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的多尔衮和周边那些虎背熊腰的贝勒相比,就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书生,但是周边的大小贝勒们却没有敢于轻视这位正白旗旗主的。
自九年前多尔衮被黄台吉引入后金的政治中心后,这位年轻的贝勒并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变成了黄台吉用于操控两白旗的傀儡,而是始终竭力维持着两白旗的独立性。
九年中,就连其他三位大贝勒都已经被黄台吉一一收拾了,但是多尔衮却依旧能够保持着被黄台吉的信任,这在爱新觉罗的贝勒、贝子们看来,差不多已经是个奇迹了。
随着这两年黄台吉在国内的权势越来越盛,得到黄台吉信任的多尔衮的地位,自然也就越来越高了。不过年纪还不到30岁的多尔衮,这两年在大政殿上却显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不是汗王亲自发问,他就基本是一言不发。
此刻面对大政殿内众人的投过来的视线,多尔衮心里倒是顿时明白了过来,黄台吉这是不满意豪格贝勒的主张,所以才希望他能够出言反驳对方。作为豪格的父亲,黄台吉并不希望放出对儿子不满的信号,毕竟这会让某些投机者和阴谋家认为,他并不打算将汗位传给这个长子。
一旦放出了这样的信号,那么女真亲贵们必然会向黄台吉其他儿子投资,然后对豪格贝勒进行攻击。就好像当初他们对付广略贝勒褚英和大贝勒代善一样,将豪格贝勒从汗位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来。
但是黄台吉现在并没有确立汗位继承人的想法,也不想在解决了四大贝勒的问题之后,再来一次爱新觉罗家的内斗。因此在众人面前就始终保持着父子一致的政治态度,以避免某些投机者会错意。
不过这样的话,每次出面打压豪格贝勒的任务就落在了多尔衮身上。在岳托表明了支持豪格的态度之后,爱新觉罗家的贝勒们,也只有多尔衮有这个实力和声望去反驳自己这个侄子的主张了。
虽然多尔衮知道,这一次次听从黄台吉的指示打压豪格,会让豪格将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不听从黄台吉的指示,恐怕他也就是失去了作用的阿敏和莽古尔泰。他可没有一个岳托这样的儿子,能够让他在黄台吉眼皮底下安稳的养老。
多尔衮在心头叹了一口气,但是在表面上则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向着黄台吉行礼后说道:“回汗王,臣以为豪格贝勒之言虽然解气,但却不是我国当下的首要之务。”
豪格顿时不服气的对着多尔衮冷笑道:“倒要听听睿亲王的高见。”
黄台吉顿时不满的瞪了豪格一眼,这才对着多尔衮说道:“不必理会豪格,你且将心中的想法都倒出来,让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豪格在父亲的压力下退回了朝班之中,多尔衮也不看他,就这么站在大殿中间对着黄台吉低头回道:“遵汗命,臣弟以为,不管是叛逃的阿敏也好,投向大明的蒙古部族也好,北方的索伦同盟也好,对于我大清来说都不过是手足之患。
我大清真正的心头大患,终究还是明国。不打倒明国,这些周边的势力就会源源不绝的出现,我们击败他们一百次,他们还是会在明国的扶持下,第101次的卷土重来。以我大清有限之人口,如何能够应对周边无穷之部族?”
岳托立刻不同意的说道:“睿亲王这话可就不对了,昔日天命汗在世时就说过。我们满人对付大明就是小斧砍大树,要先去其枝丫,再砍其主干。你现在说的意思,岂不是要变更天命汗定下的伐明之策吗?”
岳托一提起天命汗,大殿内的大小贝勒们顿时连连点头,小声附和着岳托转而指责起多尔衮来了。黄台吉这时轻轻咳嗽了几声,让大殿内安静下来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日只是讨论如何应对我大清面临的周边局面,并不是要修改先汗的伐明之策,你们也不必太过捕风捉影了。还是让睿亲王继续说下去,大家且先听完了再议。”
大小贝勒们都应了一声,殿内又再次安静了下来。多尔衮沉思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天命汗制定的伐明之策自然是正确的,但是天命汗制定伐明之策时的局面和今日却是完全不同的。
昔日大明虽然名义上和林丹汗结盟,又是朝鲜的宗主国。但是林丹汗并不接受大明的指挥,察哈尔人和明人始终都是各自为战。且明人虽然同林丹汗结盟,但是私下里却极力提防彼辈,市赏给予蒙古诸部的都是丝绸等无用之物,粮食、铁器、铠甲则一概不予交易。两国虽然结盟,但对我国来说却并非一体。
至于大明的藩属朝鲜,虽然是我大清东面的一大国。但是大明和朝鲜之间的陆路被我国截断之后,两国之间的往来就近乎断绝了。大明攻打我国之时,朝鲜也难以从旁牵制我国。
是以先汗才会制定小斧砍大树的伐明策略,就是因为这三国各怀心思,难以齐心对付我国。我国各个击破之后,蒙古、朝鲜反倒是可以成为我国伐明之助力。
但是今日我大清所面临的局势,却已经大不同于先汗在世的状况了。林丹汗失踪于大漠,察哈尔部群龙无首,如今漠南蒙古诸部已经再无一个可以号令诸部的蒙古大汗,于是这些蒙古部族已经为我国和大明所瓜分。
明人在漠南蒙古设立旗盟制度,直接控制了这些蒙古部族,又在各盟旗所在之地设立卫所,使得草原上的明军和蒙古部族之间互为羽翼。我们攻打蒙古部族,明军就会前来援救;我们想要绕道进攻明军,又会被蒙古部族袭击侧后。这样的局面下,又怎么去砍掉大树上的枝丫呢?
