出全副依仗执事,轰轰烈烈的鸣锣开道。
轿子走在前头,什么万民伞、德政碑一类的,摆了半条街,全是他自己心痛的钱买来的。事到其间,为了顾全面子,什么也说不得了。
徐灏和吴景随着百姓来瞧热闹,两旁观看的人真的不少,有的指指点点,有的说说笑笑,还有一些百姓挺胸凸肚,咬牙切齿大声咒骂。
吴景失笑道:“不怪秀才们大骂官员无耻,连我都耻于与他为伍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徐灏背着手说道:“为官风骨。一年不如一年,哪怕取消了跪拜礼,有些人的骨头依然是软的,功名利禄,使人竞折腰啊。”
面对百姓们的挪揄和讥笑,今日的李大人宽宏大量,装作什么都听不见,概不计较。不多时走到了书院跟前,宗师率领着几个老考头等的生童,在这里侯送。
李登下了轿子。寒暄了几句,宗师定要把盏敬酒,李登坚持不肯,众生童一起请求,并恭送父母官离任。
徐灏冷眼瞧着这一幕,就见李登一副感动的模样,好似真的造福了百姓一样。
每个人临别赠送了白纸扇一把,上头写了一首七言八句的留别诗,童生们接了。用两只手捧着。皆是李登预先叫西席老夫子替他写好的,本来应该是学子们拿出扇子,恭请大人留下墨宝。
正在谦让的时候,忽然远处传出一片喧闹。李登刚要叫人去查问,已经有人来报,咋咋呼呼的叫道:“大人,生祠上的匾额连同长生禄位。被一群流氓打了个粉碎,还说要把大人的牌位丢在茅坑里。”
一般来说,就算是贪官离任。基本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谁也犯不上去闹事。就算厌恶李知府开设捐局,可毕竟时日尚短,造成的影响很小,此外就是镇压黄汉生等闹事之人,受影响的百姓也不多,民不与官斗。
李登也是有鉴于此,一个大市长要走人,压根就没想到有人会和他过不去,奈何已经不是知府了,又发作不得,脸色气得铁青。
宗师说道:“流氓在哪?书院重地,胆敢结党横行,真正没有王法了。”
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就看见一大帮人在那里捋胳膊挥拳的,指手画脚的大骂赃官,昏官。
宗师还想着开口呵斥呢,却发现里面有两个认得的,是屡屡月课考三等四等的学生,见了他眼睛都要喷火,当即冲上来想揍人。
幸亏宗师见机得快,一声不响的缩了回去,拉着李登躲到了书院里,说道:“大人,你请在里头略坐一坐,外头去不得,别吃了眼见亏,犯不着的。”
李登不服气的道:“区区几个生童,有多大的本事,敢毁掉本府的祠宇?”
说着硬要亲自出去,却被宗师等人一把拉住,死活不让他出去。
原来马县令听到管事马阿根揭发赖大全勾搭自己的女儿,气得火冒三丈,不消说盘问女儿说出实话,问题是那赖大全可是有妻室的人,又是个没功名的混混,打死马县令也不会让女儿给他做小,所以他也没脸找李登质问,气急败坏的心说你不是想风风光光的离开永顺嘛?我就叫你灰头土脸的滚蛋。
如此他派人去串联李登上次无缘无故捉拿的一干秀才并好友,而永顺这些读书人最喜无事生非,可谓是一呼百应,其中有真来报仇的,也有来打抱不平的,各县的人马闻讯纷纷赶来,人数愈聚愈多,多达数百。
今日,马县令没派出几个维持秩序的人手,更是安排了十个人,一定要把赖大全趁乱打个半死,以解心头之恨。
如此李登再一次领教到了永顺人的脾气,眼见外面要闹得不可开交了,宗师劝他从小路抄到城门,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到了城门口,远离了那些闹事之人,李登神气活现的正待举行留靴大典,不提防呼啦啦的冲出来不知多少人,一拥而上,不但靴子没留成,整个人都被推倒了,乌纱帽被挤得不翼而飞。
混乱中,李登只穿着袜子,猫着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幸而帽子没了,人家认不出他是知府,所以没有被人殴打。
然而顷刻之间,轿子被踩得不成了模样,执事也被冲散了,万民伞也成了垃圾,德政碑被摔碎了,家人被打的鸡飞狗跳,频频跪地求饶。
李登吓得魂飞魄散,被周师爷搀扶着往巷子里逃去,半路上看见小舅子赖大全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犹自被一群人疯狂踢打。
值此时刻,跟来的徐灏眼露杀机,打算过去解决了李登,却被早有准备的李冬死死拉住,哀求道:“少爷,万万不可。来时奶奶们千叮咛万嘱咐,您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吴景也唬了一跳,忙说道:“公子,李登死不足惜,可是他毕竟乃四品大员,他死在永顺,将会牵连到县令和武将头上,更会连累到全城百姓。万万不可。”
“哼!”徐灏停下了脚步,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朱元璋要残忍的设立锦衣卫了,扪心自问。刑不上大夫真的好嘛?
