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有镒和阮福澜走下了滑梯,正想上前同几位站在祠堂门口迎接他们的,貌似海盗首领模样的人寒暄一下时,却见这几位穿着明朝衣冠的首领,直接上前簇拥着前方的明国使者走进了祠堂,根本没有理会两人。
阮有镒和阮福澜互相对视了一眼,阮福澜首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对同伴说道:“咱们也进去吧,看这些人对待刘天使如此热情,起码咱们这次前来协商,性命上总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阮有镒对着阮福澜笑了笑,便扯着他走进了祠堂,并小心的暗示他不要多话,避免给这些海盗找茬。
两人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并绕过了一道青砖砌成的照壁后,便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明亮天井。一道爬满了青苔的水沟,极端正的将天井分隔了出来。
阮有镒的目光越过了天井,便看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厅上左右摆放着两排椅子,明国的使者已经坐在了上首,而那些首领则坐在左侧的椅子上,空出来的右侧椅子显然是给他们留着的。
在一名仆役的带领下,他们果然被带到了厅上右侧的空位上。两人刚刚坐下,还在和海盗首领们交谈的明国使者终于停止了谈话。
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便对着双方介绍到:“我左手这两位便是广南国主派出的使者,一位是世子阮福澜,另一位是副使阮有镒。我右手这边是,海商杨天生、刘香和施公明。
既然大家现在都已经坐在这里了,那我也说一下前因后果,这件事的起因呢,是因为广南国派兵先攻击了刘香建立的西贡城,所以刘船东才纠集了朋友过来讨个公道。
我身为大明使者,原本并不应当插手你们之间的纠纷,但是看在广南国主真诚的恳求下,顾惜到海外藩国子民能不能安居乐业,我才冒着被朝廷责罚的风险,为你们促成了今日这场会谈。
因此,在你们开始协商之前,我要先向双方表明一下,我代表大明对于这场会谈的立场。
首先,虽然我个人是希望你们两家可以罢兵言和,平息兵戈的。但是,我并没有得到朝廷和陛下的授权,为双方调解你们的冲突。因此在这场会谈中,我只代表大明做一个见证,至于你们要谈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会加以干涉。
其次,虽然我不会干涉双方在会谈中协商出什么条款,但一旦你们双方得出了结果,我代表大明见证协议的达成,必然是要保证协议的内容得以落实的。
如果你们先达成了协议,事后又有人单方面撕毁了协议,我都会将之视为,这是对我大明权威进行挑衅的举动。大明不排除采用一切手段,来确保双方已经达成的协议实施。
最后,我的时间有限。根据我和广南国主的约定,3日后我会前往西贡看望被俘的大明百姓,因此你们如果在三日内不能达成协议,那么我将会认为这场会谈失败,不再为你们见证双方的协议。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入协商的环节了。”
刘大使说完之后,便取过了一边方桌上的茶盏,慢慢的品起茶来了。在他左手的两位广南国使者和他右手边的三位海商,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过这沉默只持续了片刻,坐在刘大使右手第一位的刘香,还是心急的打破了寂静说道:“刘天使的话我们认了。不过老子是苦主,我看不如就让老子先说说罢兵的条件,你们如果接受,我们便一双两好,握手言和。如果不接受,那就一拍两散,大家都回去领着儿郎继续打下去好了。”
虽说广南国只是一个地方割据势力,还是海外藩国内部的割据势力,不能同中原的世家大族相比。但阮氏到底也算是越南的名门,作为世子的阮福澜自小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刘香这样粗鲁不文的海盗头子。看着刘香一双眼睛瞪着自己,一口一个老子的说话方式,阮福澜心里下意识的便冒出了火气。
坐在他身边的阮有镒看着他的神情不对,赶紧出声对刘香说道:“既然刘船东想要先说说自己的要求,我们自然是愿意洗耳恭听的,请说。”
刘香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便气势汹汹的说道:“我向真腊国租借了一块地方,好端端的修建了西贡城,并没有占了你们广南国一丝一毫土地。
但是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将了过来,抢走了我的西贡城不说,还抓住了我从大明运来的好多百姓,杀戮了我不少部下,烧毁了我不少船只。
其他的先不说,这西贡城、大明百姓和我的部下、船只财物,你们都要统统归还于我。”
阮有镒看了一眼边上默不作声的世子,便摇着头轻松的回道:“这普利安哥可不是完全归属于真腊的土地,我国六公主嫁给了真腊国前代国王吉·哲塔二世,这普利安哥乃是吉·哲塔二世允诺借给我国安置流民的地方。
吉·哲塔二世去世之后,现在真腊国内尚未推出新王,我实在不知阁下是从谁那里得到了这块土地,可有什么文书作为凭证吗?