而朝鲜国虽然被我国征服了两次,但是彼国上下却依旧视我为蛮夷,难以真心臣服于我国。加上现在大明和朝鲜之间的海道已开,即便不能从辽东陆路交通两国,朝鲜也已经在大明的控制之下。
朝鲜虽然弱小,但毕竟也是有着数百万人口的国家。我们如果没有一只军队驻扎在朝鲜,就不能妄想朝鲜倾尽所有的支持我们攻打明国。但是想要驻扎一只军队在朝鲜,却又是一件难事。人数少了,就是明军和朝鲜人攻打的靶子。人数多了,则国内又会空虚。
除此之外,我们东面、东北面、北面的索伦人部族,从前是我国用来补充八旗丁口的来源,现在却成为了我们边疆地区的祸害。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要继续执行先汗制定的伐明之策,将这些周边的势力一个个消灭掉再去攻打大明。恐怕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我军即便是打的师老兵疲了,也未必能够平定这些明国扶植起来的势力。
阿敏也好,他手下的那些叛逆也好,那个不是我满洲人口。这些人原本应该在对着明军冲锋的战场上,现在却变成了明人用来对付我大清的利器。
我们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消灭这些叛逆抓回阿敏,姑且不论。我只想说,为了对付这些叛逆,我国将要损失掉的人马,正是明人所乐于见到的。明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们满人自相残杀了,以我国的人口,我们又打的起多少场这样的战争?”
多尔衮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深思,多铎见状立刻出声支持自家兄长道:“我们满人本就人少,岂能再如此自相残杀下去。我们可不能步蒙古人的后尘,若不是蒙古人自相残杀,蒙元又怎么会被汉人赶出中原。蒙古还有草原可回,我们要是被赶出了辽东,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留我等?”
黄台吉扫视了一眼众人,发觉拥护多尔衮兄弟意见的贝勒们还不在少数。他心中微微有些忌惮这两兄弟的见识和团结,但还是脸色平静的向多尔衮问道:“那么睿亲王以为,我们应当如何对付阿敏和那些满人叛逆呢?”
多尔衮想了想说道:“臣以为,阿敏此人反复无常,好利而忘义。昔日先汗及汗王如此厚待于他,阿敏尚且存有谋逆之心,更何况是与他无亲无故的明帝。
如今阿敏远在漠北,对于明帝来说正是鞭长莫及之势。若是汗王向其示好,并支持阿敏做漠北之汗。臣以为,以阿敏之个性,必然会起贪婪之念,则我国多一盟友,而大明则损失一部人马。另外,嗯。”
多尔衮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又咽回了肚子。黄台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对着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睿亲王的主张?”
一干贝勒们都没有什么不同意见,就连岳托的态度也松动了下来,他向着黄台吉说道:“汗王,若是能够说服阿敏叛明,这显然是大涨我国士气的好事。今后明帝恐怕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使用那些叛逆来攻打我国了,但我们要如何才能去把阿敏劝说回头呢?”
多尔衮立刻回道:“阿敏虽然叛逃,但是汗王却依旧厚待其家眷。阿敏六子,除爱尔礼逃明之外,其余五子皆在沈阳。次子固尔玛珲年21,奉命督办军工,做事可谓严谨。臣以为不如令其去劝说阿敏,也好让阿敏知道他的家眷在沈阳安然无事。”
黄台吉阻止了豪格、岳托的继续发言,对着众人说道:“我看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其他人都回吧,多尔衮跟我去书房再谈谈。”
豪格虽然有些想法,但是在父亲开口之后,也只能恨恨的瞪了多尔衮一眼,方才跟着其他人离开了大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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