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是,杨先生此次巡按辽东要对辽东军队进行整顿。整顿的内容是:辽东军中的年长军士要进行复原;关外驻军数量要进行调整;
宁远到山海关200里之间,设一后备军营,把关外兵分成三部分,在广宁和后备军营之中进行轮换。宁远城以北地区不准再进行耕种,辽东地区的土地要进行重新分配,取消辽东地区的军屯。
辽东各军之中要建立军纪和后勤机构,还有朕打算在辽东地区建立肃反组织,对辽东军民之中的后金奸细进行甄别,对于不可靠的军官都要进行审查。满桂将军,你对此有什么疑问吗?”朱由检注视着满桂的表情,清楚而缓慢的说道。
满桂下意识的反对道:“陛下,辽东军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想要平息虏乱规复辽东,还是力有未逮。现在再裁减军士,恐怕辽东军更是无力收复辽东故土了。
而且辽西走廊东北起自锦州,西南迄山海关,西北依松岭山脉,东南濒渤海。觉远城不过是辽西走廊的中间,只有夺取了锦州方才能把整条河西走廊纳入我手,如果放弃宁远以北地区,则我军将无力再图辽东。
此200里长,4、60里宽的狭长平原内,土地皆是有主之地,辽东逃亡难民及军士家属几近30万,废除军屯之后,又应当如何生存下去。”
杨镐突然睁开眼睛说道:“若是按口授田,精壮10亩,老弱妇孺减半,则土地足够分配辽西军民生活。”
“可是,可是辽西原有地主怎么肯让出土地?宁远至山海关大部分土地,皆为辽西本地军官所有,若是强行授田恐怕会引起乱子,且辽东军最精干的军士都是各军官手中的亲兵家丁,臣担心…”满桂不由为难的辩解了一句。
“所以朕的意思就是先整顿军队,军队整理好再去授田,阻力也就小了。军中的家丁制度肯定是要控制的,若是军中将官以家丁为战力,以士兵为奴隶,那么我大明的军队又怎么能强大的起来呢?”朱由检注视着满桂的表情,口中说道。
满桂脸色变化了多次,才有些苦涩的说道:“臣也知道这家丁制度多有弊端,但是现在军中陋习就是如此。调拨而来的卫所军毫无战斗力;而招募的士兵虽然敢战,但是耐不得苦战,若是处于下风就容易溃散而去。
就算是臣身边也同样养着1千余家丁,若无这些家丁在身边,臣也不敢出城同建奴野战。若是陛下废除军官身边的家丁,而又不能提高辽东军士的战斗力,恐怕建奴来袭之时,辽西将无军可用啊。”
“大胆,你是在挟兵自重,意图恐吓朝廷吗?”杨镐目光冷冽的瞪着满桂,语气森严的说道。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满桂也算是镇守一方的大帅了。但是在杨镐眼中,满桂依旧不过是当年自己帐下的一员无名小将罢了。
“臣不敢…”满桂心头一震顿时跪了下去,向崇祯请罪道。
朱由检打断了满桂的话说道:“不必如此,不过是就事论事,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满桂将军快快起来吧。
不过满桂将军说的也不错,一下废除了军中的家丁,不仅辽东军的战力会下降,那些被裁撤的将主家丁们也会心生不满。
朝廷处理政事也不能够搞一刀切,把问题搞复杂了。废除家丁制度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处理不当就成了恶政了。那么满桂将军,朕想问问你,给养一个家丁,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一个家丁,一年所需30-60两银子不等。”满桂吞吞吐吐的说道。
光是满桂身边的家丁就5万多军饷去了,这大大小小的兵头身边的家丁恐怕就要花费数十万两了,难怪这辽东军饷一直居高不下。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便神色不变的的说道:“这样,朕给你8万两银子一年的补贴,其他辽东军官按照官职高低各给予补贴,但是总数不超过32万两,满桂将军你来主持这个补贴辽东补贴分配的权力。
不过拿了补贴还有其他想法,不接受朝廷对于辽东军整顿改造的,那也就不再是我大明之军队了。至于建奴方面,你不必担心,那边想来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你只需关注关外军是否会生乱就可以了。”
对于崇祯的想法,满桂的心情很微妙。皇帝给的补贴对他来说是解渴甘露,因为他在辽西不过是个客将,并没有多少田地,养这么多家丁实在有些捉肘见襟了。