且我国百姓在普利安哥开拓日久,阁下却突然占地修城,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百姓在真腊国内哭告无门,才回来向国主恳求。
我国国主这才出兵攻打了西贡,并非毫无来由之举。不过今日既然有大明使者在场,我国愿意将西贡城和被俘的人员全部交换,并保证双方以同耐河支流为界,从此双方互不侵犯,大家就此罢兵可好?”
阮有镒的话语顿时堵住了刘香的喉咙,让他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下去了。杨天生见状便插嘴说道:“文书什么的,自然是有的。不过当日你们攻打西贡城时,我们的刘船东一时携带未及,大约是被烧毁了。
不过只要真腊国还在,补上一份文书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现在真腊国内群龙无首什么的,你也不必过于操心,很快真腊国就会有新王登基。我相信,这位新的真腊王一定会承认,西贡是属于我们刘船东的。
至于你说贵国六公主从前代真腊王讨的西贡之地,以安置贵国流民什么的,这前代真腊王已经不在了,难道我们还要去阴间对质吗?
这西贡之地,你们就得全部让出来,而不是什么以支流为界…”
杨天生说的唾沫横飞时,阮有镒却不疾不徐的打断了他说道:“好,既然杨船东这么说,那么我国便将西贡之地全部让出,你们也从会安撤走,从此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杨天生顿时也哑住了,阮有镒的两次退让,固然让他们取得了整个西贡地区,但是这也让他们难以提出其他的赔偿条件了。再提要求,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传出去也有损他们的名声。毕竟他们现在可不是海盗,而是从良做官了。
杨天生和刘香正在纠结犹豫的时候,最下手的施公明放下了手中一直捧着的茶盏,对着阮福澜、阮有镒两人轻松的说道:“大家还是打开天窗说亮化吧,除了你们退出西贡地区之外。
你们还要赔偿损坏西贡城的损失费用50万大明元,此次我们出兵的费用100万大明元,因为这场战争死难和受伤人员的抚恤20万大明元,我们占据了会安城之后的维持费用及赎城费50万元,合计220万元。
另外,占城国王已经向我们投诚,广南国的军队和官吏也必须退出占城国。”
不待对面的广南使者发话,刘香便跳起来说道:“不错,就是这些条件,要是谈不妥,那咱们就继续打下去…”
阮福澜脸色涨的通红,终于忍不住起身怒斥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你们想要继续打下去,那就打…”
阮有镒起身上前紧紧的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世子息怒,谈判的事还是交给小臣…”
在阮有镒的安抚下,阮福澜终于安静的坐了下去,此后的谈判中,他再未发出一声。
这一日的谈判依旧继续了下去,但是不论阮有镒如何引经据典和口占莲花,都未能改变对面三人的要求。
当晚,阮有镒不得不去求见了明国的使者,开诚布公的向他坦诚道:“天使,下邦不过是海外穷鄙之地,若是按照那三位的主张,就算是将下邦拆零碎了卖出去,恐怕也难凑齐这么大一笔数目啊。
我国国主对于大明一向忠心耿耿,若是我国就此消亡,让北朝郑氏一统大越,那郑氏乃野心勃勃之辈,统一大越之后必然会北望大明之土,到时岂不是替大明竖一大敌?
还请天使援手,帮助鄙邦渡此难关。”
看着阮有镒送来的一匣珍珠,刘大使终于心动的说道:“此事我也是爱莫能助,主持谈判之事的乃是那位施船东,不如我替你约见他,只要你能说服他,此事或有转机…”
自阮有镒出门之后,阮福澜便坐卧不安的在居住的院子内走着,等待着阮有镒带回好消息。虽然今晚月色如水,让人很有安宁的感觉。
但是阮福澜却始终没有让心宁静下来,反而因为几只在身边围绕的蚊子,弄的自己心浮气躁的。
阮福澜足足等到月上中天,才听到院外传来的脚步声,他赶紧提着灯笼站在了院中心,待到阮有镒进门之后,才迫不及待的迎接了上去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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