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你以后可不要再说那种话了,听到没有?子澄无心,阿乾也很可怜的……”苏渐离伸出带水的手,点了点趴在浴桶边上小妖精的眉心,一副大人教训小孩却又舍不得说重话的样子。
小妖精神色微怔,握住了苏渐离湿漉漉的手,拿过毛巾来,低着头,细细地擦拭起来,“我从不知,哥哥竟受过如此多的……”
苏渐离以为他是内疚早上说了那番话,便摇摇头说道,“你本不知情,无碍。”顺便想要把被他弄得手抽回来。
却被小妖精牢牢地握住了,“我来帮哥哥擦拭。”
苏渐离也没反对,反正现在这具废身子,当真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哥哥……”小妖精手中温柔着,眼中却被苏渐离白皙皮肤下面流动着的温热的香甜所吸引,苏渐离在热腾腾的水雾中,氤氲迷离,眼角的那颗泪痣也突然变得如此标致诱人。小妖精下意识地舔了舔突然干燥起来嘴唇,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为什么那两匹马突然发狂了呢?”
“……”苏渐离本来听到他唤自己,歪了脑袋,微微笑着等他说什么,没想到他却问了这个问题,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小妖精没等到他的回答,抬眼去看他,正撞上了苏渐离有些黯淡的浅色眼瞳,不知怎的,心中一荡,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我以前还在京城的时候,”
在我的腿还没有废掉的时候。
“经常能收到各种各样人送的小东西。”
京城苏家二公子,年少风流,清扬倜傥,花楼独酌,柳叶篆字,广施援手,救人危难水火之中,多少黄口被他援救,多少耄耋受他施舍。
京城苏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时候是走在路上,从天而降醉仙楼怡红院里姑娘们抛下来的花,花儿娇嫩,美人倚楼,远黛含笑;有时候是长街上遇见的小孩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带着羞涩,伸出小手递给自己什么小玩意儿;有时候是路边编织芦苇叶子的老者,编出个什么新奇玩意来,乐呵呵地送给自己。
“后来有一段时间,出门走一圈儿,回来的时候,就能发现或者怀里,或者马车上,或者卧房里,多了个什么小玩意儿,从来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我到现在也觉得挺新奇的。”
小妖精给他擦拭完了,为他披上了干净的衣服,抱他回卧房,期间又不知触到苏渐离哪里的敏感了,他格格地笑了好几声。
“小玩意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又都带着些个孩子气,我猜大概是哪个我顺手帮了一把的孩子又想着报报恩,又觉得太害羞了,才天天这么悄默声儿的偷偷塞着。”苏渐离在小妖精怀里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眼中顿时升起了一层雾水。
小妖精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床上,又细心地拉出来被子,给他好生盖上后,弯着腰,默不作声地开始掖被角。
“后来我收到了个香囊,挺可爱的,就带在身上了。”他从来不嫌弃大家送的东西,柔软的花瓣儿也好,有些残缺的苇叶编出来的螳螂也好,做工粗糙的小泥人也好,每样东西他都很珍惜很喜欢,有的送给子澄玩儿,有的有时候随着父亲进宫时带给文清。
掖好了被角的小妖精很是自然地也脱鞋上了床,侧躺在苏渐离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抿着唇看着他,听着他继续讲。
“我醒过来以后,父亲和我讲,正是那个香囊引得马发了狂。”苏渐离神色黯了下来,有些恍神。那香囊也不是个什么精致东西,值不了几文钱,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但是对那孩子来说,一定是很稀罕的东西了,这才跑来悄悄送给自己,实在是,无心之举。
能怪他嘛?
小妖精看到苏渐离琉璃般的眸子失了神,心中狠狠地被揪了一把,头也沉沉地疼了起来,右手也不明就里地传来一阵剧痛,直痛得他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小寻?”苏渐离也发现了小妖精渐渐抽搐起来的手,费力地侧过身子朝向小妖精,却被小妖精使劲儿地抱在了宽厚的怀里,“哥哥……我疼……”
很疼很疼,就让我抱抱你吧,就这么静静地抱一抱,让我在你的气息中,我就会好起来的。
又或者好不起来,但是那也无所谓了。
有你就好了。
小妖精抱着苏渐离,浑身颤抖,苏渐离整个人都被他揽入了怀里,根本不能动弹,他努力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捧着他的脸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对方却把自己揽得更紧了。
“小寻乖,让哥哥看一下……你怎么了,是不是……”苏渐离被他压得呼吸有些急促,脑子却一直在转,灵光一闪,想着小妖精可能是饿了。
他答应过自己不去伤别人,可是自己上一次给他吸血又是什么时候了?
