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汪春云的言论之后,朱由检用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看来,你是支持按照票面价值来确定货币价值的了?”
汪春云立刻低头说道:“是的陛下,随着我国经济的不断繁荣,货币的需求量也在不断上升,国内三大银行加上各地的钱庄都在收储金银实物,这导致金银块的市场价格已经超过了一枚硬币的票面价值。
正因为金银的价格持续攀升,这导致了某些人开始盗铸不足值的金银币以牟取暴利,国家造币厂所铸造的足值硬币则被人收藏了起来不再流入市场。
因为假币和金银价格上升的缘故,纸币的贬值速度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所以臣以为,若是想要让人把手中的硬币放出来平衡市场上的钱荒,朝廷除了更加严厉的打击制造假币的人员之外,重要的便是让这些造假人员无利可图,那么朝廷主动铸造不足值的硬币,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此外,一旦大家知道自己手中的硬币只能当做货币来使用,而不能够当做足值的金银来储藏,那么市场也就失去了储备硬币的热情。这对于缓解纸币贬值和物价上涨,是有好处的…”
崇祯十二年出现的钱荒现象,事实上的确有些出乎崇祯的意外。过去大明经常性的出现钱荒,究其原因在于,商品经济不够活跃,商人的投资渠道狭窄,导致从海外输入的大量白银都被富户给窖藏了起来。
再加上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把田租赋役都折算成了白银,实际上造成了大明事实上的银本位制度。原本的银铜复本位货币,最终被白银货币化所取代。
简单的来说,在张居正改革之后,白银变得更加值钱了。因为百姓缴纳的田租赋役,必须要从铜钱再折算成白银,才能被官府所接受,于是便等于让这些百姓额外增加了一道赋税。
大明本身就是一个不出产白银的国家,一年的银开采量基本只有2-3万两,市场上流通的白银都来自于海外贸易。朝廷既然不控制白银产出,商人豪富自然会通过选择储藏白银来保值自己的财产。
在这样的状况下,市场上的白银就会变得越来越少,白银的价格也就越来越高,于是物价也就飞速的上升了。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崇祯上台之后通过鼓励海外贸易,设立银行,并推高金价和印刷纸币,从而把白银的价格打压了下来,让被窖藏起来的白银重新在市场上流通了起来。
但是到了崇祯十二年,市场上的金银价格持续走高,再次出现了钱荒的征召。这一次的钱荒,倒不是朝廷错误的金融政策,而是大明货币增长的速度没能赶上大明的制造能力,加上又遇到了数十年一遇的旱情,就出现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局面。
简单的来说,就是大明的工业品制造的数量过多,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无法购买下全部的工业品。而农业的产出又不足,导致了农产品高涨,而工业品价格却跌破了成本的局面。
归根结底就是,从海外流入的金银或者说外部物质补偿,小于大明的生产力水平,从而导致市面上出现了钱荒的症状。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一是挫伤了投资实业的资本,二便是引起大规模的工人失业,从而出现市面大萧条的景象。
在朱由检看来,想要解决目前这个状况,一是增加货币供应,一是增加物资供应。但是在下面的那些官员看来,他们认为问题主要是出在了假币和纸币的问题上,正是市场上假币和纸币太多,才导致了足值的硬币被人为的储藏了起来,从而推动了物价的上涨。
因此这些官员认为,应当向市场投入更多的足值硬币,并减少纸币的印刷数量,从而稳定住物价。但是另外一些商人却不这么看,他们觉得应该和造假币者一样,向市场投入不足值的硬币,从而让那些造假者无利可图,储藏者没兴趣储藏,才能够解决钱荒的问题。
这两方人员的意见一直争论不下,就算是朱由检也是反复思量了许久,今日方才下定了决心。
因此听完了汪春云的主张之后,朱由检总算是确定了推动解决这件事的负责人。他点着头向汪春云说道:“你的想法,朕还是认同的。
其实今日找你过来,这第一件事便是同现在市面上的钱荒有关。就目前来看,短期内铸造足够满足市场需求的足值硬币,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想要稳定物价,解决钱荒的办法,就是发行不足值的硬币。但是想要让这样的硬币为百姓、商户所接受,朝廷还是应当给予他们一定的保证,否则这些硬币的价格很快就会跌破面值。