不过对于有些辽西本地军官来说,却是一个坏消息。比如祖大寿兄弟等人,他们驻扎在宁远,宁远附近的土地几乎全部落入了他们这些人手中。
他们贪墨的辽东军饷,再加上手上控制的同蒙古人的贸易,一年收获高达上百万两。对于崇祯拿出一部分军饷来换取他们手中的田地,这些人未必会认可。
但是对于满桂来说,借此机会打击一直对自己同王之臣阴奉阳违的辽西将门们,倒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陛下有此决心,则臣必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不过这建奴要消停下去,又是何意?”满桂终于还是站到了皇帝这一边,朝廷的威权此时尚未崩溃,又有杨镐这样的前辽东经略进行操持,满桂觉得朝廷整顿辽东军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朱由检踌躇了下,真想着如何开口对满桂说同后金议和的事。杨镐已经不紧不慢的把自己将要出使沈阳,同后金议和的事说了出来,并把提出议和之策的人按在了自己头上。
虽然已经收到了朝廷要同后金议和的消息,但是亲耳证实了这个消息之后,满桂还是神色变换了起来,觉得自己心口闷着一口气出不来。
“陛下,恩帅,这同后金议和之事还请三思啊。建奴起兵之后,残暴不仁,屠戮辽民。不管是大明治下,还是建奴手中的辽人,无不翘首以盼,等待王师北上,收复辽东,解民于倒悬。
宁锦大捷之后,东虏兵锋钝于锦州城下,士气大堕。此时正该奋武鹰扬,整军以图河西之地,岂能输款议和,伤我辽东军民之心呢?
更何况,建奴去年击败蒙古左翼三万户内喀尔喀五部族联盟,不少不愿意投降后金的内喀尔喀部蒙古人,都投奔了辽东军。他们和后金之仇不共戴天,实在是我大明最好的助力,现在我大明同后金讲和,岂不是让这些蒙古盟友失望,最终背弃我们而去?若是后金结盟之后反悔,我大明岂不是独木难支?”
满桂有些着急的替崇祯解说着,辽东地面上大明、后金、蒙古三方之间的纠缠关系。
朱由检制止了杨镐,亲自向满桂解释道:“辽东虏乱之后,我大明将士一败于清、抚,再败于开、铁,三败于辽、沈,四败于广宁,数十万大明将士的热血洒在了辽东大地上,朕怎么敢私下同后金议和呢?
几月来,朕查阅了自建奴起兵以来的战事,我大明将士在浑河边上,沙岭山边可谓尸骨累累,至今无法入土为安。大明忠魂何时才能返回故里,同家人团聚?
朕要议和,非求和也,是想要收敛为守护辽东而曝尸荒野的大明将士尸骨。如果忠于大明的死难将士,死后都无人关心,谁还会为这个国家牺牲呢?”
原本因为听到同后金议和,而心中充满悲愤的满桂,被崇祯的一席话,顿时消去了几许气愤之意。那些死在辽东战事中的同僚、部下的音容笑貌,顿时浮现在了他脑子里。
气为之夺的满桂,不由低下头去口中嘟囔着说道:“为死难的大明将士收敛骸骨自然重要,但是如果因此失去了蒙古人的帮助,今后大明想要收复辽东可就更艰难了。”
看着满桂再无刚刚反对议和的气势,朱由检这才继续说道:“能不能收复辽东,始终在我而不在于蒙古的帮助。俗语说的好:靠山山倒,靠海海干。想要收复辽东,重要的还得靠大明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否则就算击败了建奴,收复了辽东。难道那些蒙古人就会这么顺从的任由我们统治辽东的土地吗?不过是前面拒狼,后门迎虎罢了。
再说了,朕听说满桂将军你在广宁收复了许多蒙古人,朕不是想说这些人可不可靠。
而是建奴现在击败了蒙古左翼三万户内喀尔喀五部,此前又收复了科尔沁部。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又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以朕看来,这察哈尔部必然是要被建奴逐出辽河套的。
建奴原本是三面受敌,但是建奴今年攻打朝鲜,迫使朝鲜国割地求和,稳定了后方。
宁锦之战,不过是建奴试探我大明有没有力量反击而已。想必现在建奴正处心积虑,想要先击溃没有了羽翼的察哈尔部,最不济也要把察哈尔部赶出辽河套地区。
一旦让建奴得逞,则原本三面受敌的建奴,就成破解了战略上的不利态势。
以辽东军糟糕的野战能力,建奴只需要以偏师牵制宁锦防线,就能聚集主力绕道草原攻击陕西,或者绕道原来内喀尔喀部落的驻地,从密云等处破关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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