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温粥站在祁慕公寓的厨房里一脸阴沉地拨弄新买来的食材。细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到处滚的土豆,然后泄愤一般把它们一股脑推进水池。
有人不吃姜葱蒜?那她就偏要放。
成把放!论斤放!齁不死他!
外面祁慕听见这么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慢悠悠喝着水晃过来,斜倚着厨房门看里面那个濒临暴走的女孩,忍不住勾起唇笑。
他最近可能中了什么邪。
看她气得跳脚,他就浑身愉悦。
祁慕伸出两指,敲在门上,“菜谱要给您拿进来吗?大厨。”
温粥这时已经开始切菜,她动作生疏僵硬,下手也没个轻重,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
“滚开。”心里憋着气,温粥牙齿咬得咯咯响,拼命忍住把刀子朝他扔过去的冲动。
“好嘞大厨。”祁慕怕她情绪不稳真的伤到自己,挑了下眉格外识相地转身,却还是没忍住,抛下最后一句,“您自己当心啊,我可不想吃红烧猪蹄。”
回答他的是一阵响亮的乱刀声。
祁慕听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举着刀追出来砍人,赶紧闪了。
温粥一直从下午忙活到傍晚,才勉强做了几个菜出来。厨房是没炸,她自己快要爆炸了。失败品不计其数,身上全是油烟味儿,马尾也散开了,整个人狼狈极了。
温粥把菜端上桌,走进浴室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去叫祁慕吃饭。
除了刚开始的那一次,他就没来打扰过她,一整个下午格外安静,
客厅没人,温粥猜他应该在卧室。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色阴沉,飘着小雨。
这会儿房子里已经有点暗了,温粥打开灯,然后朝祁慕的卧室走去。
“笃笃笃。”
“祁慕?”
“笃笃笃笃笃笃——”
“祁慕!可以吃饭了!”
才喊完,门一下开了,祁慕像是刚睡醒,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他瞟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你怎么这副德行?”
“……”
温粥心想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平静地说:“饭菜都做好了,您去吃吧。”
祁慕一愣,眼底逐渐恢复清明。他笑起来,忍不住抬手去捏捏她的下巴,“您?你这是cos女仆呢?怎么不叫我一声少爷?”
又调戏她。
温粥蹙眉,打掉他的手后退两步,“你吃不吃啊,不吃我倒掉走了。”
“哎,生什么气啊。吃吃吃,我吃还不行么。”
祁慕说着,朝饭厅走过去。一路走一路拿狗鼻子嗅,已经开始评价了:“味道好像还行?没有焦吧?厨房着火了没?”
温粥当然没搭理他。
来到餐桌前,祁慕眸光一顿,过了几秒,他转过头看温粥,声音里有一丝迟疑,“这是……油炸姜片、红烧大葱、清炒蒜头、土豆汤?”
温粥哼了一声:“油炸土豆、红烧土豆、清炒土豆、土豆汤。”
呵,居然还给他蒙对了一个。
祁慕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满桌的土豆差点笑出来,“那么多东西,你一下午就光和土豆奋战了?”
温粥没好气地应了声,在他对面坐下。
祁慕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两口,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饭,半生不熟的,还有石头。
还有那些菜,他竟然一点都吃不出土豆的味道。
全是大蒜生姜葱……妈的,遭报应了。
他昨天是脑子抽了才会逼她过来做菜的吧?
再看温粥,一脸得意洋洋,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小脸上全是笑,还时不时问他,“好不好吃?祁少爷再来一碗?”
祁慕黑着脸吐掉满嘴的姜,“多谢,吃饱了。”
见他吃瘪,温粥心情大好,一下午在厨房里憋出来的火气瞬间一扫而空。
这桌子饭菜绝对是没法吃了,祁慕放下碗筷,正要拿手机,目光忽然在某处顿住。他看了好一会,才问:“你手怎么回事?”
“啊?”
“右手,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温粥举起手,手背上好大一个水泡。
祁慕点头。
温粥甩了下手,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炸土豆的时候被油烫的呗。”
祁慕盯着她的手背,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重新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不知道是土豆还是生姜的东西。
温粥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饱了吗?这么好吃?!”