吴景叹道:“公子的心情下官可以理解,善恶终有报,只要公子提醒巡道御史,想朝堂谁敢为了一个昏官与公子作对?一定会法办了他。倒是新任知府此来,看似会和旧任不一样,凡旧任所做之事一概推倒,但是因案子未曾注销,名字犹在里面,是以地方上的青皮无赖。衙门里的刁吏衙役,皆可以趁机前来讹诈,秀才们即使回家也得寸步难行,只希望公子能施以援手。”
“我知道了。”徐灏叹了口气。马上命李冬手持自己的名帖,交代新任知府注销案子,并承诺会保护他们。
看着城门外的混乱,徐灏总算感到非常解气。至此湖南的事基本已经完结了,虽然没能称心如愿,但也算差强人意。有他监督刑部,那位好色的王八布政使和李登等人都不会好过了,就算不会丢了性命,也会丢了官职,对官员来说,这或许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一百倍。
毕竟徐灏也有自己的顾虑,身为人臣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不然也不会从抵达湖南的第一天起,就隐藏在民间了。
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徐灏归心似箭,可他对翠翠承诺过,当下去了溪边渡口。
谁知一过来,就发现翠翠神色迷惘,蹲在菜园子发呆,而老人的脸上有着一半苦恼和一半得意。
一问才知,敢情暗恋翠翠的不仅仅有向家老大,还有个向家老二,接踵而至的事情,完全把祖孙二人安静平凡的生活给打破了。
向船总请媒人给大儿子说亲的事被二儿子知道了,老二愤而说了出来,如此全家人都知道了向天的心事。
这一对难兄难弟竟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同时喜欢上了撑渡船老人的外孙女。
要说这件事在湘西人来说并不稀奇,本地俗语“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地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湘西人自古就不太在乎门第家世,漂亮又能干的女孩,有的是好小伙子惦记,有手有脚有好媳妇,还怕赚不到钱?因此有钱的向家儿子,爱上一个弄渡船的穷人家女儿,成不了多么稀罕的新闻。但人们都知道这里面的困难处,兄弟俩为了谁应该娶姑娘做媳妇,是不是也得按照山里人的规矩,来一次流血的决斗呢?
当然汉人兄弟二人在这方面,应该是不至于动刀的,没有这传统,但也也不会把心爱之人拱手奉让,没有所谓的‘兄友弟恭’此等城市里的懦怯男人当面对爱恨情仇时,做作的懦弱的可笑行为,这里可是敢爱敢恨的湘西。
听了老人的苦恼后,徐灏也不禁有些傻眼,也不由得啼笑皆非,有心想取笑几句翠翠吧,看着她苦着一张小脸,不忍心。
与翠翠朝夕相处了好几天,徐灏早就看出来了,女孩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难怪那一天她的反应十分异样,整个人痴痴站在渡船上,把半簸箕的豆角扔在了水中。看来多少察觉到兄弟俩都对她有些好感,她自己也朦朦胧胧的都对两个男孩心存好感,这不奇怪,向家兄弟是难得的好儿郎,对情窦初开的女孩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事到如今,本来两情相悦的好事,一下子演变成了扑朔迷离的三角爱恋。
徐灏头疼了,这件事他可一点帮都忙不上,恐怕善良的翠翠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能怪她,她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孩子表示过好感,也没被动的接受过一点爱意。
徐灏有预感,如果放不下翠翠的话,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家了。
咋办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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