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谁都知道,分开坐是必定的事情。
成绩出来那天是周五,温粥恰好生理期,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课间都趴在桌上休息。
放学后,同学们开始整理抽屉,按照黑板上新排的座位表换座位。椅子拖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尖锐刺耳。
温粥一直趴着没有动,祁慕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她。
霞光碎金一样,纱帘在轻轻飘动。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沉睡的脸,柔软的头发,瓷白细腻的脸。
粉色的唇瓣,睫毛在微微颤动。
真是可爱极了。
时光仿佛静止了,纤尘飞扬。
一室喧闹里,这方天地格外寂静安宁。
“粥粥还没醒吗?”雪未苦着脸边整理书边回过头。
孙一嘉摸摸她的头,笑着:“别打扰他们啦,理你的书。”
周雪未扁扁嘴,又看了身后二人一眼,最终叹了口气。
班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门口,砰砰两下敲了下门板,“同学们动作快一点啊,不要在学校留得太久。”
“知道啦老师……”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响起。
温粥也从浅眠中醒来,望了眼四周,突然反应过来。
紧接着站起来开始整理课桌。
可课本还没拿起,就被人压住了。
祁慕垂着眼睫,淡声道:“你想换吗?如果你不想,我可以——”
“祁慕。”温粥抽出课本,对他温温地笑:“没有关系的,你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的。”
只是换座位,只是不再是同桌。
仅此而已。
祁慕也轻轻弯了下唇,这他当然也知道。
可是,为什么就这么舍不得呢。
过了会,他站起来,沉默地开始动手帮她整理书本。
等他们的课桌都整理干净,教室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在周围所剩无几的几个人的注视下,他帮她把椅子搬到第三排,然后把课本带过去。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温粥站在后面安静地看着,眼眶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儿发酸。
紧接着,他拎起自己的椅子,走过去在她后面的座位上放下。
动作干脆自然,一气呵成。
“……”
温粥愣了,她后面明明不是他呀。
“我跟那个人说过了,第一排换他这个位置,他也不亏。”祁慕无所谓地说,走回来对她勾着唇笑,看起来早有预谋。
“可是班主任……”
他揉揉她的刘海,打趣:“我太高了,坐第一排会挡着你上课的。”
温粥不知道祁慕是怎么通过班主任那关的,总之从那以后,他还真在自己后面坐着了,班主任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雪未因为视力不好坐在隔壁组的第一排,孙一嘉坐在第四排,两个人隔着两排人遥遥相望,靠小纸条互诉衷肠。
对于祁慕这样摆明着开外挂的行为,雪未表示很不齿……好吧,很嫉妒。
温粥的新同桌是个戴着眼镜的文气女生,名字叫薛嘉,前两次考试一直保持着班级前五名的战绩。因为不喜欢前面的座位,才向班主任申请坐到了第三排。
薛嘉人长得秀气,也不多说话。
只是在她看向自己时,温粥总能捕捉到一丝类似于轻蔑和不屑的怪异感觉。
那个瞬间很快,可就是让人难以忽视。
温粥一直不知道原因,只好把这份感觉藏在心底。平时虽然和薛嘉很少说话,但也总是温和客气的。
直到这一天历史课上,祁慕从后面丢了个小纸条给温粥。温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中午想吃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一看,便看见他两手托着下巴对自己笑得灿烂。
那个瞬间,她突然想如果祁慕有尾巴的话,一定在左摇右摆地晃。
这时,在讲台上讲课的女老师突然一停,“薛嘉,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温粥连忙收回视线,把小纸条塞进课桌里。
薛嘉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声音很小,“抱歉老师,你能再重复一遍问题吗?”
温粥看着她桌上被压在课本下面的物理习题卷,轻轻抿住了唇。
教历史的女老师姓严,是年级主任,也是学习里出了名的灭绝师太,对学生及其严苛,绝对不允许有课堂开小差的行为。
闻言,讲台上的严老师目光一沉,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薛嘉死定了。
“你上课没听?”
薛嘉低下头,脸都白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严老师走下讲台,踱步朝她课桌走来。
温粥的心不由跟着提起来,正想提醒她把物理试卷藏好,不料薛嘉突然抬起头,手指着她大声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刚才的确没听到。那是因为我同桌传纸条打扰到我了。”
全班一阵哗然。
温粥怔在座位上,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严老师这时已经走到她们身边,正好站在温粥课桌旁。
闻言,她低下头看温粥,声音严厉:“她说的是真的吗?”
矛头瞬间转移,这变化来得实在太快,温粥仍然愣愣看着薛嘉。
她站在那里,眼里带着讥笑和深刻的嘲讽,像刀子一样散发着寒光。
“我……”温粥握紧拳,脸色苍白。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雪未满脸着急地看着自己。
薛嘉继续说:“老师,纸条就在她抽屉里。你翻一下就知道了,我真的没有撒谎。”
见温粥出神似的久久不回答,严老师耐心告罄,重重拍了拍她的桌子,“拿出来!”
“老师,她不会拿的。班主任也包庇她,她除了传纸条,还早——”
“嘭!”
椅子被狠狠踢翻在地上,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祁慕脸色寒冷地站在后面,他盯着薛嘉,眼眸深处跳跃着嗜血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薛嘉被他吓得傻在原地,一下失了声。
祁慕将椅子狠狠踢向班级后面,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随之响起。
他声音沉寒,“谁敢再这样对她,这把椅子就是下场。”
空气寂静了几秒。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的戾气震慑住。
直到严老师尖锐的女高音划破这死寂——
“你们!你们不得了了是吧?!这像什么样子了?!!走!!都跟我去办公室——”
温粥垂下脸,终于轻轻闭上眼。
心里像一片荒漠。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悄悄响起:你看,你害怕的,终于还是来了。
温粥靠着墙站在外面,办公室的门关着,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听到里面激烈的争执声。
幸好,没有他,大多是老师们的声音。
她轻轻闭上眼。
再睁开,门开了。
薛嘉红着眼走出来,看向她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小小年纪,真是不要脸。”
轻蔑而恶毒。
温粥轻轻笑了,目光撇向一旁,没有回应。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薛嘉最后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温粥的心却因为这句话狠狠颤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这场早恋就像在刀尖上舔蜜,在悬崖边跳舞。脆弱又美妙,是最为致命的恋爱。
一切的如履薄冰,胆战心惊,都只是为了守护那一朵花盛开。
可她心甘情愿,只因为他也不顾一切。
所以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们放弃?
凭什么这些旁观者就能如此自以为是地和老师一起成为上帝,幻想自己手里寒光凛凛的镰刀,能够代表最权威严明的审判?
这不可以,绝对不行。
从决定和祁慕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放弃。
又过了会儿,祁慕快步推开门走出来,身后跟着蹙眉满脸忧愁的祁源。
他几步走到温粥面前,手扣住她的双肩。
温粥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别怕。”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温柔。
温粥终于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
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此刻满溢着心疼。
她轻轻扬起唇,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小慕,回家了。”祁源在身后发话了。
祁慕站着没动,一瞬不动地看着温粥。
温粥拍拍他的手,朝他眨眼:“快走吧,我爸爸也要来了。”
他喉结微滚,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只是用力握紧她的肩膀,指节都发白。
彼此静了好一会儿。
他垂下头,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贴近她的耳朵,声音微哑,“我们不会分开的,对吗?”
嗓音隐约有丝颤抖,他其实也害怕。
不是怕自己会放弃,而是怕她会退缩。
温粥拉住他的手,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倏尔浅浅笑了一下。
他似乎还不知道,她是多么倔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