“……咳,恩,我又饿了。”他头也不抬,闷声吃饭。
祁慕吃得很快,温粥几乎怀疑他连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一时有些于心不忍。她毕竟尝过自己做的那些东西,真的……很难吃。
油盐都太重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呛口。
之前故意说那些话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祁慕不会真的吃这些,可现在……温粥咬住下唇,愧疚的情绪油然而生,“你别吃了……”
那边祁慕已经吃完了一碗饭,他放下碗筷往后一靠,深深吐出一口气。半晌,轻声说:“对不起。”
此言一出,温粥默默捂脸,反而觉得更对不起他了。
“不过,你是不是把盐罐丢锅里了?”
“……啊?”
祁慕砸吧了两下嘴,表情一言难尽,“真他妈咸。”
温粥做了一个很荒谬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入目之处皆是茫茫的漫天黄沙,燥热的风从远方吹来。发丝扬起的尽头,她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喉咙干燥难耐,像有把火在烧。
那个身影愈来愈近,风沙却蒙住了她的眼睛。
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迫切,她拼命想要靠近那个身影。可越朝他走,他却反而越远。
突然,天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黄沙奔涌而来,将那个身影笼罩住,直至完全消失。
……
温粥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满头是汗地躺在床上,整个人有种虚脱感。
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粥粥,快起床吃早饭了。”
温粥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出去。
许琴兰正在厨房整理垃圾,见她出来,有点惊讶,“今天动作这么快。”
“恩,睡不着了……”温粥走进浴室,开始挤牙膏。
“早饭在锅里热着,你一会记得吃啊。妈妈先下去扔垃圾。”
“知道啦。”
牙刷塞进嘴里,温粥边刷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海湿乎乎地搭在脑门上,眼睛也有点红,她吸了吸鼻子,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在那场莫名其妙的梦里大哭了一场。
真奇怪的梦呀……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她可以清楚地听见母亲下楼的脚步声,还有和邻居打招呼的声音。
“……是啊倒垃圾,诶,祁老师您这么早啊,刚晨练回来?”
“还真不是,刚从人民医院回来的。”
“医院?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唉,还不是我那个孙子……昨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大半夜肚子疼得厉害,送医院才知道食物中毒。”
“哎哟哟,真是太不小心了,那小慕现在怎么样啊?”
“倒也还行,今天再挂一天水就能出院了。”
温粥刷牙的动作蓦地顿住,食物中毒?祁慕?
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昨天祁慕捧着碗闷声不吭往嘴里塞她做的那些鬼东西的情景,她不自觉倒吸了口气,天啊,不会吧……
祁源上楼的脚步声近在耳边,温粥连忙吐掉嘴里的泡沫,随便漱了个口跑了出去。
推开门,祁源正背对着她在找钥匙。
温粥纠结了一下,还是出声问:“祁爷爷,祁慕在人民医院吗?”
“啊?是啊,”祁源动作一停,回过头看她,“怎么啦?”
“哦哦……我……”温粥抿了抿唇,刚才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而祁源正好奇地看着她。
温粥咬住下唇,终于狠下心道:“我能去看看他吗?怎、怎么说他也是我同桌……”
“当然可以啊,那你待会跟我一块去医院吧。”祁源点点头,很自然地说,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小姑娘因为心虚而微微涨红的脸。
毕竟同桌嘛,感情好也是难免的。
温粥其实很不喜欢医院。
到处都是刺目的白,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鼻尖。人来人往的医院大楼,总带给人生离死别的感觉。
她安静地跟在祁源身后,朝住院部走去。
祁慕的病房在七楼,708室。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短发女人。
墨镜,红唇,收腰黑长裙。
美丽精致得不可方物,浑身透着却又一股难以言说的冷艳。
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女人半张脸,可温粥下意识就觉得她在看见他们时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不……准确地说,是看见祁源。
与此同时,祁源转身把保温盒递给她,“粥粥啊,你先把鸡汤拿进去给祁慕吧,爷爷这还有点事。”
温粥乖巧地应了,垂下头拎着保温盒快步走过。
经过女人身边的时候,一缕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尖。
好香。
好美的女人。
……
温粥来到病房前,轻轻转动门把走进去。
雪白的病房,雪白的病床上。
俊秀的褐发少年安然沉睡着。
温粥放轻呼吸,小步走到靠墙的沙发旁,想着不要吵醒他。
不料才放下保温盒,背后就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隐约带丝戏谑。
“偷偷摸摸赎罪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