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是温粥的意思。
是祁源拜托她的。
祁慕的确有过人的天分,只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就能在三中这样龙藏虎卧的地方傲视百名榜。可祁源担心如果一直放任自流,难保不会有失手的那天。在应试教育体制下,学习和考试是靠不断练习才能稳操胜券的事情,天赋很难让人走到最后。
祁源让温粥帮着给祁慕记一份作业,不管他看不看,也不管他乐不乐意,找个机会丢进他书包就是了。
温粥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祁源是祁慕的爷爷。
对方言辞恳切,她实在没法拒绝。
况且也不是多难的事情。祁慕经常把书包丢在教室,出去半天不见回来的,她就趁这时候把便利贴放进去。
只是现在被祁慕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祁源再三叮嘱不让她说这都是他的意思。
祁慕又误会她这样做是因为喜欢他让他能好好学习……
温粥下午趴在桌上,懊恼极了。
周雪未回过头看见温粥没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温粥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说话。
祁慕在旁边玩手机,闻言瞥过来一眼,冷冷淡淡的,很快就收回了。
他这一眼惹得周雪未一愣,心道自己是哪又惹着这人了?怎么成天没个好脸色……
温粥趴着趴着,还真越来越不舒服。
她揉揉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教室里开着空调温度太低,头有点疼,下腹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她抿着唇,默默算着日子,然后脸一白。
生理期差不多到了。
她今天没预先备着卫生巾。
这个班课间比较安静,没有那种在下课的时候会打打闹闹的同学。温粥坐在位置上,旁边祁慕还在,孙一嘉也在前面没动,她不好意思直接跟雪未说这件事。
只好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疼得脸都白了。
好在只剩最后一节数学课。
祁源拿着书在上面讲,到一半的时候叫人上去做题。祁源很随便,按心情报数字,点到一个算一个。
最后一个数字是36。
温粥心猛地下沉,那是她的学号。
可是……
她咬了咬牙,坐在位置上没动,对祁源说:“老师,我不会……”
祁源眉梢一挑,点点头,也不为难她。目光转向她身边那个人,似笑非笑道:“那就同桌上来吧。”
祁慕垂眸靠在椅子上,闻言,瞥了温粥一眼。
她脸色很白,咬着下唇,看起来很不舒服。
——真烦。
他丢了手机起身,大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开始解题。
温粥看了眼那道题,不偏不倚是昨天带回家做的试卷里最后一道压轴题。难度很大,她还真的不会。祁慕桌上放着那张卷子,她之前就看到了,白的跟新刷的墙似的,一题都没碰过。
但现在,站在上面的少年,背影挺拔清瘦,修长的手指握着粉笔,在浮动的光影里,流畅而快速地写下计算步骤,没有丝毫停顿。
她突然由衷羡慕起他来。
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受命运眷宠。
可那个幸运儿丝毫不觉,一口气写完丢下粉笔回到座位上,低头又开始按手机。
温粥轻轻叹出一口气,拿起笔按着黑板上的步骤一点点抄写。
讲台上祁源在仔细讲解,她听得很认真,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欠我一次。”
温粥一怔,转头看他。却发现他仍然低头看着手机,那句话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放学了,温粥坐在座位上迟迟没有动。
雪未已经背起书包了,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有点奇怪,“不回家吗粥粥?”
“啊,”温粥对她笑笑,“我一会儿再走,你先回去吧。”
雪未瞥了眼旁边一样没动静的祁慕,点点头走了。
教室里人逐渐走光了,可旁边的人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温粥硬着头皮拿出一张新卷子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还不走吗?”
祁慕一局游戏刚结束,漫不经心“恩”了一声。
温粥脸色变了变。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一时半会又没法直接走……她看了祁慕一眼,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
祁慕收起手机,望向她的眼里有抹玩味,“你不走?”