趁着小妖精颤抖抽搐越来越剧烈之时,苏渐离终于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刚一抽出来,便立马把手腕放到小妖精嘴边,“是不是饿了?乖,饿了就吸一点吧?嗯?”
小妖精变成了墨红色的瞳孔本来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突然感觉到唇边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凑了过来,带着一股令人眩晕的意醉神迷,又听得耳边有人轻声软语地说着什么,当下便现了自己尖尖的獠牙,咬了上去。
鲜血甜美,喷涌而出,妖精恍恍惚惚地吸吮着,像要炸裂似的痛楚也慢慢减弱了下来,终于清明了过来,苏渐离苍白的嘴唇和清澈温柔的双眼重新回到了他的视线当中,他抖了一下,松了口。
“哥哥……我,我不是……你怎么就……”小妖精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仿佛是哥哥主动把手腕伸过来的?还是自己刚刚无意识地要求了?无论哪种,结果都如此,小妖精开始手足无措。
苏渐离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以后饿了就讲一声,总是饿着肚子也不好……”苏渐离头晕晕的,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怕是我没有办法满足你,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希望你能稍微控制一下,不要……惊扰了平民百姓……”
越说越困,终于滑向了沉睡之渊。
小妖精看着苏渐离沉沉入睡后,抬起苏渐离的手臂,把手腕上的血舔了干净,轻柔地放回了被窝里,重新掖好被角。
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便侧卧着,看着苏渐离的睡颜。妖冶的脸上尽是温柔与满足。
苍白的脸颊,无比清瘦,有些枯黄的发丝散落枕间。一双标致凤眼稳稳地闭着,褐色的睫毛偶尔颤抖一下。
他伸手,点了点苏渐离的眉间,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像是被烧到了一样,唇边却绽开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天鹅绒般的好听嗓音,趁着苏渐离睡着,悄悄说起了话来。
“我应该是喜欢哥哥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很喜欢。”
“光是这样守在哥哥身边,我都觉得好满足,好开心。我……好想抱抱你……可是又怕吵醒你……”
那便用吻代替吧。
小妖精俯身,在苏渐离唇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一个吻,仿佛等了有上千上百年的时光,才,终于等到了。
又看了好一会儿,小妖精才想起来,蜡烛未灭。怕影响苏渐离的睡眠质量,他一抬手,灭了蜡烛。
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小妖精又开始借着银光,继续满意地看着苏渐离。
永远也看不够的样子。
像是要补足丢失了的千年光阴一样。
时间都带了一抹温馨,却偏偏,总有人打扰。
小妖精极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眼中滑过一丝低沉的危险,轻轻看了苏渐离一眼,确认他睡得很好以后,瞬移出了卧房。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正端端地举着剑站在海棠树下,风过海棠,花瓣飘落,不闻不问。
当看到寻出现在院中的时候,手中的剑,缓缓地指向了他。
刚才那个温柔谨慎小心翼翼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魅惑妖冶,充满了阴沉与危险的海棠树妖。
他那有着穿透力的嗓音响起,谁都能听出那语气中极大的讽刺与不满,“呵,我当是谁呢……好啊,你可来得真是时候!”
说罢,便瞬移到了辰乾面前,一双大而修长的墨红色眼睛冰冷得令人如坠深渊。
下一秒,辰乾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握着剑的右手小手指,断了。
妖精重新出现在里辰乾很远的地方,稳稳地站住,肩宽腰细,形单影只,嘴边确实一抹轻佻的笑容,“识相的话,滚。”
可是辰乾却仍旧站着,重新举剑对准妖精,面布寒霜,巍然不动。
“……”寻微怒,挑了挑眉毛,随后又失声笑了出来。他回头看了看苏渐离的卧房,伸手打了个响指,两人所站的庭院中立刻出现了一层光环,将二人笼罩在内。
“好啊,你若真想打,我们就好好干一场。正好我听了哥哥的过去,胸中憋闷,无处发泄。”
妖精笑得危险,辰乾立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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