过去历朝历代都曾经发行过当五、当十的大钱,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大钱最终都被百姓所拒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是因为,负责发行大钱的官员,只负责发而不负责收。他们强迫百姓接受大钱,却拒绝按照大钱的面值回收,这就等于是劫掠民财,自然也就不被百姓和商人所接受了。
所以,我们要发行这些不足值的硬币,首先就要同百姓讲清楚,这些不足值的硬币同样可以用来完粮纳税,并不会减值回收。只有当硬币的价格稳定了,接下来纸币的价格也就会跟着稳定下来。
我今日要交代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动并提出铸币法案,固定金银块同硬币之间的兑换比例,以国家的名义承诺无限回收硬币和纸币,维持住市场对于国家发行的硬币和纸币的信心。”
对于皇帝交代的这个任务,汪春云自然是欣然答应了下来。这不仅仅是皇帝的意志,同样也是极为附和他们这些银行家的利益的。
这样的铸币法案加上之前的黄金法案,等于就构成了一个大明完整的货币体系,再不会像过去那样,让商人们无所适从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由国家进行正式承诺的无限法偿货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加强了银行业者的权力,这使得他们可以进一步摆脱金银储备的数量,从而发行一种本身并无价值的信用纸币。这可比现在这种以金银为本金发行的纸币,要更有利于银行家们了。
交代了第一件事之后,朱由检令吕琦沏好茶送上来,这才开口说到第二件事,“你身为中央银行的行长,朝廷现在缺钱的处境想必你也了解。
现在的大明看起来倒是平安无事的,但是内里其实早就千疮百孔了,若是一个看顾不周,就是四处烽烟的局面。
去年北方七省加上浙江大旱,冬天北方各省又都少雨雪,今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年景。为了防止灾区生乱,朝廷就要发救济粮,就要把一部分人口转移出去。
现在迁移中原一户人家去河套、丰镇等地,朝廷起码也要花上一百元。若是将他们迁往西域或是台湾、南洋,则花费就要翻上一番。
朝廷已经计算过了,不管是为了分散中原及北方地区的人口压力,还是为了充实西域及海外各属地的人口,以持续十年的移民计算,大约需要每年往里面投入一千万元。
所以这第二件事,就是朕要向你借钱,每年一千万元,持续十年。有没有问题?”
皇帝亲自开口向自己借钱,就算有问题也要变成没问题。毕竟汪春云出借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而是中央银行的钱。拿着银行的钱去获取皇帝的欢心,从而坐稳自己的位置,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亏本的买卖。更何况一千万元,不过是去年中央银行纯利润的42%,还不至于让中央银行的股东们跳脚。
看到汪春云满口答应了下来,朱由检心情良好的说道:“当然,朕也算是中央银行的股东,这借钱归借钱,手续还是要按照正规手续走的,不会令你为难的。朕还是有抵押品给你的,就拿紫禁城做抵押…”
崇祯的话还没说完,汪春云已经满头大汗的跪了下去,口中赶紧回道:“不敢,不敢,有陛下的金口玉言,还需要什么抵押品,这紫禁城…臣是万万不敢收的,想来其他股东也绝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朱由检顿时摆着手说道:“朕不是说的这一座,是南京的那一座。你也不必担心,这借钱么总要有个抵押品的,要不然朕不是成强盗了么?”
汪春云心中可是难过极了,就算是南京的紫禁城也一样不是中央银行能收的下的。他一度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想修缮南京的皇宫找不到借口,才故意把南京的紫禁城抵押给银行,好让他们出钱去维修的。
看着汪春云被吓坏的样子,朱由检于是安抚道:“不必这么在意,不过是给那些银行股东看的,这样一来也就没人会质疑这笔钱该不该借了。
你知道的,现在中央银行的股东人数足有数百,这要是朕直接提走了这笔资金,恐怕招惹的非议不小,朕也就是想要省个麻烦。你也别想太多,先起来把,朕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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