“……恩,我再做会作业。”她咬咬牙。
“呵,够认真啊。”他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又坐了会儿,终于拎起书包走了。
温粥舒了口气,站起来,她坐得屁股都疼了。
她一直没走,就是因为椅子上有血迹,有人在不好处理。
可一口气还没舒彻底,那人却又回来了。
温粥连忙一屁股又坐下,脸涨得通红,漂亮的眼睛惊慌不定地看着他。
祁慕站在桌边,看了她一眼,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丢到她桌上,眼风轻轻扫过,带着一丝笑。
像嘲讽,却又不是。
走之前,他丢下一句话。
“用完直接扔了……欠我两次了你。”
温粥两手揪着他那件外套,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好歹有救了。
温粥处理好椅子,然后把他的外套系在自己的腰上,正好全部挡住。她背起书包往外走,天边漫布着霞光,橘红与蓝紫交错相映。
她眯起眼睛。
学校里没什么人了,晚风肆意灌着,吹走了白天的燥热。
她摸了摸腰间的布料,唇抿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褐色的发丝,沉黑的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眸。
……好像,他也没那么坏嘛。
温粥默默地想。
而她丝毫不知,这边的祁慕站在家里,正盯着书包里那张熟悉得令人咬牙切齿的黄色便利贴。
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把这玩意放到他书包里的?
讲道理,他一整天都没离开过书包吧?
还有,是谁告诉她这样就可以追到男生的?
“靠。”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揉成一团要仍进垃圾桶。
才抬起手,又停住了。
祁慕重新打开那张纸,凝着上面的字迹。
好半晌。
他呼出一口气,又把它丢回了书包。
没别的,就是突然想看看,这么无聊的事情她能坚持多久。
温粥洗完澡,把脏衣服丢进衣篓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件黑色的外套取出来。
衣服很大,几乎可以遮住她大半个身体。
温粥开始放水,准备把衣服洗了。
许琴兰在外面敲门,“粥粥?还没好吗?”
“喔,就快了。”她手忙脚乱把衣服泡进水盆里,倒上洗衣液,泡沫浮了满盆。
许琴兰听见声音,奇怪地问:“你在洗衣服了?”
“啊……”
她话音刚落,浴室门便被打开了。
许琴兰走进来,看了眼盆子,“你去写作业吧,衣服妈妈来洗。”她说着要去拿盆子。
“不!”温粥连忙压住水盆,有些急切。
许琴兰愣了一下。
温粥稳了稳心神,镇定道:“啊,妈妈,我的意思是不用了。我,我可以自己洗衣服的。”
许琴兰一笑,目光变得柔和。
“粥粥长大了。”她的语气很欣慰。
温粥点点头,“妈妈,快十点了,你先去睡觉吧。”
许琴兰应了声,又叮嘱了她几句,转身出去了。
温粥松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谎。
手下的衣服因为泡了水而有些重,她拎起来,拧干,又冲洗了两遍,最后找出衣架挂上。
外面灯已经暗了,许琴兰回房睡觉了。
温粥拎着衣服走到阳台上挂好,低低叹出一口气。明天早上还要设闹钟比妈妈早起来收衣服……真是自讨苦吃。
可是她又不能真的像祁慕说的那样把衣服丢了。
温粥想起他那句话——“欠我两次了你”。
脸色登时不大好了。
他会要她怎么还……?
突然就忐忑起来。
祁慕那个人,她摸不透。
温粥在后来想起来,高一的时候似乎隐约听说过年级里的这号人。只是她不大关心这些,听过也就忘了。
按雪未的话来说,不算好学生。
虽然成绩真的……让所有人都仰望。
她之前觉得他很凶,也很冷,中午把她叫出去的时候浑身都带着凛冽的寒气,黑眸深深的,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傍晚把外套丢给她的时候,又不一样了。整个人透着一种……僵硬又柔和的感觉……
温粥咬住唇,絮絮地想着。
夜风从半开的窗子里溜进来,扬起她的长发。
少女的心事,可以随风飘上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